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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跟魚打架有什么好看的,這邊才有意思呢。</br> 野地的池塘里,水花撲騰,幾尾受驚的小魚倉皇失措地跳來跳去,一頂斗笠與一件蓑衣無辜地漂在水面上。</br> 水下,一團(tuán)黑影逐漸浮上,嘩啦啦一下剖開水面,露出個黝黑的大腦袋,面目似猛虎與麒麟的混合體,樹木年輪似的紋路遍布其肌膚,雙眸幽藍(lán)如鬼火,額間還生出一支鋒利的獨(dú)角,身軀雖在水下,但亦隱隱可見其形如龍蛇盤旋,甚是兇險。</br> 幸好四下無人,不然這位光是露個腦袋,無需其他任何動作,便足夠取人性命。</br> 岸上,裝滿木炭的板車斜停在一旁,幾筐木炭翻倒在地,桃夭站在車前,沒事人一般笑嘻嘻地拍手,對著水中的大腦袋道:“果然是你,我還怕我踢錯了呢。”</br> 任誰見到眼前的一幕,都不會覺得水里的怪物會放過桃夭……</br> 肉眼可見的兩道白氣從怪物的鼻孔里噴出來,犀利的藍(lán)眸里倒映著桃夭不知死活的身影,它冷眼看著岸上那個手無寸鐵的丫頭,微微張開嘴,寒氣隨著它的呼吸繚繞而出,那口中的兩排尖齒,只怕連世間打磨最好的刀鋒都比不過。</br> 此時,一個在岸上不以為然,一個在水中虎視眈眈,只有灰蒙蒙的天空與席卷而來的北風(fēng)膽敢圍觀這一場對峙,只怕再過一秒,天地之間便要變顏色了。</br> 怪物的呼吸越發(fā)急促,朝岸邊又移近了幾步,眼中的憤怒也更明晰了,就在以為它要暴跳而起一口把桃夭的腦袋咬下來時,它大張的嘴巴里卻蹦出兩句委委屈屈的話來:“你為啥踢我下來!就不能讓我安安靜靜地離開嗎!”</br> 聞言,桃夭蹲下來,也故作委屈狀:“人界待久了,視覺嗅覺味覺啥的都不及在桃都時靈巧,不拿地上的水試試,委實不敢確定你的身份。”</br> 怪物吐出一口大氣,甚是無奈:“確定了又如何?你能待在人界,我待不得?”</br> 桃夭微笑:“你待在哪里我不管,但以你的來歷……賣炭翁?!”她眼神驟然變冷,“你騙得了苗管家,騙不得我。你身子既沒毛病,按說我是不該理睬你的,但苗管家待我不錯,你接近他的目的但凡有一丁點(diǎn)不好,我便容你不得!”</br> 怪物眨巴了幾下眼睛,呵呵笑出來:“桃都鬼醫(yī)不是歷來只管妖怪不管人的么,怎的今天改了規(guī)矩?方才在司府見了你,即便你煞氣如故,金鈴在手,若非我從前與你照過面,也是不敢確定的,畢竟堂堂的桃夭大人怎會委身于人類居所,且你隨苗管家過來時我聽見他一口一個桃丫頭地喊你,你倒也欣然接受的樣子,就更不像你的作風(fēng)了。如今你還要為了他來為難我……莫非是桃夭大人你自己出了什么毛???”</br> “哈哈,我以為你這家伙只有打打殺殺最厲害,沒想到當(dāng)了幾年人,口舌之能倒也練出來了?!碧邑簿尤粵]有生氣,反而笑著指了指身后那一車木炭,“比起我的‘毛病’,你以你那染血無數(shù)的爪子,可憐巴巴地求人施舍,再拉上一板車的木炭滿街走的模樣,只怕不止有毛病,應(yīng)是病入膏肓了吧?”說著,她作勢要從自己的布囊里取藥,“若是如此,我便不能不管了,今日算你撿了大便宜,不用排隊也能得我的診治?!?lt;/br> 見她摸藥,怪物頓時有幾分慌亂,既是老相識,它當(dāng)然知道桃夭拿出的藥不是治病便是要命,且這妮子的古怪狠辣在妖物之中是早就出了名的,自己方才情急之下沒管住嘴冒犯了她,她焉能輕易放過自己,萬一真丟了性命,該辦的事就辦不成了……</br> “桃夭大人,方才是我嘴壞,您要是生氣了,打我?guī)讉€大嘴巴子我絕不還手?!彼s緊道,“只是那藥就免了吧,我怕無福消受……”</br> 聽它語氣里有服軟的意思,桃夭那一口氣立時就順了下來,手也不往布囊里探了,只挑眉道:“就你那一身比木頭還硬的皮,打你我還手疼呢。你還能知道自己嘴壞,說明病得不厲害。只是接下來,莫再與我講廢話。”</br> “我來司府,真真只為取木炭,絕無其他目的。與苗管家也是君子之交,只因當(dāng)年我危難之時,恰好得他相助,這才結(jié)下了緣分,對他我從無半分加害之心?!闭f著,它頓了頓,似是笑了一下,“不對,應(yīng)該說打我徹底來到陸上生活之后,我未曾害過任何一條無辜性命?!?lt;/br> 桃夭聽了,將它打量一番,點(diǎn)點(diǎn)頭:“倒像是真話。你如今身上的血腥之味確實比從前淡了許多?!彼f的也是真話,若不是確定了它與從前不同,她哪敢沿途跟蹤還毫不猶豫一腳踢它下水。這個刺兒頭,便是她也不敢隨意欺負(fù)。說著她又皺眉捏了捏鼻子:“我是最不想接近你那些同族的,一個個都臭得要命。我就沒見過活著的時候能比死了還臭的家伙。”m.</br> “真有這么臭?”它尷尬地嘀咕,“還好我們自己嗅不到……”</br> 桃夭白它一眼,起身走到板車前,敲了敲上頭的一筐木炭:“你當(dāng)真做了人界的賣炭翁?”</br> “當(dāng)真?!彼c(diǎn)頭。</br> 桃夭思忖良久,甩甩腦袋:“我還是不相信你,這不可能嘛!”</br> “桃夭大人尚且愿意被區(qū)區(qū)凡人當(dāng)作桃丫頭,我又為何不能離海上陸,當(dāng)個尋常賣炭翁?”它咧嘴一笑,笑容雖丑但還真誠,“要過怎樣的日子,咱們可以選的?!?lt;/br> 桃夭微微一怔,旋即道:“不成,若非親眼目睹,我還是不能信你?!?lt;/br> “親眼目睹?”它很是無奈,“桃夭大人要睹什么呢?要隨我去送炭還是要去我家中睹一番?”</br> “都要?!碧邑补麛嗟溃澳阙s緊起來!”</br> “唉,那就要麻煩桃夭大人替我燃幾塊木炭了?!?lt;/br> “嗯?你在指使我?”</br> “您明明知道我不可見陸上之水,若不盡快把水烘干,我如何收起原形?!?lt;/br> “你站在最當(dāng)?shù)赖牡胤綄χ憋L(fēng)吹一下不就干了么!”</br> “大人,快過年了,很冷啊……”</br> “你怕冷?!那請問你在最冷的海水中橫行霸道時是不是也要抱個防水的炭桶???”</br> “我當(dāng)了百來年的人了,還不興我怕個冷?”</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