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玖】</br>　　“你聽到幸福的聲音了嗎？這就是！這種從內(nèi)心里唱出來的喜悅，是人生最美妙的音樂！”</br>　　乾隆離開之后，簫劍就回到臥室，開始收拾自己那簡單的行囊，預(yù)備和大家告別，遠(yuǎn)走天涯了。小燕子看到簫劍在收拾行裝，就氣急敗壞起來，她著急地?fù)屩掷锏陌ぃ霭だ锏囊路秩屗暮嵑蛣Γ爸?lt;/br>　　“我不許你走！我就是不許你走！”</br>　　大家都擠在房間里，人人都又是著急，又是不舍。</br>　　“簫劍！你再想一想，真的要離開我們大家嗎？”爾康問。</br>　　“現(xiàn)在大局已定！你們各歸各位，我是多余的了！”簫劍頭也不抬地說。</br>　　“怎么會多余呢？你是我哥哥呀！”小燕子拉著他，懇求地說道，“雖然我們不能馬上去大理，可是，皇阿瑪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明年春天，就讓我們?nèi)ィ∷裕阋哺覀內(nèi)ケ本搅嗣髂甏禾欤覀冊僖黄鹑ゴ罄恚貌缓茫俊?lt;/br>　　“你們既然決定回北京了，我就和你們大家，在這兒分手！”</br>　　“不行不行！你還要教我方家劍法，還要教我怎么念成語，我要變得像你一樣有學(xué)問，能夠‘一開口就吐出文章’來！我不要和你分手！”</br>　　簫劍抬起頭來，凝視著小燕子，認(rèn)真地說：</br>　　“小燕子，我已經(jīng)找到了你，看到你過得很好，我的心事，都已經(jīng)了了。相信我，我現(xiàn)在離開你們，是最好的結(jié)局，我應(yīng)該飄然遠(yuǎn)去了！”</br>　　“不能飄啊飄，去啊去！你飄啊飄，去啊去，我怎么辦？”小燕子不依地說。</br>　　爾康在簫劍肩上，重重地一拍：</br>　　“我們這么多好朋友，再加一個(gè)小燕子，都留不住你嗎？聽到你對皇上說的那幾句話，我太感動了！你是真正有大智慧、大胸襟、大氣魄的人，是懂得‘饒恕’的人。和你比起來，我們這一群人，都太渺小了！簫劍，對于一個(gè)像你這樣的朋友，我舍不得說‘再見’！”</br>　　爾康說得好誠懇，簫劍怔著。紫薇接口說：</br>　　“我也舍不得！”</br>　　“簫劍！”永琪也真情流露地說，“皇阿瑪已經(jīng)說了，回到宮里，要給我們辦喜事，難道，你連自己妹妹的婚禮，都不參加嗎？假如你不參加，小燕子一定不會快樂！”</br>　　“就是就是！”小燕子好委屈地點(diǎn)著頭，“如果他不參加，我就不要嫁！”</br>　　“啊？不要嫁？”永琪大驚。</br>　　簫劍看著眾人，對爾康投去深深的一瞥：</br>　　“我走了，你們可能還安心一點(diǎn)！”</br>　　爾康也深深凝視簫劍：</br>　　“我對你已經(jīng)安心了，很誠懇地邀請你去北京。會賓樓永遠(yuǎn)有你的房間，我們常常可以相見，不是很好嗎？”</br>　　“為什么你不肯跟我們?nèi)ケ本┞铮俊毙⊙嘧雍埃半y道我有了皇阿瑪，就不能有哥哥嗎？如果我兩個(gè)里面，只能有一個(gè)，那……我還是跟你去大理吧！”</br>　　“小燕子！不能這樣‘出爾反爾’！”永琪又一驚。</br>　　“什么‘粗耳朵，細(xì)耳朵’？我就是不要和簫劍分開嘛！”小燕子瞪著簫劍，生氣了，“什么哥哥？八成是騙我的！好嘛，你走你走！不要管我好了！我下次把金牌令箭用完了，你就讓我給皇阿瑪砍頭好了！”</br>　　小燕子說著，眼淚一掉，轉(zhuǎn)身就沖出門去，簫劍急喊：</br>　　“小燕子……不要生氣……”</br>　　“怎么可能不生氣嘛？”小燕子頭也不回地往外沖，嚷著，“我生氣，生氣，生好大的氣！氣得死掉，氣得昏掉，氣得胃痛頭痛肚子痛，氣得升天……”</br>　　“好了，好了！”簫劍沒轍了，“我投降，小燕子！我跟你們一起去北京！我拿你沒辦法，拿你們每個(gè)人都沒辦法！我投降了，從此，忘了我是誰！”</br>　　小燕子一笑，立即轉(zhuǎn)身，歡呼起來：</br>　　“哇！我太高興了！哇！我太得意了！哇！我也要飄啊飄，飄起來了！哇……我這么倒霉的人，怎么會碰到這么多好事？就算宮里，有一大堆黃鼠狼等著我，我也不怕了！”就飛舞到簫劍面前去，挽住他的胳臂，喊道，“簫劍！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br>　　簫劍憐惜而寵愛地看著她，唇邊綻著笑意。</br>　　眾人都感染了這份喜悅，人人笑得好燦爛。</br>　　第二天，大家就跟著乾隆，浩浩蕩蕩地回宮了。</br>　　旗幟飄飄，兩輛馬車在御林軍的前呼后擁下，從容地前進(jìn)。前面是乾隆講究的馬車，后面是爾康他們那輛普通的馬車。爾康、永琪、柳青、簫劍都騎著馬。乾隆帶著小燕子、紫薇、金鎖、柳紅坐在馬車中。</br>　　乾隆左邊是小燕子，右邊是紫薇。他左看右看，又是欣慰，又是高興：</br>　　“真好！你們兩個(gè)又在我身邊了，這種日子，實(shí)在幸福。以后，我們都要懂得珍惜，不要再鬧別扭了！”</br>　　“那……你以后也不要用‘砍頭’來嚇唬我們嘛！太嚴(yán)重了嘛！”小燕子說。</br>　　“那……”乾隆說，“我們約法三章，你們也不許把我的妃子偷出宮去，這也太嚴(yán)重了嘛！”</br>　　“那……你也不要左一個(gè)妃子，右一個(gè)妃子娶進(jìn)宮，太多了嘛！”紫薇說。</br>　　“哈！你們管的事還真不少！連我有多少妃子也要管？”乾隆瞪著兩人，納悶起來，“我看，我被你們這兩個(gè)‘民間格格’吃定了！怎么會呢？”</br>　　小燕子和紫薇都笑了。</br>　　金鎖和柳紅，忙不迭地給乾隆遞茶遞水。</br>　　紫薇看著金鎖，想了起來，乘機(jī)對乾隆說：</br>　　“老爺，有一件事要稟告你一下！金鎖，我已經(jīng)做主，把她嫁給柳青了，現(xiàn)在正是新婚宴爾。所以，我想，不要帶她進(jìn)宮了，免得出宮的時(shí)候，還要經(jīng)過敬事房的批準(zhǔn)，挺麻煩的！到了北京，她就跟著柳家兄妹去會賓樓。”</br>　　“哦？金鎖！”乾隆驚看金鎖，“我都忘了恭喜你！什么時(shí)候結(jié)的婚？”</br>　　金鎖滿臉通紅，急忙答復(fù)乾隆：</br>　　“謝謝老爺，就在幾天前，小姐預(yù)備去大理的時(shí)候，趕著辦了！”</br>　　“嫁給柳青了？”乾隆有些糊涂起來，“我記得，當(dāng)初紫薇拔刀的時(shí)候，不是把金鎖許給爾康了嗎？怎么又跟柳青結(jié)婚了？”</br>　　金鎖臉更紅了，頭一低，說道：</br>　　“那要問小姐！”</br>　　紫薇看著乾隆，坦白地說：</br>　　“我和爾康都覺得，金鎖應(yīng)該有屬于她自己的幸福！她不是我們兩個(gè)的附屬品！她有權(quán)利擁有一個(gè)完整的婚姻！”</br>　　乾隆一愣，深思起來，覺得紫薇話中有話。</br>　　“完整的婚姻？這也是一個(gè)理想境界吧！你們真不簡單！一路上，要逃追兵，要打架，要生病受傷，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要交朋友，要認(rèn)哥哥，要認(rèn)妹妹……還要辦喜事！你們真忙啊！”</br>　　“可不是！忙得不得了！”小燕子笑了。</br>　　“金鎖，現(xiàn)在匆匆忙忙的，回宮以后，我要令妃給你補(bǔ)一份嫁妝！跟了紫薇這么多年，可不能虧待了你！”乾隆說。</br>　　“謝謝老爺！我不敢當(dāng)啊！”金鎖受寵若驚。</br>　　“敢當(dāng)！敢當(dāng)！有什么不敢當(dāng)？”乾隆就喜悅地笑道，“紫薇，小燕子！你們唱歌給我聽吧！我好久沒有聽你們唱歌了！”</br>　　“是！”紫薇開心地看大家，“我們來唱‘當(dāng)山峰沒有棱角的時(shí)候’！”</br>　　于是，幾個(gè)姑娘，就引吭高歌起來：</br>　　“當(dāng)山峰沒有棱角的時(shí)候，當(dāng)河水不再流，當(dāng)時(shí)間停住，日夜不分，當(dāng)天地萬物，化為虛有，我還是不能和你分手，不能和你分手，你的溫柔，是我今生最大的守候……”</br>　　車外，爾康、永琪、柳青、簫劍不禁互視，每個(gè)人的唇邊，都帶著笑意。</br>　　爾康就策馬走到簫劍身邊，話中有話地說：</br>　　“你聽到幸福的聲音了嗎？這就是！這種從內(nèi)心里唱出來的喜悅，是人生最美妙的音樂！”</br>　　簫劍深深地看著爾康：</br>　　“我明白了，了解了！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打斷這種幸福！”</br>　　“你還可以享受這種幸福！”爾康加了一句，一笑。</br>　　簫劍有些愣怔，跟著苦笑了一下。人生，有許多事，是不能“一笑置之”的。即使簫劍再灑脫，在他心底，那種身世的痛，大概永遠(yuǎn)無法抹殺。可是，上蒼用他神奇的手，把這個(gè)棋盤上的棋子，重新布局，讓一盤殺氣騰騰的棋局，峰回路轉(zhuǎn)，呈現(xiàn)出和局的新景象。簫劍明白了，他們所有所有的人，都只是上蒼的一顆棋子而已。</br>　　永琪策馬過來。</br>　　“你們在說什么？笑得那么高興！”</br>　　“在聽她們唱歌！我說，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爾康說。</br>　　“可不是！我們來給她們和聲吧！”永琪快樂地說，就參加了歌唱。</br>　　金車寶馬，就在眾人的歌聲中，迤邐前進(jìn)。</br>　　終于，大家回到了北京。終于，大家走進(jìn)了宮門。終于，在乾隆率領(lǐng)下，紫薇和小燕子重回到漱芳齋。</br>　　令妃和晴兒都得到了消息，大家在漱芳齋等待著。小鄧子、小卓子、明月、彩霞帶著太監(jiān)宮女站在院子里，個(gè)個(gè)抻長了脖子，在張望著。</br>　　“來了！來了！”令妃喊，奔上前去。</br>　　乾隆帶著紫薇、小燕子大步走來。乾隆嚷著：</br>　　“回來了！回來了！總算到家了！”</br>　　小鄧子、小卓子、明月、彩霞帶著宮女太監(jiān)們立刻跪了一地，流淚喊道：</br>　　“格格！奴才們參見格格！兩位格格千歲千歲千千歲！”</br>　　小燕子一看到四個(gè)人，哪里還忍得住，撲上前去，又拉又扯的，嚷著：</br>　　“怎么又犯規(guī)了？不是說好了不許跪我的嗎？趕快起來，讓我看看你們大家好不好！”</br>　　“我們想死格格了！”彩霞說。</br>　　“我們天天給格格念經(jīng)！”小鄧子說。</br>　　“我們把房子打掃得干干凈凈，等格格回家！”明月說。</br>　　“我們總算把兩位格格盼回來了！”小卓子說。</br>　　小燕子和紫薇好感動，兩人都眼眶濕濕的。</br>　　令妃迎上前去，拉住紫薇和小燕子的手，熱淚盈眶地說：</br>　　“總算又見到你們了！我每天念著念著，真把你們念回來了，還有點(diǎn)不相信呢！你們兩個(gè)人都瘦了好多……這一次，苦頭吃大了，是不是？聽到你們又是掉懸崖，又是摔馬車，又生病受傷的，我嚇得魂都沒有了！紫薇，讓我看看，眼睛怎樣？”</br>　　紫薇撲進(jìn)令妃的懷里，熱情奔放地喊著：</br>　　“娘娘！有你疼著，有你念著，我不敢不好！所有的病痛，都已經(jīng)好了！”</br>　　小燕子看到晴兒，就放掉令妃的手，撲過去，把晴兒緊緊一抱，興奮地說：</br>　　“晴兒！我要告訴你一個(gè)大消息，我有哥哥了！我不是孤零零的，我有一個(gè)哥哥，我的哥哥名字叫簫劍！是一個(gè)好偉大好了不起的人……”</br>　　“慢慢說！慢慢說！”晴兒眼睛濕濕的，“我想，你們大概又創(chuàng)造了很多‘驚心動魄’！我好羨慕啊！什么時(shí)候，我也能參加一份呢？”</br>　　紫薇看著晴兒，由衷地喊：</br>　　“晴兒！我可以確定，不管你有沒有跟我們在一起，你都是我們故事中的一個(gè)，你逃不掉了！因?yàn)槲覀兪峭粋€(gè)國度的人，這種人，就像簫劍說的，是注定要用生命來寫故事的人！”</br>　　晴兒聽不懂，一愣。</br>　　令妃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gè)人，驚問：</br>　　“金鎖那丫頭呢？沒有出事吧？”</br>　　乾隆興沖沖地接口：</br>　　“不要著急，那個(gè)丫頭不但沒事，還結(jié)婚了！這會兒到會賓樓去當(dāng)老板娘了！你趕快給那孩子準(zhǔn)備一份嫁妝！”</br>　　“結(jié)婚了？”</br>　　“是啊！”乾隆說，“這些孩子，又要逃難，又要一路打抱不平，任何閑事都要管！一會兒救火刑的姑娘，一會兒救小鴿子，一會兒參加聚賢大會，還要認(rèn)哥哥，認(rèn)妹妹，安排婚禮！她們這一路，可沒閑著！弄得從北京到南陽，老百姓都在談這兩個(gè)‘民間格格’，朕看，下次，朕再要砍她們的腦袋，大概全大清都會暴動！”</br>　　“真的呀？”令妃又驚又喜地問，看看這個(gè)又看看那個(gè)，“有時(shí)間的時(shí)候，一定要把這一路的故事說給我聽！”</br>　　“是！”紫薇應(yīng)著。</br>　　“令妃，我們走吧！讓她們兩個(gè)好好地休息一下！”乾隆看著紫薇和小燕子，“休息夠了，就該去慈寧宮，給老佛爺請安了！”紫薇和小燕子聽到“老佛爺”三個(gè)字，怯場的情緒油然而生，臉上的笑容僵了。</br>　　“我去慈寧宮等你們！”晴兒笑著說，就把兩人拉到一邊，笑著低語，“別害怕，老佛爺現(xiàn)在不像以前那么難纏了，她眼見皇上這么思念你們，心里就軟了！再看到宮里沒有你們，就安靜得像個(gè)大冰窖，她只好認(rèn)了！要不然，我哪能到漱芳齋來迎接你們呢！”說完，轉(zhuǎn)身去了。</br>　　彩霞就給了小鄧子等人一個(gè)眼色。</br>　　頓時(shí)間，彩霞、明月、小鄧子、小卓子帶著宮女和太監(jiān)，一擁而上，把紫薇和小燕子不由分說地抬了起來。眾宮女和太監(jiān)，就歡呼地喊著：</br>　　“格格回家了！格格回家了！格格回家了……”</br>　　紫薇和小燕子又笑又叫，被眾人抬進(jìn)房間去。</br>　　乾隆笑著，看著，在后面喊道：</br>　　“朕有特許，從此，漱芳齋可以沒上沒下，沒大沒小！你們盡情歡笑吧！世界上，還有什么東西比歡笑更重要呢？規(guī)矩禮節(jié)，都擱在一邊吧！”</br>　　紫薇和小燕子被眾人抬著，一面往房里走，一面高聲喊道：</br>　　“謝皇阿瑪恩典！皇阿瑪萬歲萬歲萬萬歲！”</br>　　兩人被抬進(jìn)大廳，放下地，但見房間插滿鮮花，處處窗明幾凈。</br>　　小鄧子熱情奔放地大喊：</br>　　“兩位格格，奴才們給您磕頭了！”</br>　　小鄧子再度撲跪落地，小卓子、明月、彩霞和其他宮女太監(jiān)全部跪落地，喊：</br>　　“奴才們也給格格磕頭了！”</br>　　“怎么又磕頭？不要磕頭了！”紫薇驚喊。</br>　　“你們干嗎？干嗎？”小燕子也驚喊，“又是奴才，又是下跪！剛剛在院子里已經(jīng)跪了一次，現(xiàn)在又跪！見到了我們，不開開心心地樂一樂，笑一笑，一直跪個(gè)不停，奴才長奴才短的，該打！起來！再不起來我就生氣了！”</br>　　小鄧子跪在那兒，充滿感情地喊道：</br>　　“兩位格格，除了磕頭，我們不知道怎樣表示我們的心情。這些日子，我們每天打掃空空的漱芳齋，把兩位格格念了千遍萬遍！好不容易看到了格格，嘴也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好磕頭了！”</br>　　“是是是！”小卓子跟著說，“我給格格多磕幾個(gè)頭，求求格格，以后不要再嚇唬我們了。格格去了這么久，我們每做一件事，都會說一次‘格格平安’，大家都快要變成瘋子了！”</br>　　“不只我們這樣，皇上也常常來漱芳齋，每次都要我給他泡茶，拿著茶杯，看著杯子出神，嘴里念念有詞，跟我們一樣失魂落魄呢！”彩霞說。</br>　　“主子！我們給你們磕頭，謝謝你們聽到我們大家的禱告！小鄧子說得對，你們有千里眼、順風(fēng)耳，看到了、聽到了我們，我們太感激了，只好磕頭！”明月說。</br>　　說著，四人再度磕下頭去，齊聲大喊：</br>　　“歡迎格格回家，格格千歲千歲千千歲！”</br>　　紫薇和小燕子，感動得熱淚盈眶了。紫薇擦著眼淚說：</br>　　“哎！你們就是要把我弄哭！難道不知道我差點(diǎn)變成瞎子，不可以常常掉眼淚嗎？”</br>　　“就是！就是！你們就是要我們兩個(gè)哭！”小燕子也拼命擦眼淚。</br>　　四人這才帶著宮女太監(jiān)們起身，一迭連聲地喊：</br>　　“還不快給格格倒洗臉?biāo)莶瑁命c(diǎn)心，換衣服……”</br>　　眾人就歡呼著四散，拿這個(gè)，拿那個(gè)，忙得不亦樂乎。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br>　　“格格請洗臉！格格請喝茶！格格請用點(diǎn)心！格格請換衣裳！格格請梳頭換旗裝……”</br>　　就在這時(shí)，外面?zhèn)鱽硖O(jiān)大聲的通報(bào)：</br>　　“老佛爺駕到！”</br>　　眾人大驚，全部噤聲。小燕子嘰咕道：</br>　　“人家還沒喘氣呢，她怎么就來了？”</br>　　紫薇和小燕子急忙轉(zhuǎn)向門口，只見陽光燦爛，門口一個(gè)人都沒有，小燕子驀然之間明白了，沖到窗前去，對著那只鸚鵡又笑又叫：</br>　　“小騙子！你又來騙我了！”</br>　　“小騙子，我都忘了你有這樣一招了！”紫薇也沖到窗前來，看著鸚鵡笑。</br>　　“格格吉祥！格格吉祥！”鸚鵡喊著。</br>　　于是，一屋子宮女太監(jiān)，再度響應(yīng)：</br>　　“格格吉祥！格格吉祥……”</br>　　紫薇和小燕子，相視而笑，感動得不得了。</br>　　梳洗過后，紫薇、小燕子伙同爾康、永琪，四人一起來到慈寧宮，叩見太后。乾隆生怕太后又給四人難堪，早就在慈寧宮等著，已經(jīng)事先幫幾個(gè)年輕人，說了許多好話。四人看到太后，就一溜跪下了。紫薇誠懇地說：</br>　　“老佛爺吉祥！紫薇給老佛爺請安！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兩個(gè)犯了許許多多的大錯(cuò)，連累到五阿哥和爾康，也跟著我們犯錯(cuò)。我們知罪了！希望老佛爺再給我們一個(gè)悔過的機(jī)會，包容我們，原諒我們！”</br>　　紫薇說完，四人就一起磕下頭去。</br>　　太后看著四人，感慨萬千。心里，對紫薇和小燕子仍然非常不滿，但是，見乾隆滿眼憐惜，什么話都不好說。她長長地嘆了口氣，不得不認(rèn)了，忍耐地說：</br>　　“算了！不要再口口聲聲地請?jiān)彙⒄埌耍『孟褡詮奈乙姷侥銈冞@兩個(gè)格格以來，你們就在這樣對我說！其實(shí)，我好希望，我每次見到你們的時(shí)候，你們會親親熱熱地圍繞在我身邊，對我說一些你們的小秘密。那樣，才是一個(gè)普通的祖母應(yīng)該有的生活吧！生在帝王家，不只你們有許多無可奈何，我也有！或者，讓我們一起來努力，把這個(gè)嚴(yán)肅的帝王生活，改變成溫暖的家庭生活吧！”</br>　　太后這樣一番話，四人喜出望外，全部驚喜地抬起頭來。永琪就感恩地說道：</br>　　“老佛爺！如果你肯這樣想，那就不止我們四個(gè)受惠無窮，宮里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所有的阿哥和格格，都跟著受惠了！”</br>　　爾康也有許多內(nèi)心的話，不能不說：</br>　　“老佛爺，我們四個(gè)，雖然闖了許多禍，但所有的出發(fā)點(diǎn)，全是一個(gè)‘情’字！這次，面對回來與不回來，我們也有許多掙扎，今天，我們四個(gè)會再度跪在這兒請罪，其實(shí)并不容易。我們必須克服心里的抗拒，必須克服重蹈覆轍的隱憂！現(xiàn)在，聽了老佛爺這樣一番話，我們終于可以說服自己，回來，是對了！”</br>　　小燕子說不出來這些大道理，看看這個(gè)，看看那個(gè)，說：</br>　　“對對對！我要說的話，就是他們說的話！”</br>　　乾隆就一伸手，對四人說道：</br>　　“你們幾個(gè)，起來吧！老佛爺慈悲為懷，不會再怪你們了！可是，你們幾個(gè)，也不能因此就有恃無恐，知道嗎？”</br>　　“謝謝老佛爺！謝謝皇上（皇阿瑪）！”</br>　　四人就謝恩起立。</br>　　乾隆轉(zhuǎn)向太后，微笑說道：</br>　　“老佛爺，您是這個(gè)家庭的大家長，大家的喜怒哀樂，常常在您的一念之間！如果，您真的能把帝王生活，變成家庭生活，我想，再也沒有力量會把孩子們帶出家門了！”</br>　　太后沒料到自己這番話，竟能收到這樣的效果，就驚奇而感動起來。自己也不明白，怎么變得那么柔軟了。看著乾隆，一笑說道：</br>　　“不要凈說我哦，始作俑者，還是皇帝呀！看來，我們母子，都要想辦法去‘適應(yīng)’這些年輕人才對！過去的是是非非，大家就都不要提了！”</br>　　晴兒看到太后面容慈祥，欣慰得不得了，就趁機(jī)稟道：</br>　　“老佛爺！今晚，我可不可以去漱芳齋，聽她們兩個(gè)說故事？聽說，她們這一路上，發(fā)生了好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我好奇得不得了，等不及要聽！”</br>　　太后看了晴兒一眼，心里，還有許多隱憂，也只得咽住了：</br>　　“去吧！聽完了，記得也說給我聽聽！”</br>　　“是！”晴兒急忙一屈膝。</br>　　于是，那晚，漱芳齋里燃著一盆爐火，小幾上，放著無數(shù)的點(diǎn)心。晴兒和紫薇，烤著火，吃著瓜子。小鄧子、小卓子、明月、彩霞，全部圍繞，在聽小燕子說故事。</br>　　小燕子眉飛色舞，比手畫腳，把這一路上的“驚心動魄”，加油加醬，說得天花亂墜。晴兒和宮女太監(jiān)們，聽得目瞪口呆。當(dāng)然，這個(gè)故事里，不止一次，提到“簫劍”的名字。故事沒說完，人人對簫劍的行事作風(fēng)，印象深刻。小燕子說到“熏雞”那一段，真是有聲有色：</br>　　“當(dāng)時(shí)，簫劍就對我說：‘小燕子！我?guī)慊厝ビ懟毓溃　焓忠焕揖蜕狭怂鸟R背，我們一陣飛跑，把馬兒都累出一身大汗。然后，我們跑回那個(gè)紅葉鎮(zhèn)，沖進(jìn)那兩個(gè)渾蛋的家里。我找到了熏香，氣得不得了，我說：‘簫劍！我要用他們的鼻孔當(dāng)香爐，插上這些熏香，好好地熏他們一下！’簫劍就說：‘好！七個(gè)人的東西還給七個(gè)人……’”</br>　　“啊？什么七個(gè)人？你們正好是七個(gè)嗎？”晴兒聽不懂。</br>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紫薇笑著接口。</br>　　“對對對！就是這句！然后，簫劍一聲大吼，就把那兩個(gè)渾蛋抓了起來，倒著提起來。我就用熏香往他們鼻孔里一插，點(diǎn)著了香，他們兩個(gè)，就開始打噴嚏！”小燕子大笑，“哈哈哈哈！你們沒有看到那個(gè)樣子，實(shí)在太好笑，太過癮了！我大喊：‘你如果再敢打噴嚏，我就把你的鼻子割掉！’他們嚇得一面忍住噴嚏，一面喊：‘女王饒命！女王饒命！’”</br>　　“啊！啊！好精彩啊！好好聽啊！”宮女和太監(jiān)們驚呼著。</br>　　晴兒聽得出神了。</br>　　然后，小燕子開始說另外一段：</br>　　“那時(shí)候，我們正在賣藝，敵人突然出現(xiàn)，簫劍大喊一聲：‘爾康，你帶著紫薇回四合院，我和永琪保護(hù)小燕子！’就帶著我，翻進(jìn)了一個(gè)染布工廠，誰知，那些追兵，也追進(jìn)了染布工廠！我看到是那個(gè)用漁網(wǎng)網(wǎng)我的李大人，氣得不得了，就一拳把一個(gè)追兵打進(jìn)了染缸里，當(dāng)場把他染成了綠人！簫劍和永琪全面配合我，我們就把追兵，一個(gè)個(gè)全染成花花綠綠的，最后，簫劍一踹，把李大人也踹進(jìn)染缸，染成了紅人！”</br>　　眾人聽得又是驚呼不斷。</br>　　月明星稀，夜色已深，小燕子才說到最重要的一段：</br>　　“簫劍、永琪、爾康三個(gè)人，就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和自己，打了一個(gè)亂七八糟，把我急死了！當(dāng)時(shí)，永琪一劍刺過去，爾康拉住簫劍，不許他還手，簫劍手臂上，就被劃了一道口子！簫劍大吼一聲：‘永琪！你這個(gè)渾蛋！你以為我打不過你嗎？要拼命，是不是？那么，我拼給你看！’就拿著那支簫，對著永琪打過去，我眼看永琪一定會受傷，就跳進(jìn)去擋著，簫劍怕我被傷到，只好不打了，把我抱著跳出去。永琪好生氣，大叫：‘男人和女人瘦瘦的不行……’”</br>　　“男女授受不親！”紫薇笑著更正。</br>　　“對！就是這句話！這下，把簫劍逼出一句話來！他說：‘永琪，你不要發(fā)瘋了！小燕子是我的親生妹妹！’”</br>　　小燕子說到這兒，眾人個(gè)個(gè)睜大眼睛，聽得傻住了。</br>　　“啊？什么？什么？真的呀？”</br>　　晴兒聽得如醉如癡，簡直不敢相信，問：</br>　　“簫劍是你哥哥？這太稀奇了！哪有這么巧，一個(gè)幫助你們逃亡的俠客，居然會是你的親生哥哥？”</br>　　“其實(shí)，簫劍從一開始就在布棋，他是個(gè)好聰明好高明的人！”紫薇忍不住也要說故事了，“這段，就要我來講，你才聽得明白了！整個(gè)故事，是從一首詩開始，那首詩是這樣的：‘一簫一劍走江湖，千古情愁酒一壺！兩腳踏翻塵世路，以天為蓋地為廬！’”</br>　　“好詩！”晴兒脫口驚呼，眼睛睜得大大的，聽得完全忘我了。</br>　　結(jié)果，漱芳齋里，沒有一個(gè)人要睡覺，大家說故事，竟然說了一整夜。</br>　　四個(gè)出走的年輕人，全部回來了。這件事當(dāng)然震動了整個(gè)皇宮。坤寧宮也不例外。容嬤嬤得到消息，立刻匆匆進(jìn)房，告訴了皇后：</br>　　“皇后娘娘，奴婢剛剛得到消息，皇上把那兩個(gè)丫頭接回來了！親自送到漱芳齋，還給了好多賞賜！五阿哥和福大爺也跟著回來了，他們個(gè)個(gè)都是好好的，沒缺胳臂也沒斷腿！”</br>　　皇后眼睛一瞪，咬牙說：</br>　　“巴朗這個(gè)死奴才，一點(diǎn)用都沒有，氣死我了！這么一來，她們兩個(gè)豈不是更神氣了？皇上親自去接回來，親自送到漱芳齋！這種榮寵從來沒有任何格格得到過！”她看著容嬤嬤，又急急問道，“老佛爺那兒呢？老佛爺怎么表示呢？”</br>　　“聽說，他們四個(gè)已經(jīng)去慈寧宮報(bào)到了，皇上陪著，老佛爺什么話都不敢說，反而安慰了他們幾句！看樣子，老佛爺拗不過皇上，已經(jīng)認(rèn)輸了！”</br>　　皇后大受打擊，踉蹌一退，倒進(jìn)一張椅子里，臉色蒼白，眼神昏亂。事實(shí)上，皇后最近的日子很不好過，自從乾隆上次來坤寧宮大發(fā)脾氣，甚至要帶走永璂之后，皇后的情緒就崩落到了谷底，每天都精神恍惚，疑神疑鬼。大概自己也做了許多虧心事，難免做賊心虛，夜不安枕，弄得整個(gè)人面黃肌瘦，形銷骨立。</br>　　“連老佛爺都認(rèn)輸了，我還能不認(rèn)輸嗎？”她喃喃地說，聲音顫抖著。</br>　　容嬤嬤撲下身子，憐惜地握住她的手，說：</br>　　“娘娘不要傷心，咱們振作起來，日子還長著呢！”</br>　　“容嬤嬤，不要再安慰我了，日子不長！青春就這么短暫，一眨眼就過去了！”皇后傷痛地說，“轉(zhuǎn)眼間，東宮已經(jīng)成了冷宮！這個(gè)‘坤寧宮’，真的好冷好冷！我的四周，除了一個(gè)你，都是敵人！看到的，都是仇恨的眼睛！”說著，就神經(jīng)質(zhì)地四面張望，“你看你看，四面都是仇恨的眼睛，連墻上都有！”</br>　　容嬤嬤好難過，痛楚地說：</br>　　“娘娘！你把情緒放輕松一點(diǎn)，不要胡思亂想，啊。振作一點(diǎn)，你還有十二阿哥呢！”</br>　　十二阿哥！十二阿哥！唯一的十二阿哥，僅有的十二阿哥！可是，這個(gè)十二阿哥，真的屬于她嗎？了解她嗎？要她嗎？她忽然站了起來，惶恐地四面找尋。</br>　　“永璂呢？永璂呢？”她一把握住容嬤嬤的手腕，緊張地說，“容嬤嬤！永璂在哪兒？皇上把永璂帶走了！”就向房里沖去，大喊，“永璂！永璂……”</br>　　容嬤嬤急忙拉住她，急切地說：</br>　　“娘娘不要緊張，永璂沒有被帶走！他在！他在！奴婢去幫你找來！”就對廳外的宮女嚷道，“快去把十二阿哥帶來！”</br>　　“是！”</br>　　宮女奔進(jìn)房里，去找永璂。皇后情緒紊亂，緊張地、害怕地四面張望著說：</br>　　“容嬤嬤！你知道的，我都是為了永璂，可是，那孩子說，他恨我！永璂怎么可以恨我呢？一個(gè)人的愛，怎么會換來恨呢？我對皇上那么盡心盡力，但是，皇上恨我！我對永璂這樣拼死拼活，永璂也恨我……”</br>　　容嬤嬤看著皇后，聽到她語無倫次，知道她的失意，已經(jīng)堆積如山，快要把她壓垮了。容嬤嬤頓時(shí)心痛如絞，抱住皇后，痛喊道：</br>　　“娘娘！十二阿哥還小，說的都是孩子話，你怎么可以認(rèn)真呢？如果十二阿哥真的恨你，那天，皇上要帶走他的時(shí)候，他怎么會抱住你不放呢？”</br>　　“是啊！是啊……他要我，他還是要我的……”</br>　　正說著，永璂由奶娘陪伴著，急匆匆地走進(jìn)來。</br>　　“皇后娘娘吉祥！十二阿哥來了！”奶娘說。</br>　　皇后放開容嬤嬤，對永璂喊著：</br>　　“永璂！永璂……”她一下子就撲了過去，把永璂緊緊地抱在懷中。</br>　　“皇額娘！你抱得好緊，我不能透氣了！”永璂莫名其妙地說。</br>　　“永璂，你不會離開我，是不是？是不是？”皇后顫聲地問，神經(jīng)質(zhì)地抱著永璂。</br>　　“是啊！我要跟著你！”永璂有些明白了，對皇后溫柔地說道，“皇額娘放心，皇阿瑪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不會把我?guī)ё吡耍　?lt;/br>　　皇后的眼淚奪眶而出，緊擁著永璂，哭著說：</br>　　“永璂啊！謝謝你不離開我，謝謝你還要我！你的額娘一生要強(qiáng)好勝，卻什么都沒有了，只有你！只有你……”</br>　　此時(shí)此刻的皇后，卸去了那層堅(jiān)強(qiáng)的外衣，真是脆弱極了。容嬤嬤在一邊看著，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