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br>　　此一生，你未取我性命，我未負(fù)你承諾，無憾。</br>　　*</br>　　王小?？鄲赖乜粗自诿媲暗膬蓚€人與一只……長著兔尾巴的狐貍！</br>　　“你們腿不麻嗎？”他忍不住問。</br>　　三個家伙齊齊搖頭。</br>　　褐色的木盆里，水光閃閃，幾尾三四寸長的鯽魚游來游去，吐著泡泡。</br>　　滾滾的眼珠忠實追隨著鯽魚的軌跡，搖著土肥圓的尾巴繞著木盆走了無數(shù)圈，還時不時停下來，趴到盆邊伸出爪子試圖撈魚，但都被磨牙及時阻止。</br>　　“出家人不可沾葷腥，你既然跟從了我，也就是一只出家的狐貍了。”磨牙非常認(rèn)真地告誡滾滾。</br>　　“少來！你自己還不是吞了好多次口水了?！碧邑彩忠姴粦T他一本正經(jīng)胡說八道的樣子，飛了他個白眼，“天曉得你心里還幻想過多少種吃這些魚的方法，清蒸紅燒油炸一樣不少吧？”</br>　　“罪過罪過，我只是想了，但并沒有做?！蹦パ兰奔鞭q解，“只怪我修行淺薄，還脫不了這紅塵俗世的誘惑，佛祖也是理解的，他不會怪我?！?lt;/br>　　“說得你跟佛祖很熟似的?！碧邑睬辛艘宦暎ゎ^看定王小牛，“我說你咋這么倔呢？幾條魚罷了，賣給我們有什么不行，大不了你再去釣唄。我們是外鄉(xiāng)人，風(fēng)塵仆仆走到利州，你就不能代表你的家鄉(xiāng)給我們留個好客的好印象？”</br>　　王小牛眨了眨小眼睛：“小姐姐，我說過了，這些魚是專門給苗爺爺釣的哈。我每個月都來這里等他的哈?！?lt;/br>　　桃夭左右環(huán)顧，微風(fēng)過處，樹影婆娑，田地成片，利州山好水好空氣好，就是人不算多，從他們遇到王小牛到現(xiàn)在，只有一個樵夫路過。</br>　　“太陽都要落山了，你說的那個爺爺還沒來，興許他今天不來了，趁著魚還活著，你不如賣給我?！碧邑膊凰佬牡?，“魚死了就賣不了好價錢啦！”</br>　　“可我剛明明聽這位小師傅跟你說一點銀子都沒有了要餓死了……”王小牛認(rèn)真地看著她。</br>　　“小小年紀(jì)就跟我談錢？現(xiàn)在的孩子究竟怎么了！”桃夭立刻露出鄙視的眼神，旋即把滾滾舉到他面前，認(rèn)真道，“我拿它跟你換好不？論斤兩它也比你那幾條魚重呢，你賺啦！”</br>　　“桃夭！”磨牙氣得跳起來，一把將滾滾搶回來，“不是說好了要當(dāng)一輩子的家人嗎！你怎么一沒錢就想著出賣家人？”</br>　　“怪我咯？還不是你嘴不夠甜才化不到緣！”</br>　　“誰讓你半路上跑去跟人賭錢！現(xiàn)在好了，身無分文！”</br>　　“都怪你這個死光頭跟在我旁邊我才會輸！”</br>　　“把我早上化來的米餅吐出來！”</br>　　“中午的野果子是我摘的，你也吐出來！”</br>　　王小牛聽得頭昏腦脹，趕緊一揮手：“你們別吵了！”說罷，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打開，露出一個飄著甜香的米糕，“你們拿去吃吧。我只有這個了?！?lt;/br>　　“這怎么好意思呀?！碧邑策肿煲恍?，趕緊接過來，“你剛才說你叫王小牛是吧？”</br>　　“是啊?！彼c點頭，“你叫桃夭，小師傅叫磨牙，狐貍叫滾滾，對吧？”</br>　　“記性真好。”桃夭嘿嘿一笑，“順便跟你打聽個地方。”</br>　　“哪里呀？”王小牛來了精神，拍心口道，“這附近沒有我不知道的地方，我可是在這里出生長大的?！?lt;/br>　　“鏡花澤?！碧邑餐送胺?，“應(yīng)該不遠了吧？”</br>　　“不遠不遠，沿著這條小路再往前走個一里路，見到一棵歪脖樹往右拐，那就是了。”王小牛轉(zhuǎn)身指著身后那條埋在田間的小路，隨即又不解道，“你們?nèi)ツ抢锔缮堆?？現(xiàn)在就是一片爛泥塘了。聽我奶奶說，早幾十年前，那里倒是風(fēng)景明秀，尤其鏡花澤，一到三月，水面倒映岸邊桃花，鏡花水月，美不勝收。春夏之時，鏡花澤還有夜市，人來人往，熱鬧得很?？上覜]機會見。但如今鏡花澤水不成水，山不成山，破敗得很，平日里幾乎沒有人再去了。其實利州還有好多別的好玩的地方，要不要我講給你們聽？”</br>　　“不用啦。我就是要去鏡花澤?！碧邑财鹕恚鋈挥謫?，“你每個月都到這里來送魚？”</br>　　“是啊，每月初三我都在這里等著?！?lt;/br>　　“等那位爺爺？”桃夭朝他們身后不遠處的樹林里瞟了一眼，若無其事道，“為何對他這么好？”</br>　　王小牛認(rèn)真道：“三年前，我掉進后頭那片林子里的一個枯井之中，是苗爺爺把我救出來的。我要他跟我回家，我奶奶做的飯可好吃啦，可他不肯，他說他只愛吃魚?？上хR花澤里的魚都沒了，要吃魚得去很遠的河里捉。所以我就跟他說，以后每月初三我都給他送魚來。我家北面有條河，釣魚也容易?！?lt;/br>　　“三年，三十六個月，你一直給他送魚？”桃夭眨了眨眼睛，“一個月都沒斷過？”</br>　　王小牛搖頭：“沒有。答應(yīng)人家的事就不能忘，我奶奶說的。”</br>　　桃夭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謝謝你給我的米糕。”</br>　　“不客氣，你們路上小心，別掉到鏡花澤里去，那里只剩淤泥，掉進去可爬不出來哈?！蓖跣∨Ｌ嵝训?。</br>　　“知道了?！碧邑惨Я艘豢诿赘?，歡歡喜喜朝小路走去。</br>　　“你給我留一半！不，一大半！滾滾也要吃！”磨牙趕緊抱著滾滾追過去。</br>　　“吃光了。一會兒你們自己挖野菜吧?！?lt;/br>　　“憑什么我們要吃野菜！”</br>　　“就憑你們打不過我咯。”</br>　　“……”</br>　　“杵這兒干啥，快走！大不了一會兒我吃點虧幫你挖。”桃夭舔著嘴，一手摁在磨牙頭上，“往前走啊，別回頭，我知道你想回頭?！?lt;/br>　　磨牙一愣：“你看見啦？”</br>　　“藏在樹后的一只老花貓嘛，探頭探腦往這邊瞅，我又不瞎?！?lt;/br>　　“不管??？”磨牙有點擔(dān)心，“小牛施主是個好孩子，萬一……”</br>　　“那貓妖沒惡意。苗爺爺……喵爺爺才對吧?！碧邑侧坂鸵恍?，“我們不走，它是不敢過來的?！?lt;/br>　　“它認(rèn)出你啦？”磨牙疑惑道，“這妖怪也是膽大，大白天也敢亂跑?！?lt;/br>　　“利州山明水秀，鏡花澤附近又人丁稀薄，精怪們?nèi)兆舆^得舒坦，自然不像別處的同類那么小心翼翼?！碧邑膊灰詾槿?，“它未必認(rèn)識我，但我們來自桃都，上了些年資的精怪應(yīng)該能感應(yīng)到我們身上異于常人的氣息，能避則避吧?！?lt;/br>　　“哦。”磨牙點點頭，“不過咱們不是要去汴京么？”</br>　　“一個方向，不耽擱?！碧邑部粗胺降倪h山，“順便去圍觀一個倒霉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