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
熱,好熱……
快斗的心里只有這一個念頭,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四周似是一片漆黑,只能感覺到熱,很熱……
“快斗,快斗……”
有一點光芒在黑暗中綻放開來,快斗緩緩睜開了眼,看清了自己面前的人。
“新……一……”他斷斷續(xù)續(xù)地開口。
新一滿臉焦急地看著他,“你怎么樣?”
快斗緩慢地眨眨眼,他其實不太清楚發(fā)生了什么,可是這具身體的本能讓他回答著新一的問題。
他回道:“我還好,不用擔心我。”
他聲音很輕,似是怕太過用力扯到身上的傷。好在,新一聽清了他的話。
他面上有些糾結(jié),可還是說道:“我知道你現(xiàn)在受著傷,可是……”
他咬咬牙,“你能不能等我會兒,就一會兒,我很快回來。”
快斗扯出一抹虛弱的笑,他輕聲道:“好。”
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后,他看到新一明顯松了口氣。
新一從地上站起身來,焦急地說了一句:“我會盡快回來,你等著我。”
快斗看著他轉(zhuǎn)身的背影,看著他抱著另一個人走出了火場,緩緩地閉上了眼。
火場,難怪他會覺得這么熱,原來他在火場里啊。
可是……
他眉間微蹙,他為什么會在這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嘶~”
他倒吸一口涼氣,只因他剛剛想要回憶的時候,竟然覺得頭部仿佛針扎一般痛了起來。
他努力抬了抬手,探向自己還在痛著的后腦,卻摸到了一手濕潤。
他收回手,看到了一手的鮮血。
是受傷了啊,他想。
笑容變得有些苦澀,他想,這可真是流年不利啊。
難怪要靠新一幫他才能走出火場,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受傷,可是現(xiàn)在他明顯是無法動彈了。
身體微微放松,看來不管他愿不愿意,現(xiàn)在都只能等著新一回來救他了啊。
他輕輕靠在身后的石柱上,避開了后腦的傷。
微風拂過,火勢愈發(fā)的大了,四周的氧氣也在減少。他在大火的包圍中,忍不住咳了起來。可這一咳,便又牽動了他后腦的傷,讓他愈發(fā)痛苦起來。
縱使他心中對這場大火并無多少恐懼之情,現(xiàn)在也開始期盼著新一能夠快點回來。
快點,再快點……
“咔——”
他沒有等到新一,卻聽到了木頭斷裂的聲音。
他猛地睜開眼,看到的是被大火燒斷的房梁。
一瞬間,他幾乎瞠目結(jié)舌,可他現(xiàn)在根本無法動作,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木頭狠狠地砸了下來。
“不!——”
他只來得及聽到一聲聲嘶力竭的喊聲,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
快斗猛地睜開了眼睛,躺在酒店并不寬敞的床上,他劇烈地喘息著。
與他相聚不遠的床上,新一正毫無知覺地睡著,根本不知道他剛剛經(jīng)歷了什么。
快斗在黑暗中望著他根本看不到的天花板,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他急劇地喘息了片刻,才漸漸平復了下來。
無聲地自嘲一笑,他將手覆在臉上。
夢境的內(nèi)容在他醒來的一瞬間無比的清楚,可在他漸漸清醒之后,便開始變得模糊了。
可唯一一點他不會忘記的,就是那燃燒了整片天空的大火。
他想起昨天與紅子的一番談話,他以為自己是不曾放在心上的,可沒想到他的身體遠比他自己的心誠實。
他不僅記得,還記得很清楚。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所以他才會做這樣的夢。
他不知道,幾個月前他消失的那次,他身邊的這個人也曾從噩夢中驚醒。他只知道這夢境是如此真實,真實到哪怕他已經(jīng)回到現(xiàn)世,竟也能感到心悸。
他躺了許久,卻仍是毫無睡意,那點不清晰的夢境翻來覆去地困擾著他。
他最終還是坐了起來,離開溫暖的被窩接觸到空調(diào)吹出的涼氣,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整個后背都被冷汗浸濕了。
他坐在床上,借著月光看著熟睡中的新一,輕嘆一聲,他放輕動作出了門。
這么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只是確實不想再在床上躺著了。
他出了酒店,一路往前走著。他們這次下榻的酒店出門就是大海,本是為了方便他們玩的,現(xiàn)在,卻也給他提供了一處不錯的去處。
已是八月,雖然白日里太陽大到灼人,可是到了夜間,這徐徐的海風卻是涼爽多了。
他慢慢晃到了海邊。
這片海,在白日看起來是那么清明澄澈,可現(xiàn)在卻是一片漆黑,洶涌的波濤之下,不知暗藏著多少危機。
他突然想起曾經(jīng)與新一,或者說是柯南的一次對話——
[“這也可以稱得上是‘藍色奇跡’喔,是在天空中上演的逃生奇跡啊!”
“天空?‘藍色奇跡’的‘藍’是大海的顏色。”
“還不都是一樣嗎?海和天都是藍色的。偵探和怪盜也是一樣,這就像天與地的差別,只要將本質(zhì)改變,人沒有看清楚就會一腳踏進來——但是追根溯源,其實都是玩弄好奇心這把鑰匙,去偷看別人心中的秘密無禮之徒罷了。”
“笨蛋,天空的藍和大海的藍一個是散射一個是反射,兩者完全不同,你少一概而論。池塘里的水不是藍色就是最好的證明。”
“拜托,你還真是沒有夢想耶!”
“如果只是沉溺在夢想之中,就無法看清真相了。”]
他輕笑起來,那個家伙,還真是一點都不懂浪漫啊。
他笑著,笑到最后,又感到有些悲傷。
他抬頭仰望星空。
“今天是滿月啊。”他輕嘆一聲。
他還記得以往每次自己扮作怪盜基德的日子,大多時候,都是這樣漂亮的滿月。
然后在明亮的月光之下,他與那個小小的偵探相遇。
其實那樣也很好啊,他想,停留在那一刻,就不必為這些情情愛愛所困擾。他們惺惺相惜,他們亦敵亦友,可是他們,都會好好的,都會有美滿的人生。
真的美滿嗎?
心里有小小的聲音反駁著。
體會過這樣刻骨銘心的愛戀,他還會覺得那樣的人生是美滿的嗎?
他輕輕閉上了眼。
他不知道,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事實就是他們相交,他們成為朋友,他愛上了他……
他知道這場單向的愛戀是沒有結(jié)果的,可他也從來沒有求過什么結(jié)果啊,他只是想留下來,守在他身邊,只要能夠每天看到他就行。
可是……
他想起自己曾經(jīng)抽到的簽條,想起紅子的占卜,想起那場夢境,想起志保勸告的話……
連神明都在試圖阻止他。
他只是想要喜歡一個人,為什么會這么難?
微涼的海水不時滑到他的腳上,他低下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到海邊,漲潮的海水一退一進之間,早已將他走過的痕跡抹平。
如果人的感情也能這樣就好了,不想留下的,通通抹去。不能喜歡的,通通忘記。
可是如果感情真的可控,這世上又怎會有那么多的人深陷痛苦無法自拔。
他也不過是個平凡的人,如果可以選擇,他一定不會愛上新一,因為這條路太難了。
可他沒得選擇,當他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jīng)愛上了,并且深陷其中。
“沙沙——”
有腳步聲響起,他轉(zhuǎn)過身去,在看到來人的時候,他愣了一瞬,隨即連忙迎了上去。
他攙扶住新一,語氣不免帶上了些許責怪的意味,“這么晚了,你怎么一個人跑這么遠。”
雖說從酒店一出來就是海灘,可是這中間還是有一段距離的,他全須全尾的,走過來自然用不了多久。可新一腳上有傷,走過來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新一倒是覺得沒什么,他只是一只腳扭傷,又不是不能走路了,不過他理解快斗是在關心他,因此沒有多言,只是道:“我來找你。”
快斗微愣,卻聽新一繼續(xù)道:“我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你不在,有點擔心你,所以才想出來找找。”
快斗眼簾微垂,“找我干嘛,我這么大人了還能出什么事不成。”
新一道:“你這么厲害的人,外在的危險我倒是不怎么擔心的,主要是怕你自己出什么問題。”
快斗抬眸看他,“什么意思?”
新一輕嘆一聲,“快斗,你不對勁。”
快斗僵住了。
新一注視著他,道:“其實你這個人真的挺不會偽裝的,你這段時間一直不太對勁,我早就發(fā)現(xiàn)了。可是你沒有主動和我提起,我就選擇相信你,相信你自己是可以解決的。”
“可是……”
“你今天的狀態(tài)實在是讓我有點擔心,”他頓了頓,“我是說在遇到了小泉桑他們之后。”
快斗也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了。
新一愿意動用那點并不高的情商在他身上,他是該高興的,可是秘密面臨曝光的危險又讓他高興不起來。
他想反駁,可許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新一率先開口道:“快斗,你如果不想說可以不說,我不希望你騙我。”
他眼神堅定,“我一直不提是因為我相信你,并不代表我不關心你。我只是在等,等你什么時候解決不了了主動來找我。”
“我會幫你。”他鏗鏘有力地說道:“不管是什么,我想幫你,請讓我?guī)湍恪!?br />
快斗的眼睫顫了顫,喉頭上下滾動著,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要把心里的想法說出口了,可最后還是理智戰(zhàn)勝了一切。
新一看出了他的為難,替他開口,“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咱倆這種關系,沒什么不能說的。”
“你要是喜歡小泉桑,你就直說。”
快斗愣了一瞬,反問道:“不是,我喜歡什么?”
新一有些疑惑,“難道不是嗎,你不是喜歡小泉桑嗎?”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想法沒錯,“你之前還好好的,遇到小泉桑他們之后整個人就不對勁了。其實我也能理解,畢竟小泉桑人長得好看,也很優(yōu)秀。”
他說著自己的想法,“我看小泉桑對你也不像是完全沒有感情,你是不是高中的時候覺得自己喜歡青子,所以拒絕了她。上了大學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喜歡她更多一點,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人家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所以才會心情低落。”
快斗聽得一愣一愣地,待新一說完后,他失笑道:“你這都什么啊,你有這想象力不去寫小說可真是損失。”
“我……”他躊躇著開口,“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隱瞞,“你可能不太了解,紅子她并不是一個普通的女生,她是赤魔法的正統(tǒng)繼承人。”
新一有些懷疑自己聽到的東西,“你說什么?”
“你沒聽錯,她是赤魔法的正統(tǒng)繼承人,她不是普通人,是個魔女。”
說謊的最高境界就是七分真話,三分假話。當然他也沒有說謊,只是隱瞞了一些不必讓新一知道的事。
他避重就輕道:“我心情確實不太好,因為下午紅子和我說,她之前幫我占卜過,結(jié)果看到我遇到了危險。”
新一眉間微蹙,“什么樣的危險?”
快斗想了想,覺得沒什么不能說的,便直接說了出來,“她說她看到了一場大火。”
“火?”新一蹙眉。
快斗試圖安慰他,“其實也沒什么,她以前也幫我占卜過,但是大多都是不準的。好幾次她都占卜出來我有危險,可最后我還是會化險為夷。”
新一聽出了他話里額外的意思,問道:“她幫你占卜過很多次?”
“嗯。”快斗道:“我是不是忘了和你說,她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新一詫異道:“你說的?”
“當然不是。”快斗道:“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估計是占卜出來的吧。反正是知道的,當然我也從來沒有承認過就是了。”
新一凝眉,不知在想什么。
“好了。”快斗揉揉他的頭發(fā),“別亂想了,肯定沒事的。”
他抓著新一的胳膊把他背到自己的背上,新一猝不及防之下驚呼一聲。
快斗把他背穩(wěn)了,笑道:“走了,我都困了,回去睡覺。”
新一環(huán)住他的脖頸,道:“你不要總是不放在心上啊。”
快斗道:“是是是,我知道了。”
“你又敷衍!”新一不滿,問道:“年初求的御守你有沒有一直帶在身上啊?”
快斗道:“我當然帶了啊,每天都帶在身上。”
他笑道:“想不到我們的大偵探也會信這些啊。”
新一不爽道:“還不是因為你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家伙!”
這樣說完,他又趴伏在快斗背上,眉頭緊鎖,輕聲道:“真的,別出什么事啊。”
快斗腳步不停,安慰道:“放心好了,不會的。”
他背著新一穩(wěn)步往回走著,徒留下一串腳印,印在沙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