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機
志保就在不遠處站著,在料峭的春風(fēng)中望著他。新一并不明白為什么早該離去的志保還留在這里,但這并不妨礙他明白,志保會留在這里,一定是在等他。
他向志保走了過去,問道:“在等我?”
見到志保點了點頭,新一心下明白了,志保會在這里等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和他談一談。而且這個事情雖然不能讓快斗知道,但是卻一定與他有關(guān)。
其實新一也差不多明白志保想和他談什么,他做好了心理準備,問道:“找我有什么事?”
志保卻是直接反問他:“你想怎么做?”
新一不解,問道:“我想怎么做?你這是什么意思呢?”
志保淡淡看他一眼,道:“剛剛我和黑羽在病房里說的那些話,你應(yīng)該全部都聽到了吧。”
見新一不語,志保便知他這是默認了。
志保繼續(xù)道:“你既然聽到了,那也該知道他要離開這里了,你不準備做些什么嗎?”
新一沉默了片刻,道:“自然是會的。大概就是祝他,前程似錦,一片風(fēng)光吧。”
志保微微蹙眉,“你不準備挽留他嗎?”
新一微愣,這才明白過來志保的意思,他有些無奈,道:“挽留?我為什么要挽留?他要去美國實現(xiàn)他的夢想,這是好事,我沒有理由挽留他。”
志保語氣淡淡,“你真的覺得這是好事嗎?”
新一愣了下,沒有說話。
志保定定地看著他,“也許是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吧,我不知道你們看不看得出來,也不知道你們清不清楚,可是作為旁觀者的我看得很清楚。工藤,你對黑羽分明是動了心思的。”
心事被這樣毫不客氣地點破,新一也并不慌張,他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起來,道:“果然,我就知道這是瞞不過你的。”
志保一向聰明,她與他相識這么多年對他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更不用說她本來就是唯一的知情者。結(jié)合他這段時間的反應(yīng),志保若是仍然是猜不出來他的心思,他才會感到奇怪。
他回地如此坦蕩不帶半點遲疑,志保反而疑惑了,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你知道?”
新一坦然應(yīng)道:“是的,我知道。”
“那你……”志保的話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有什么好問的呢?這些日子新一的做法不是已經(jīng)說明了他的態(tài)度了嗎——
他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而且那選擇與他的本心背道而駛。
頓了頓,她問道:“黑羽知道嗎?”
新一眼中的哀傷一閃而過,他回道:“不,他不知道,我也沒想過讓他知道。”
志保想起快斗那總覺得自己辜負了新一的自責(zé)的模樣,不自覺皺了皺眉。其實她心里明白,這種情況下,新一不說才是最好的。
不說,讓快斗以為從頭到尾都是他自己一廂情愿,他清楚新一的態(tài)度,也意識到這份感情是不被人期待的,日子久了他自然就可以放下。
可是如果說了,他心里難免會有期待,甚至可能在天長日久中生出一股怨恨——為什么,你明明喜歡的是我,卻要傷害我和她在一起。
既然新一注定了不能和他在一起,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不給他希望,這樣對他們兩人都好。
這樣的道理新一明白,志保自然也能明白。可是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卻是另一回事。
快斗不知道新一的心思,他又經(jīng)歷了那場禍事決心放手。可是新一不同,他決計不可能像快斗一樣那樣輕易放下。更不要說,他心中對這兩個人的負罪感,是更加不可能淡化的。
是的,負罪感。
從知曉新一已經(jīng)明白自己的心思開始,志保就知道,他心中必定有著沉重的負罪感。她不知道新一到底是從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做個大膽的假設(shè),如果新一是在發(fā)現(xiàn)快斗的心思那天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思的,那么……
想起快斗在病房里那稱得上是灑脫的樣子,再看到現(xiàn)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新一,志保內(nèi)心不可遏制地涌上一股心酸,還夾雜著對新一的心疼。
“你……”她遲疑地問道:“不會后悔今天的選擇嗎?”
其實現(xiàn)在還來得及,快斗還沒有離開,如果他反悔了準備和小蘭分開,還能夠把快斗挽留下來。可如果他只是目睹著快斗離開,這一別,他們怕是要永別了。即使日后再相見,也必定不會再有今日的這樣一番情意了。
這話問出口,不說新一連志保自己都愣了下。她一慣是站在小蘭這邊的,起初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之間的異樣之時,她想的也是勸解快斗,讓他早點放手。這固然是不希望快斗會受到傷害,可也是因為她不想他們傷害到小蘭。
只是沒想到時移世易,這才幾個月過去,她的心思竟已經(jīng)轉(zhuǎn)變到如斯境界了。
可其實也不能怪她會這樣想,任誰看他們這樣一路走來,恐怕都會于心不忍。
志保沉默了。
新一也是愣了一下,無奈地道:“這件事,我有什么選擇的余地嗎?”
“我們的家人、朋友……如果我真的選擇了快斗的話,這固然是我的錯,可就算是我不在乎那些。在那些流言蜚語之下,要讓小蘭如何自處呢?”
志保的心沉了下去,她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
他和小蘭一同長大,將近二十年來,他們的交際圈子幾乎是融為一體的。如果他真的選擇了一個男生而拋棄了小蘭,他會受到怎樣的譴責(zé)不說,小蘭恐怕也會被那些同情和流言蜚語淹沒。
更何況,以他們家與毛利家的關(guān)系,就算他真的不顧及小蘭這么做了,怕是連他父母那一關(guān)都無法過了。
“更何況……”新一的聲音夾雜著苦澀,他輕聲道:“我還是離他遠點比較好。”
志保愕然抬頭,就聽新一說道:“我前幾天去廟里求了張簽。”他頓了頓,補充道:“替快斗求的。”
他問道:“你知道那簽上寫著什么嗎?”
志保搖搖頭,下一刻就見新一從兜里掏出一張簽條,遞給了她。
她打開簽條,“中吉”兩個字映入眼簾,那代表著吉利的兩個字在此刻看來竟是無比地刺眼。
她的視線下移,在新一的聲音響起的同時看到了底部的文字——
“苦盡甘來。壞的事情都會過去,一直苦惱的事情將會迎來新的轉(zhuǎn)機。”
新一說的一字不差,不知道這張簽條被他反反復(fù)復(fù)、細之又細地看了多久,才會記得這樣清楚。
而后他又道:“我起初還有些奇怪這簽上說的‘轉(zhuǎn)機’是什么意思,可今天我算是徹底明白了。”
志保心中突然浮現(xiàn)一個想法,她從簽條中抽出視線,看向新一。
新一露出個苦澀的笑容,“你也明白了,是嗎?”
志保捏緊了那張簽條,感覺心臟鈍鈍地疼了起來,一瞬間胸口悶地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新一道:“他要離開了,這就是轉(zhuǎn)機。簽條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確了,只要他離開這里事情就會迎來轉(zhuǎn)機,他也會‘苦盡甘來’。”
“留在我身邊就是‘大兇’,離開卻是‘中吉’。這其中的關(guān)系……”他自嘲地笑笑,“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吧。”
他的語氣有些沉痛,“其實這說的也沒錯,他所有的禍事都來源于我,離開我自然會好起來。”
“就像那天在火場里我就對他說過,好像自從遇見我他就總是會倒霉。”火場里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兩個當(dāng)事人都沒有和別人提起過只言片語,志保沒想到她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聽到新一提起那天的事,只是這話卻讓她的心情又沉重了幾分。
“事實上就是如此。”新一的聲音不住地響起,“他是怪盜,我是偵探。我們兩個從最初相識就是在彼此敵對,我的出現(xiàn)幾乎每一次都預(yù)示著他行動的失敗。”
“即使是我們‘化干戈為玉帛’的那一天,他也是傷重到幾乎喪命。”他的聲音蘊含著莫大的痛楚,似乎回憶起了他的兩次重傷的經(jīng)歷,“這一次……又是這樣。”
“而現(xiàn)在,連神佛都這么說……”
他深吸一口氣,露出個笑容來,可志保卻覺得他笑得比哭還難看。
“你看。”新一攤開手,“我是不是要離他遠點比較好。”
不等志保回復(fù),他便笑了笑,“快斗其實比我聰明,他懂得及早抽身。這樣挺好,真的。我又有什么資格去挽留他呢。”
事情走到今天這一步似乎已經(jīng)沒有了轉(zhuǎn)機,志保清楚,他們之間已經(jīng)結(jié)成了死結(jié),能將這個死結(jié)打開的人只有小蘭。可小蘭根本不知道這些事,又哪里會主動去解開這個結(jié)呢。
想到小蘭,志保問道:“那小蘭那里……”
新一頓了頓,道:“我不會讓她知道,我們還會像以前那樣。”
雖然他的心已經(jīng)不一樣了。
面對志保皺起的眉頭,他說道:“其實我知道這樣對小蘭不公平,我也知道我這人真是壞透了。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他的聲音低下去,“我不知道該怎么做,也不知道能怎么做。一切都是我的錯,后果卻要讓他們兩個人承擔(dān)。可我已經(jīng)辜負了快斗,絕不能再辜負小蘭了。”
志保輕聲問道:“這樣,就不算辜負了嗎?”
新一愣了下,苦笑道:“當(dāng)然不是。只是,似乎也沒有什么更好的方法了。”
“我沒有辦法再像以前那樣喜歡她,可是很多夫妻也并非都是相愛的,愛情早晚有一天會變成親情,我只是變得早了些……”
“如果有一天她變了心意要離開我,我不會阻礙她的幸福。只是……”
他無奈苦笑,“除此之外我只怕是真的做不了更多了。”
他只是人,而不是神。他控制不了意外的發(fā)生,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志保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后只化成了一聲嘆息——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