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
門開了,門外站著一個他們都無比熟悉的人。
護士小姐見到門被里面的人打開也不再糾纏,她對著志保微微鞠躬,在志保回以禮貌的微笑之后便離開了這里。
沒有了外人在這里,面對著新一志保自然不會再客套什么。她恢復(fù)了一貫的冷漠與慵懶,不管新一怎么反應(yīng),轉(zhuǎn)身走進了病房。
新一在門口沉默了一瞬,然后走了進去,并且順手關(guān)上了門。
快斗起初也是有些驚訝的,但是在新一真的走進來之后他便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
他帶著驚喜地意味看著新一,道:“你今天怎么來了?來,過來坐。”
新一微微一笑,走了過去。
走近之后快斗才注意到新一手里還提著個果籃,不由失笑,無奈道:“你來就來吧,還帶什么東西,都非得跟我這么客氣是嗎?”
他的語氣熟稔,帶著一點親昵的意味,和他這段日子那故作親密的樣子不同,自然到似乎他們兩個之間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還是單純的好兄弟。
他這樣的態(tài)度新一其實是有些手足無措的,可他表面上還是十分淡定,他把手里的果籃放下,解釋道:“小蘭硬要我?guī)У模f是怎么說也是來看望病人,空著手總是不好的。”
“行吧。”快斗也是隨口一說,不會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反倒是聽到新一說起小蘭,問道:“說起小蘭,怎么就你一個人來了,小蘭呢?”
新一在靠窗一側(cè)的椅子上坐下,道:“她本來想和我一起來,走到半路接了她老師的一個電話,就先回去了,所以就只剩我一個人了。”
快斗了然地點點頭。
他們這邊聊著,那邊志保有些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來,道:“既然工藤來了,那你們慢慢聊吧,我就先回去了。”
快斗挽留道:“你不再坐會兒?”
“不必了。”志保搖搖頭,“改天我再來看你吧。”
快斗也不勉強,道:“那好吧,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志保對著新一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后便起身離開了。在她關(guān)上房門的瞬間,她向新一投向了復(fù)雜的目光。
新一對上她的視線,愣了下。
直到房門關(guān)上的鎖聲響起,他才回過神來。
回過神來的瞬間,他聽到快斗遲疑著開口問道:“你……來了多久了?”
新一頓了頓,道:“沒多久。”
他下意識地反駁了一句,而后沉默了一瞬,他開口問道:“你要出國了?”
這一提問其實就證明了一點,至少在快斗他們聊起這件事的時候他已經(jīng)到了。
快斗不清楚他到底來了多久又聽了多久,不過仔細想了想他和志保說的那些話,似乎也沒有什么不能讓新一知道的,他也就釋懷了。
他不再深究新一是什么時候來的,聽到他的問題后回道:“嗯,我是準備要出國了。”
新一問道:“準備去多久,還回來嗎?”
快斗回道:“計劃是在那邊讀完大學(xué),然后繼續(xù)進修魔術(shù),少說得有幾年吧,具體的我也說不好。”
新一的手指顫了顫,快斗這意思分明是……
快斗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放心吧,我肯定會回來的,怎么說這里都是我的家鄉(xiāng)嘛,我早晚要回來的。”
只是具體是什么時候,大概還要看他什么時候才能真正放下眼前的人吧。
“對了,”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笑道:“你結(jié)婚一定得邀請我啊,我肯定要回來的,還要給你和小蘭包個大紅包。”
他笑得不帶半點陰霾,似乎是真的一點也不在意了。不在意他會和誰在一起,不在意他會和誰共度余生。
明明已經(jīng)在門口聽到他和志保的對話,可是親眼看到他這幅毫不在乎的姿態(tài),新一的心臟還是不可抑制地疼了起來。
可他面上沒有露出一點破綻,反而是淺笑道:“好,到時候一定給你寄請?zhí)阋遣粊砜刹恍小!?br />
快斗聞言便笑了起來。
新一也笑了,只是笑著笑著,眼眶就有些發(fā)酸。
不愿讓快斗發(fā)現(xiàn)自己的異樣,他側(cè)首看向就在自己身側(cè)的窗子,透過玻璃看到外面明媚的春光。
快斗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枝頭的新色,他喃喃道:“樹葉抽新芽了啊……”
“是啊。”新一道:“春天了。”
他回首看到快斗臉上的憧憬,心中一動,他問道:“今天陽光正好,你要不要出去散散步?我推你。”
這提議快斗真是十分心動了,他短暫地猶豫了半秒鐘,然后爽快地答應(yīng)了。
輪椅軋過剛剛泛出一點綠色的小草,新一推著快斗來到了醫(yī)院后面的花園,輪椅停在長椅旁,新一在長椅上坐下,他伸手為快斗整了整蓋在腿上的毛毯。
快斗有些無奈,“我只是腿受傷了又不是手殘廢了,不用這樣的。”
新一也不說什么,只是微笑著。
快斗見他堅持也不說什么,他感受了下外面清新的空氣,還有帶著暖意的陽光,舒服地長嘆一聲,他開口道:“果然還是要出來逛逛啊,老在病房里待著感覺整個人都要被藥腐蝕了。”
他只是隨口感慨了下,意在贊嘆春天的美好與生機,卻不想這話正好戳到了新一的痛楚。
他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掛不住了,連帶著眼神也染上了幾分哀愁。快斗自然注意到了他突然的神色變化,只是不明白原因,便問道:“怎么了這是,心情不好?”
新一愣了下,他收起臉上的表情,問道:“很明顯嗎?”
快斗笑了,聲音如春風(fēng)般溫暖和煦,帶著他獨有的能讓人安心的力量,他用略帶調(diào)侃的語氣說道:“是啊,明顯,怎么不明顯啊。”
他指了指自己的臉,“那么大的幾個字在你臉上寫著呢——”
“我心情不好,快來哄哄我!”
新一被他逗笑了,“笨蛋,怎么可能。”
見他笑了起來,快斗也笑道:“對嘛,有什么事要愁眉苦臉的,多笑笑不好嗎?”
新一便順著他的話笑了笑。
快斗又道:“我要你笑可不是要你這樣勉強的笑,有什么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聽聽?就算幫不上忙,好歹也算是情緒宣泄的一種方法吧。”
新一聞言沉默了起來。
快斗也不催他,就那樣含笑看著他。
半晌,新一開口了,“我確實,有點心情不太好。”
能開口就是好事,快斗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新一徐徐地說著,聲音中帶著些許悵然,帶著些許的茫然。
“從那天我醒來之后,其實就一直有些迷茫。”
他看向快斗,視線下移落在他的腿上,“我做了那么多年偵探,破過那么多的案子,其實也遇到過一些極端的犯人,甚至被犯人的親屬朋友尋仇都是很正常的事。可是這次……”
他艱澀地說道:“我沒想到會連累到你們,還連累得這么……”
“我就是突然不知道我的選擇是否正確。我一直在維護正義,在努力地拯救所有我能夠拯救的人。可我在意的人卻因為我守護的正義而受傷,甚至在生死關(guān)頭……”
他閉了閉眼,痛苦地道:“在生死面前卻發(fā)現(xiàn)原來我還是那么無力。我救了那么多人,可真正到我身上的時候,我連自己在乎的人都救不了。”
他睜眼看向自己的手,那上面的傷還沒有完全愈合,可是已經(jīng)能夠看出來痊愈之后的疤痕會是哪種模樣。小蘭曾勸過他把疤痕去掉,畢竟傷在掌心還是會有影響。可是他卻固執(zhí)著不肯去,他留著它想要提醒自己——永遠不要太高看自己,因為他的自負會傷到的并不只是他一個人,還有他愛的人。
雖然從今天之后,這份傷疤又有了額外的意味——快斗將要離開這里,不知歸期。他在心里悄悄地,把它歸為他們這段不曾開始便匆匆結(jié)束的感情的紀念。也許多年之后他記不得這時的心情,可他會永遠記得那個他曾經(jīng)愛過的少年。
只是現(xiàn)在……那疤痕的存在只能讓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起當時的情景。
所有試圖傷害他的人、傷害他的行為他都不怕,邪不勝正,他始終堅信著正義。可是,他不能接受那些人將報復(fù)的視線放到他愛的人身上。
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已經(jīng)沒有什么害怕的了,可是當快斗在他懷里昏過去,當他從噩夢中驚醒,當他在手術(shù)室外焦急地等著……
那種種瞬間讓他明白,原來他仍是有所恐懼的。他在害怕,害怕失去他……
而在之后,每每看到快斗的腿他總是會無比的內(nèi)疚無比的揪心。
這些情緒都在困擾著他,以至于,他開始懷疑自己的信仰。
“我不知道。”他抬頭看向快斗,“我不知道我這么多年的堅持是否正確,我也不知道我應(yīng)不應(yīng)該再繼續(xù)下去。如果繼續(xù)下去,又會不會傷到我身邊的人。”
他茫然無措的神情刺到了快斗。今日之前他并不知道那天的事對新一的影響這么大,他猜到他會內(nèi)疚會自責(zé),卻沒想到他會連自己一直以來的信仰都動搖了。
他相信這段話他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他既為新一的信任而開心,又為他的迷茫而心疼。
他伸手握住了新一的手,柔聲道:“你不該這么想。”
他的聲音如春風(fēng)化雨,溫柔卻又篤定,帶著能讓人安定的作用。
“如果你真的因為那些人做的惡事而選擇放棄繼續(xù)維護正義,這不是正中那些人的下懷嗎?”
“你要堅持,不可以讓他們得逞。你要讓他們知道,他們所謂的報復(fù)對你來說不堪一擊也不足為慮。你不需要退縮,因為我們永遠都站在你的身后,我們都會永遠支持你。”
新一愣愣地抬頭看他,正望進他如水般溫柔的雙眸中。
“新一。”快斗道:“這世上可以沒有怪盜基德,卻不能沒有名偵探工藤新一。你是日本的救世主,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更重要的是……”
他輕聲笑了起來,“你是我們的驕傲。”
對新一而言,他所守護的正義便是信仰。
可對現(xiàn)在的快斗而言,他,就是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