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漱金(3)
朱小寶是為數(shù)不多的能讓葉逢君印象深刻的客人。</br> 原因是——一,有錢;二,不唧唧歪歪;三,不走尋常路。</br> 元寶堂賣的東西,沒有給活人用的,但朱小寶偏偏就是為活人來的,并且還讓葉逢君欣欣然答應了跟他做生意。</br> 沒記錯的話,他第一次光顧元寶堂是在一年前的大年夜。</br> 那年并不太冷,算是個暖冬,除夕之夜,街頭凡是住了人的地方都掛著喜氣的燈籠,貼好了春聯(lián),多數(shù)店鋪都早早關了門。在送走最后一位來買香蠟祭祖的客人之后,葉逢君探頭看了看人丁稀薄的街頭,心說再等一炷香的時間,若無客上門便可歇業(yè)過年了,幾個酒友已在著名的天香樓備好了熱騰騰的火鍋,就等他去大快朵頤了,想想都很開心哪。</br> 然而,就在他關店前片刻,有人氣喘吁吁地鉆了進來。</br> “這位小哥,本店打烊,您初三之后再來。”葉逢君打量著這個二十歲上下的青年,因為跑得太急,他滿臉通紅,鼻涕都出來了。</br> 青年一手撐住大門不讓他關,另一手從懷里掏出個小荷包,上氣不接下氣道:“別別……求老板你寬限片刻,我花不了您多少工夫……我拿金子付賬!”</br> 說著,青年忙解開荷包,從里頭抖落出三片亮晃晃的小玩意兒,捧在手里送到葉逢君鼻子下頭。</br> “咦?”葉逢君眼睛一亮。</br> “真金。”青年看著掌上那三塊黃澄澄的金片,“薄是稍微薄了點,但絕對貨真價實?!?lt;/br> 葉逢君想了想,讓開一步:“想買啥?進來挑吧。我昨日剛剛扎了一座瑤池仙臺,燒給先人再好不過,還有新疊的金銀元寶,香燭也比往日的好。要不小哥你買一整套,我給你算便宜些?!?lt;/br> “不不,我不買這些?!鼻嗄赀B連擺手。</br> “不買這些?”葉逢君立刻垮下臉來,“來我元寶堂的不買這些買什么?大過年的,小哥若是專門來逗我玩耍,我可是會生氣的?!?lt;/br> “老板您誤會了?!鼻嗄昝Π呀鹌M荷包,不由分說放到葉逢君手里,“我來是想買一件紙折的蝴蝶,翅膀能動的那種。我問遍城里的人,都說元寶堂的葉老板折紙之術天下第一,所以這才匆匆趕來?!?lt;/br> 葉逢君一愣:“紙折的蝴蝶?”</br> “嗯!”青年用力點頭,“還望您幫忙?!?lt;/br> 葉逢君將他上下打量一番,疑惑道:“你家先人生前喜歡蝴蝶?”</br> “不不,我娘還活著呢?!鼻嗄贲s忙解釋,“她身子不好,平日里也沒有別的嗜好,就愛折個小貓小狗小鳥啥的。前幾日又在折蝴蝶,可怎么也疊不成想要的樣子,老太太就犯了愁啦,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的。我勸了半天,老太太還是不高興。唉,這人上了歲數(shù),反而是越活越小,跟孩子似的,犟得很。”</br> “這樣啊……”葉逢君掂了掂那荷包,咂咂嘴道,“我親手折的東西雖然都是無價之寶,不輕易出售,但看在你一片孝心的分上,我就破例一回吧。聽你口音不像本地人,怎么稱呼?。俊?lt;/br> 青年歡喜道:“我姓朱,朱小寶。兩年前跟我娘自洛陽而來,現(xiàn)居城隍巷?!?lt;/br> “朱小寶……行,記住你名字了。”葉逢君一本正經拍拍他的肩,“小子,你是我這兒第一個買東西給活人的家伙,坐會兒吧,小半炷香時間。”</br> 朱小寶趕緊作揖感謝。</br> 葉逢君說小半炷香時間,那就是小半炷香時間。</br> 面前那只精巧別致的紙蝴蝶,只要拉一拉隱于腹下的細線,蝴蝶的翅膀就會翩翩而動,不但手工一流,蝴蝶身上還特意用顏料描畫出了花紋。雖只是個玩物,用心與不用心倒也看得明明白白。</br> “真漂亮!”朱小寶嘖嘖稱贊。</br> 葉逢君微笑:“不過一成功力的小玩意兒。”</br> 朱小寶請他拿了紙盒裝好蝴蝶,千恩萬謝地離開了元寶堂。</br> 關了店門,葉逢君拿出荷包抖出那三塊金片,挨個放嘴里咬了一遍,確是真金,這才滿意地收拾妥當,興高采烈地出門赴火鍋宴。</br> 此刻正逢飯點,街頭少有行人,四周偶有炮竹聲,他甩手小跑,跑著跑著卻在一條不見光亮的巷子里停下來,瞪著自己的右手掌,一片隱隱約約的紅光浮在掌心,再湊近細看,幾粒微小的金屑粘在那里,如此不起眼的小東西,卻在幽暗之中散出這般奇異的光芒。</br> 葉逢君皺起了眉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