第四十七章 應(yīng)聲(5)
翌日清晨,在離古井很遠(yuǎn)的樹林里,起了一座不打眼的新墳。</br> 充作墓碑的半截木樁上,有人刻下了“許飛云之墓”。</br> 磨牙在墳前念了一夜的經(jīng)。</br> 天快亮?xí)r,從某處趕回來的柳公子帶回了桃夭想知道的一切。</br> 他說,生死冊上講,此女姓許名飛云,洛陽人士,三十年前隨夫家遷至烏頭鎮(zhèn),生性溫良,對夫君從無二話,生怕自己一句話說錯便惹對方不悅,比起馬家娘子來,有過之無不及。她夫君是個好高騖遠(yuǎn)的讀書人,十指不沾陽春水,眼見著日子一天比一天艱難,許娘子只得挑了賣粥面的擔(dān)子,出來拋頭露面賺些辛苦錢,其夫一邊花著她賺回的錢,一邊又?jǐn)?shù)落她資質(zhì)愚鈍上不得臺面,但她仍無半分爭辯,總以為自己只要處處低頭時時附和,便能與他白頭偕老。后來,她夫君也是走了狗屎運(yùn),得了個小官,又遇到富家小姐青睞,便找個理由休了妻。得了休書的第二天,許娘子便投繯自盡了,她夫君草草將她埋到這槐樹之下,連塊墓碑都不立,便去了他處赴任。</br> 說罷,柳公子又道:“我順便瞅了瞅她夫君如今是何境況。”</br> “如何?”磨牙扭過頭來,“可得了應(yīng)有的報(bào)應(yīng)?”</br> “沒有啊。”柳公子看著眼前的墳,“這人娶了富家小姐,生了兩子一女,如今雖不當(dāng)官了,日子也過得悠閑富裕。”</br> 桃夭打了個呵欠,繼續(xù)往火堆里扔著紙錢,自言自語道:“你看,白死了吧。若當(dāng)一只應(yīng)聲蟲就能留住想留的東西,那活著也未免太容易了呢?!?lt;/br> 磨牙繼續(xù)念經(jīng),滾滾已經(jīng)睡成了一個蜷縮的毛球,柳公子跟她一起坐在火堆前,紙錢的灰燼飛起來,星星點(diǎn)點(diǎn)地在夜風(fēng)里飛散而去。</br> 尾</br> 離開烏頭鎮(zhèn)時,賀山來送行,他高興得跟個孩子似的,說一夜之間妹妹的身體就恢復(fù)正常了。</br> 桃夭沒有告訴他真相,也沒有要他的診金,只讓他幫忙租了一條船,她說他們要往北方去。</br> 賀山覺得他們簡直是神仙,還說馬家娘子現(xiàn)在暫住在他家,神智也清醒了,雖還是郁郁寡歡,但至少沒有尋死覓活了,他說過些時日再看看如何安置她。</br> 臨別時,賀山還是有些不放心,小聲問桃夭:“那怪病確實(shí)治好了?不會再犯了?桃大夫,要不你還是留個方子給我,萬一有什么,我也好應(yīng)付啊?!?lt;/br> 桃夭想了想,撿起腳下的一個石子兒,在泥地上寫了幾個字,完事后拍拍手,對賀山道:“藥方只得這一個,你看著辦?!?lt;/br> 說罷,她像只兔子一樣跳上了船,指著前方,容光煥發(fā)道:“出發(fā),往北!”</br> 柳公子橫抱雙臂,點(diǎn)點(diǎn)頭:“這回沒指錯。”</br> 磨牙跟滾滾偷笑不止。</br> 艄公撐起了船,順流而去。</br> 賀山站在岸上使勁揮手,直到看不見他們了,才又低頭看了看桃夭留給他的藥方。</br> 泥地之上,只得一句話——何必低到塵埃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