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百知(3)
“看你年紀輕輕,倒也是個忠心的人呢?!碧邑残π?,又對苗管家他們道:“走吧?!眲傉f完,她鼻子一癢,連打兩個噴嚏。</br> 司靜淵攔住她。</br> “干啥?”她瞪他,“打算把我撇下自己去吃好吃的?”</br> “你看看你,跟半只落湯雞一樣?!彼眷o淵又扭頭對蟲蟲道:“蟲蟲姑娘,麻煩你給她找身干衣服換上,還有那小和尚也是,狐貍就綁到你家爐子上烘干好了。”</br> 不等桃夭說話,苗管家道:“桃丫頭,外頭風雨交加,我與大少爺身子骨還算硬朗,受點寒涼無所謂,你跟小和尚就不要隨我們奔波了,萬一染了風寒,大少爺?shù)鸟R就無人照料了。”</br> 蟲蟲憂心忡忡地看看天色,又看看桃夭,道:“雖不知你們那么著急找老爺回來有什么事,我也幫不了什么忙,要不姑娘你就留下吧,女兒家身子嬌弱,不換掉濕衣裳很容易病倒?!?lt;/br> 桃夭想了想,說:“好吧,我跟磨牙在這兒等你們?!?lt;/br> “乖。”司靜淵摸摸她的頭,“回頭給你帶好吃的?!?lt;/br> 目送他們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桃夭回頭對蟲蟲道:“不必找衣服給我們換這么麻煩了,有勞姑娘備一盆炭火,一會兒衣裳就烘干了?!?lt;/br> “好,我這就去?!毕x蟲指了指里屋,“你們別老站在外頭了,里屋歇著吧,我把炭火給你們端進來?!?lt;/br> “謝啦。”她笑道,又拍了拍磨牙:“進去吧?!?lt;/br> 磨牙卻不安地看著門外,扯了扯桃夭的袖子:“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吧?”</br> 桃夭撇撇嘴:“能有什么問題,只論拳腳的話,苗管家的身手恐怕連柳公子都不是對手?!彼D了頓,半瞇起眼睛,“只要對手是人類,他們就不會有問題。”</br> 不多時,蟲蟲端著炭火回來,招呼他們進屋,還熱情地給他們倒上熱茶。</br> “不用招呼我們了,我看你一個人要照料這么大一座宅子也是忙碌?!碧邑部蜌獾?,“你該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br> 蟲蟲點頭:“也好,那我就先去打掃了,之后還要出門去買菜,你們有什么想吃的么?”</br> “我們什么都吃,不挑食!我吃肉,小和尚吃素?!?lt;/br> “好的……”</br> 等到雨停,等到日落,司靜淵跟苗管家仍未回來。</br> 房間里,桃夭已經(jīng)喝了幾大碗姜湯,還吃了一堆蟲蟲做的糕點,連連夸她廚藝好。</br> “夫人的廚藝才是真的好?!毕x蟲黯然道,“我是不相信夫人那般溫和的人會做出殺人的勾當。”</br> “陸夫人確實是個溫柔又貌美的女子呢?!碧邑策z憾道,旋即轉(zhuǎn)了話題,“連水鄉(xiāng)最近真的沒有突然瞎了眼的人?”</br> 蟲蟲篤定地搖頭:“沒有。我天天都要去集市買菜,連水鄉(xiāng)不大,來來去去都是熟人,確實沒有見著誰突然瞎了眼睛。”她不解道,“為何你們一直在意這件事?這跟我家老爺夫人有何關系么?”</br> 桃夭笑笑:“算是有關系吧。”</br> 話音未落,磨牙從外頭跑了進來。</br> “如何?”桃夭問。</br> 磨牙搖頭:“我四周都晃悠過了,看到的所有人都挺好的,跟鄉(xiāng)民們的閑聊里也沒聽到誰瞎了眼睛?!?lt;/br> “哦?!碧邑蚕肓讼?,笑,“這就有意思了?!?lt;/br> 真兇勢必要滿足兩個條件:一是能得到陸夫人絕對的信任,二是要跟苗管家有深仇大恨……</br> 陸澄雖滿足條件一,但條件二似乎說不過去。身為司府的左膀右臂,江湖上巴不得苗管家死的人一定不少,但他們又不太可能跟深居簡出的陸夫人有瓜葛,如果真兇不在連水鄉(xiāng),查起來就比較麻煩了。</br> 可是,她的判斷不應該出錯的,除非陸澄真的安然無恙。</br> 蟲蟲看著窗外,擔心道:“天都快黑了,怎的苗先生還沒回來?該不會是老爺出了什么事……”她越想越不安,回頭對桃夭道,“桃姑娘,我出去找找他們?!?lt;/br> “你去哪里尋他們?”桃夭問。</br> 蟲蟲想了想:“老爺不在藥廬就在酒館,我先去集市里的酒館找,只能是這兩個地方了?!?lt;/br> 桃夭起身拉住她,笑道:“找人的事交給不會做飯的人就好?!?lt;/br> 蟲蟲忙道:“桃姑娘,你們對連水鄉(xiāng)不熟悉,要不我還是跟你們一道去吧。”</br> “不不,我們回來還要吃飯的。你也不想你家老爺跟苗先生回來的時候連口熱飯都吃不上吧?”桃夭沖她吐吐舌頭,“告訴我藥廬跟酒館的大概位置就好。”</br> 蟲蟲只好點頭。</br> 此刻天已黑盡,雨后的空氣清新無比,但驟降的溫度卻把街頭本就零星的行人徹底趕回了家。</br> 桃夭趕到集市中的酒館時,里頭一個客人都沒有,只有不斷抱怨天氣的老板。</br> 一番打聽之下,老板說今天并沒有見過陸澄,且是好幾天沒見著了,倒是見過她說的另外兩個穿著不俗的男子,他們也來問過有沒有見到陸澄,得知陸澄并沒有出現(xiàn)過,他們便離開了。桃夭問那兩個男人是幾時離開的,老板說大概是午后。</br> 出了酒館,磨牙對桃夭道:“怕是不妥?!?lt;/br> “說不定人家現(xiàn)在正圍爐夜話大吃大喝呢。”桃夭不以為然,“走,藥廬去看看?!?lt;/br> 連水鄉(xiāng)的西邊野山連綿,幾乎無人居住,方圓數(shù)十里內(nèi)只見到眼前這座掛著“藥廬”牌子的院落,院門半開著,里頭的屋舍隱有燈火跳躍,并伴隨著有節(jié)奏的搗藥聲。</br> “你同行……”磨牙小聲說。</br> 桃夭四下環(huán)顧一番,上前叩了叩門環(huán),大聲喊道:“是沈大夫府上吧?”</br> 不多時,有人自里屋出來,披著衣衫的白發(fā)老頭子拎著燈籠慢吞吞地到了門口,舉高燈籠照著他們的臉:“二位來瞧病的?”</br> “找人?!碧邑残Φ?,“不知陸夫子是否在沈大夫府上?”</br> “陸夫子啊,在的,一早就來了?!鄙虼蠓蚩粗邑?,“姑娘很是面生啊,不是連水鄉(xiāng)的人吧?”</br> “陸夫子是我表叔,小和尚是他表侄,我們專程來連水鄉(xiāng)探親的?!碧邑渤镱^看了看,“聽說我表叔身體抱恙,一早就來找您,可我在陸家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回來,既然他還在這里,可否讓我探望探望?”</br> “自然可以。這邊請?!鄙虼蠓蚍畔聼艋\往里走去,“陸夫子的頭疼癥有些嚴重,我為他針灸治療,耽擱了時間,不過再等半炷香時間即可?!?lt;/br> “陸夫子只是頭痛?”桃夭順口問道。</br> “不止?!鄙虼蠓驌u頭,“飲酒過量,脾胃受損,實在太不愛惜身子啦?!闭f著他又道,“你們來之前,還有兩位爺也來找他,這會兒正在病床前守著。”</br> 進了屋,濃郁的藥草氣味撲面而來,房間很大,但陳設極其簡單,除了桌椅床鋪藥材之外,最多的東西就是書了,幾乎塞滿了房間里任何可以利用的位置,靠窗的桌上擺放著搗了一半的藥,連桌下的空隙都堆滿了書本。</br> 磨牙驚嘆道:“平日里說讀書萬卷,不過是個虛數(shù),沈大夫家里的書,怕是不止萬卷哪。”</br> 沈大夫捋了捋胡子,頗有些自得:“除了治病救人,老夫平日里也只得這一個愛好了?!?lt;/br> “想不到小小一個連水鄉(xiāng),竟有沈大夫這般淵博之士,難得難得?!碧邑才宸溃安恢冶硎逶谀睦镄??”</br> “這邊請?!鄙虼蠓蜃叩綁呉环裰氐拿薏奸T簾前,撩起半截道,“陸夫子正在里屋,兩位爺也在里頭守著,你們可以探看,但千萬不要高聲喧嘩,更不要觸到陸夫子身上的銀針?!?lt;/br> 桃夭自門簾下鉆進去,抬頭一看,里屋的床上正躺著一個人,床前的凳子上背對她而坐的,看穿著確實是司靜淵跟苗管家,整間房里只得角落里點了一盞油燈,昏昏暗暗的,燈旁的香爐里插著一支快要燃盡的香。</br> 磨牙對著面前的兩人輕輕喊了一聲:“大少爺苗管家!”</br> 沈大夫忙將手指放到嘴上:“噓!都說了小聲點,別吵到病人!”然后又對桃夭道,“你們看看就出去吧,我去準備一下給陸夫子帶回去的藥?!毖援叡懔闷痖T簾走了出去。</br> 桃夭走到司靜淵背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誰知他竟整個歪倒下去,暴露在他們面前的,只是個穿著司靜淵衣裳的稻草人,旁邊的“苗管家”也是相同模樣,被桃夭冷笑著一腳踢翻在地。</br> 磨牙一把掀開被子:“壞了,你表叔也是假的……”</br> “好煩?!碧邑舶櫭?,“今天的晚飯是趕不上了?!?lt;/br> 磨牙趕忙跑回門簾前用力一撩,誰知門簾后居然變成了一堵墻,整個房間頓成一座沒有出路的監(jiān)牢。</br> 桃夭四下查看,確實銅墻鐵壁,毫無破綻,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br> “大少爺跟苗管家該不會也中計了吧?”磨牙立刻放下竹簍,一把將滾滾抱出來護在懷里,緊張道,“房間里會不會有機關?萬一有毒箭毒鏢射出來怎么辦?”</br> 桃夭聳聳肩:“那就只能拿你們當擋箭牌咯。”</br> “我要是死了,你跟柳公子的友情也就死了!”磨牙憤然道。</br> “今天的笑話是,我跟柳公子是朋友?!碧邑卜藗€白眼,“行了,這里沒有暗器,不會戳死你的?!?lt;/br> 磨牙松了口氣:“真的?”</br> “但是,毒箭毒鏢什么的,并不是最厲害的機關呀?!碧邑舶涯パ雷У缴砗?,目光驟然警惕起來。</br> 突然,一陣隆隆的聲音自地下鉆出,地面也隨之震顫起來,不等桃夭有所反應,好端端的地面突然一分為二,并且迅速向下傾斜,轉(zhuǎn)眼便將他們“倒”進了地下。</br> 桃夭只覺眼前一黑,身體急速下墜,然而她一聲沒吭,只由頭到尾死死拽住磨牙。</br> 這個地方,真是完全敗壞了連水鄉(xiāng)給她的好印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