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br>　　簫劍、晴兒、永琪、爾康就全部起立敬酒。大家一飲而盡，乾隆也一飲而盡。這餐團(tuán)圓飯，遲了十幾年才吃到，大家的情緒，可想而知。</br>　　乾隆四十五年的春天，已經(jīng)七十高齡的乾隆，第五次下江南。這次太后皇后都不再隨行，太后還健在，已經(jīng)八十四歲，行動不便。皇后早已駕崩了。乾隆到了杭州，舊地重游，有許多難忘的回憶，也有許多的感慨。聽說，夏盈盈嫁給一位杭州才子，已經(jīng)“綠樹成蔭子滿枝”，仍然住在西湖附近。她終于像她自己期望的，活在這片好山好水中，也找到了屬于她的幸福。乾隆可以召見她，卻再也沒有勇氣見她一面。他把那段最美好的回憶，鎖在記憶深處，讓夏盈盈永遠(yuǎn)是當(dāng)年的樣子。</br>　　他再次看到西湖的柳樹，西湖的水，西湖的云，西湖的月。最懷念的，還不是和夏盈盈那段忘年之愛，而是當(dāng)時(shí)圍繞在自己身邊，嘰嘰喳喳的小燕子，熱情奔放的永琪，溫柔細(xì)膩的晴兒，豪放不羈的簫劍，還有聰明體貼的紫薇和俠骨柔腸的爾康。那時(shí)，一路上風(fēng)風(fēng)雨雨，轟轟烈烈，演出多少難忘的故事！如今，隨行的只有爾康一個(gè)，連紫薇也忙著家事兒女，不能同來。乾隆和爾康，私下聊著，聽說在云南大理，有一位名醫(yī)，專門為誤食毒花毒草的人治療，也精通跌打損傷和針灸，這位名醫(yī)姓“艾”，單名一個(gè)“琪”字。乾隆詫異之余，不禁怦然心動了。</br>　　在大理城外，有一片茶園，遼闊無邊。</br>　　許多采茶的姑娘包著頭，正在忙碌地采茶。許多孩子，也在茶園中幫忙。大家一面采茶，一面唱歌。歌聲輕快悠揚(yáng)，嘹亮地響在田野中：</br>　　今日天氣好晴朗，處處好風(fēng)光！</br>　　蝴蝶兒忙，蜜蜂兒忙，</br>　　小鳥兒忙著白云也忙！</br>　　馬蹄踐得落花香！</br>　　眼前駱駝成群過，駝鈴響叮當(dāng)！</br>　　這也歌唱，那也歌唱，</br>　　風(fēng)兒也唱著，水也歌唱！</br>　　綠野茫茫天蒼蒼……</br>　　兩位帶頭唱歌的采茶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小燕子和晴兒。她們身邊圍繞著許多采茶女，還有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十幾個(gè)孩子。這年，她們的孩子是這樣的：南兒十二歲，云兒十歲，乾兒八歲，隆兒六歲，山兒十一歲，海兒十歲，寬兒七歲，容兒五歲。她們正在優(yōu)哉游哉地采茶，一面教育著兒女，不只自己的兒女，也教育其他居民的兒女。</br>　　在茶園中間的馬路上，一輛相當(dāng)豪華的馬車，在許多侍從的護(hù)送下，緩緩經(jīng)過。坐在馬車?yán)锏模故乔『蜖柨担扇寺牭竭@樣的歌聲，都震動起來，乾隆立刻大喊：“停車！停車！讓我聽聽這歌聲，好熟悉的歌！好悅耳的歌！”</br>　　“老爺，要不要下車看看，小燕子一定在里面！”爾康激動地說。</br>　　“不忙不忙！讓我悄悄地看一下，不要驚動他們！我偷偷跑到這兒，馬上得回杭州，你也只好跟著暗訪，不能出面打招呼，知道嗎？我們看看就走！”</br>　　爾康好想見到小燕子他們，聽到乾隆這樣說，只能按捺著答應(yīng)：“是！”</br>　　馬車停下，乾隆和爾康都殷切地看著車窗外。只見小燕子和晴兒荊釵布裙，雜在一群采茶姑娘之中，依舊出色而美麗。雖然她們都用布巾包著頭發(fā)，背上背著茶籃，雙手麻利地采著茶葉。但是，小燕子那明亮的雙眸，依然閃亮，晴兒那高雅的氣質(zhì)，也依然如故！只是，兩人的臉龐都曬成健康的微褐色，神采飛揚(yáng)，看來年輕極了。當(dāng)乾隆仔細(xì)觀察她們的時(shí)候，小燕子正聲音嘹亮地喊著：“孩子們！一面工作，一面讀書，大家不要忘了背成語！今天應(yīng)該背哪一個(gè)字帶頭的成語呀？”</br>　　孩子們齊聲答應(yīng)，聲震四野：“背‘天’字頭的成語！”</br>　　“那么，就快背！背錯(cuò)的要罰啊！”小燕子又喊。</br>　　于是，孩子們就開始用黃梅調(diào)唱著“成語歌”，唱得好生熱鬧：</br>　　“‘天下一家，人和睦，‘天下太平’最幸福，‘天下為公’是真理，‘天下第一’要念書！‘天空海闊’最豪邁，‘天各一方’最悲哀，‘天人交戰(zhàn)’真苦惱，‘天涯海角’盼歸來！‘天涯比鄰，存知己，‘天從人愿’最歡喜，‘天誅地滅’懲壞蛋，‘天經(jīng)地義，莫懷疑！‘天理昭彰，無掩藏，‘天寒地凍’盼太陽，‘天荒地老’同生死，‘天上人間’情意長呀，情意長！”</br>　　乾隆聽得眼睛都瞪大了，震驚地看著爾康問：“這是小燕子嗎？她在教孩子背成語？用黃梅調(diào)，教成語？”</br>　　“沒錯(cuò)！”爾康肯定地說，嘆為觀止地點(diǎn)頭，“這是她背成語的‘發(fā)明’居然用到下一代身上了！不知道紀(jì)師傅看到小燕子的教學(xué)方法，會不會嚇一跳？”</br>　　提到紀(jì)曉嵐，乾隆忍不住大笑起來說：“我看紀(jì)曉嵐輸給小燕子了！我還記得他第一次教小燕子念書，被小燕子整得七葷八素，怎么沒有想起用唱戲唱曲的方式來教？”他再看了看茶園，看了看忙碌采茶的小燕子和晴兒，忍痛說，“爾康，咱們走吧！”</br>　　“真的就不聲不響地走了？還沒看到永琪呢！”爾康不舍地說。</br>　　“不用看了，”乾隆一嘆，“我知道他過得很好！在我‘舍不得走’之前，走吧！要不然，我就走不掉了！”</br>　　爾康不得已，一拍車頂，馬車便向前駛?cè)ァＫ颓。疾蛔』仡^觀望。</br>　　小燕子和晴兒，也看到了路上的馬車，但是，完全沒有想到在這遙遠(yuǎn)的地方，會有故人來。認(rèn)為只是行旅的商人，根本不曾注意。但是，孩子們的注意力，早就被這輛馬車吸引了。晴兒四面看看，忽然發(fā)現(xiàn)身邊的孩子少了幾個(gè)，就笑著說：</br>　　“你的南兒和云兒，帶著我的山兒和海兒，一起溜了！”</br>　　小燕子一聽，氣沖沖地四面找著，大罵：“南兒！云兒！你們給我滾出來！又躲到哪里去貪玩了？當(dāng)心我抓到你們兩個(gè)，扒了你們的皮！”</br>　　小燕子喊得好大聲，乾隆聽得清清楚楚，他笑著搖搖頭，馬車緩慢地轆轆而行，他不住地從車窗向外看。突然間，南兒飛奔而出，馬車眼看就要撞上，南兒在千鈞一發(fā)之間，拔身而起，躍上了車頂坐著。車夫、乾隆、爾康正在驚愕中，云兒手里拿著一把木劍，追殺出來，后面緊跟著山兒、海兒，手里拿著木棍，嘴里殺聲震天，一起追來。馬兒連續(xù)受驚，人立而起，發(fā)出長嘶。幾個(gè)孩子，昂首站在馬車前面，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瞪著馬兒和車夫。</br>　　就在這危急的時(shí)候，永琪背著藥箱，迎面走來，一看大驚，急喊：“小心馬車！云兒，南兒，你們保護(hù)兩個(gè)小的……”</br>　　永琪一面喊，一面拋下藥箱，飛身而起，要去抱地上的孩子。同時(shí)，爾康生怕孩子有閃失，也從車門飛身出去，搶救孩子。</br>　　誰知，爾康和永琪都撲了一空，眼前一花，只見四個(gè)孩子，全部上了車頂，好端端地坐在那兒看風(fēng)景。</br>　　爾康和永琪一個(gè)照面，永琪不敢相信地大叫：“爾康！是你？”</br>　　爾康總算看到永琪了，激動得一塌糊涂，忽然一掌劈向永琪，笑著嚷：“好小子！躲在這個(gè)天涯海角過神仙生活，讓我嫉妒死了！吃我一掌！”</br>　　“十幾年不見，你居然來試我的功夫？”永琪驚喊，急忙接招。</br>　　兩人迅速地過了幾招，打得漂亮到極點(diǎn)。</br>　　茶園的孩子們?nèi)勘紒砜礋狒[。</br>　　小燕子和晴兒，在茶園中驚愕地觀望。</br>　　“怎么永琪在跟人打架？一定是南兒他們闖禍了！”晴兒說。</br>　　乾隆自從看到永琪，情緒激動，不能自已，目不轉(zhuǎn)睛地伸頭探視。</br>　　幾招之后，永琪和爾康都試出對方功夫更強(qiáng)了，兩人站定，互相凝視。</br>　　“爾康！別來無恙，你的功夫更好了！緬甸的那番苦頭，顯然沒有留下痕跡……太讓人高興了！”永琪看著馬車，屏息地問，“難道紫薇也來了？”</br>　　爾康還來不及回答。</br>　　車頂上，孩子們爆出瘋狂的掌聲。</br>　　南兒和云兒齊聲大喊：“爹！打得好，給他一點(diǎn)顏色看看！”</br>　　“姑爹！姑爹……”山兒、海兒也嚷著，“打得好厲害！再打再打！左勾拳，右勾拳……”</br>　　永琪抬頭看車頂，不好意思地笑著，興奮地嚷著：“南兒，你給我下來！這兒有個(gè)你非見不可的人，趕快下來見客！拿出你的禮貌和規(guī)矩來，記住你是個(gè)姑娘，別給我露怯！”</br>　　爾康好奇地、期盼地打量車頂?shù)哪蟽海瑤е环譄o法言喻的感情。這個(gè)小姑娘，就是東兒的媳婦呢！他看到南兒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兩道劍眉，那帶笑的嘴，那潔白的牙齒，那神氣活現(xiàn)的樣子……真是明眸皓齒，天真爛漫！</br>　　“原來這就是南兒！好漂亮的小姑娘！”他歡喜地說。</br>　　南兒卻坐在車頂，懊惱地、撒賴地接口：“爹！你又把‘姑娘’兩個(gè)字抬出來了！為什么姑娘就比小子差？這個(gè)也要規(guī)矩，那個(gè)也要規(guī)矩，哪有那么多規(guī)矩？”</br>　　永琪看看爾康，見爾康一臉驚奇，更是抱歉，笑著說：“這個(gè)孩子被小燕子和我寵得無法無天，鄉(xiāng)下地方，教規(guī)矩也只能馬馬虎虎，恐怕配不上你們的東兒。”抬頭大喊，“南兒！你再不下來，我上去抓你了！”</br>　　南兒大笑，清脆地喊：“好呀！爹，你來抓我，你一定抓不到！”</br>　　南兒一面說著，一飛身，竟上了路邊的樹梢。嘴里還不住嚷著：“來抓我！”</br>　　只見一個(gè)人影，飛躥而出，上了樹梢，原來是小燕子。</br>　　小燕子氣呼呼地喊：“你別欺負(fù)你爹……讓我來修理你！看我抓得到你還是抓不到你！”</br>　　南兒看到小燕子來了，一個(gè)飛身，跳下了地，小燕子跟著跳下來，南兒再上了另外一棵樹，小燕子如影隨形地追過去。母女兩個(gè)，就高來高去，翻翻滾滾地追打著，這一下，孩子們可樂了，大家又笑又叫又鼓掌，看得不亦樂乎。</br>　　乾隆自從永琪出現(xiàn)，就陷在巨大的震動里，一直悄悄地聽著，悄悄地看著。這時(shí)，情不自禁，忘了要隱藏自己，頭伸出車窗，看得津津有味。</br>　　爾康也看得目瞪口呆，搖頭大嘆：“紫薇常常問我，不知道小燕子如何做一個(gè)‘娘’，我現(xiàn)在領(lǐng)教了！這只‘小小燕’，看樣子，是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只怕我們的東兒，不是對手呀……”</br>　　永琪看著和南兒追追打打的小燕子，急呼：“小燕子，不要跟南兒攪和了，你看看是誰來了？有貴客呀……”</br>　　小燕子哪里肯放過南兒，邊追邊嚷：“不管是誰來了，我得先教訓(xùn)這個(gè)丫頭！”</br>　　說話中，小燕子已經(jīng)制伏了南兒，拎著南兒的衣領(lǐng)，大罵：“你不背成語，帶著弟妹淘氣，見了客人不行禮，和你爹大呼小叫……你簡直丟我的臉……”</br>　　南兒對著永琪大叫：“爹！趕快救我啊！娘欺負(fù)我人小，力氣沒她大，還一直罵我！簡直是……‘一鳥罵人’！‘一鳥罵人’！”</br>　　乾隆看到這兒，渾然忘我，不禁撫掌大笑說：“哈哈哈哈！有其母必有其女呀！小燕子也有敵手了，居然是‘小小燕’啊！”</br>　　乾隆說著，什么都不顧了，走下馬車來。</br>　　永琪和小燕子，忽然看到乾隆，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br>　　兩人大震，永琪驚喊：“皇……”驀然醒覺，改口喊，“老爺！”雙膝一軟，就要跪下。</br>　　乾隆伸手，一把扶住，含淚說：“不要多禮，我只是‘路過’這兒……我到了杭州，聽說云南有位名醫(yī)叫艾琪，種了許多藥草，濟(jì)世救人無數(shù)，忍不住來一趟，總算見到這位名醫(yī)了！我必須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回去，不能久待！見到了，就好了！”說著，淚已盈眶。</br>　　小燕子用手捂住嘴，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喉中哽咽地重復(fù)著：“皇……皇……皇……”</br>　　“小燕子！別‘皇皇皇’了！我是艾老爺！”乾隆嚷著，第一次微服出巡的往事，又一一浮現(xiàn)眼前。</br>　　小燕子凝視著白發(fā)蒼蒼、滿臉皺紋的乾隆，淚水也已盈眶。</br>　　“艾老爺，我來攙您，我來扶您……”她一步上前，就扶住乾隆，激動不已，再看到爾康，更是激動，“爾康，你也來了……紫薇呢？紫薇呢？”</br>　　永琪凝視乾隆，見乾隆跑到這么遠(yuǎn)的云南，親自探視他們，震撼得說不出話來，眼中也滿是淚水。</br>　　這時(shí)，晴兒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也奔了過來，見到乾隆和爾康，真是太、太、太驚喜了，張著嘴，半晌才喊著說：“皇……老爺，我真是不相信，今生今世，還能和您見上一面！還有爾康，一別就是十來年了……”她東張西望，也急問，“紫薇呢？紫薇呢？”</br>　　“紫薇沒來！”爾康說，“老爺是偷偷來的，我陪老爺?shù)搅撕贾荩蠣斉R時(shí)起意，我們怕大家知道，假說要在廟里靜修幾天，就連夜趕來了！”</br>　　“我高興得快要昏倒了！我感動得快要死掉了！”小燕子悲喜交集地喊，“無論如何，你們要去我們家坐一坐！”</br>　　“是啊！”晴兒也滿眼淚水，震動得一塌糊涂，“簫劍在家里制藥，如果知道你們來，不知道會多高興！老爺，您一定要給簫劍一個(gè)機(jī)會，好好地謝謝您！”</br>　　乾隆遲疑起來，轉(zhuǎn)頭看爾康。</br>　　爾康趕緊說：“老爺，來都來了！不在乎喝杯茶再走！”</br>　　“喝杯茶就走？”永琪激動地喊，“不行的！”他看著乾隆，充滿不舍，懇求地說，“既然見了面，就干脆過一夜，明早再上路吧！”</br>　　乾隆看著眼前的兒孫，豁出去了，一點(diǎn)頭：“管他的！既來之則安之！走吧！”</br>　　大家就簇?fù)碇。蚯白呷ァ?lt;/br>　　到了永琪和小燕子的農(nóng)莊，乾隆被帶進(jìn)一間布置樸實(shí)卻充滿書香的大廳里。小燕子端來躺椅，永琪扶著乾隆坐下，晴兒飛奔到隔壁去喊簫劍，簫劍立刻趕來了。</br>　　乾隆端坐在椅子里，小燕子、晴兒、永琪、爾康、簫劍都環(huán)立在側(cè)。然后，八個(gè)孩子，一排站在乾隆面前。看得乾隆眼花繚亂，永琪對孩子們鄭重地說：“這是你們的艾爺爺，你們大家跪下，給爺爺好好磕個(gè)頭！如果沒有爺爺?shù)膶捄袢蚀龋裉炀蜎]有你們這一群孩子了！”</br>　　八個(gè)孩子在南兒帶頭下，全部規(guī)規(guī)矩矩地磕下頭去。</br>　　南兒恭敬地說：“我們給爺爺磕頭，祝艾爺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br>　　乾隆一個(gè)個(gè)看過去，看到的是一張張健康清秀的臉龐，八個(gè)孩子，個(gè)個(gè)都珠圓玉潤，明眸皓齒，一個(gè)賽一個(gè)的漂亮。他驚喜地說：“起來起來！我眼睛都花了，這些孩子，誰是永琪的？誰是簫劍的？”</br>　　“我來介紹吧！”小燕子上前一步，一個(gè)個(gè)數(shù)過去，“這四個(gè)是我和永琪的！南兒、云兒是兩個(gè)姐姐，乾兒、隆兒是兩個(gè)弟弟！這四個(gè)是我哥和晴兒的孩子，山兒和海兒是哥哥，寬兒、容兒是妹妹！我們各有兩男兩女！”</br>　　“不得了！”乾隆喊著，“這個(gè)云南是不是得天獨(dú)厚，小燕子以前要孩子沒孩子，現(xiàn)在生了四個(gè)！”他抬眼看簫劍，“簫劍，這就應(yīng)了兩句唐詩‘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看樣子，晴兒幫我彌補(bǔ)了一些遺憾，你們會瓜瓞綿綿了！”</br>　　“老爺，我們方家，總算有后了！”簫劍充滿感情地說，“我爹和我娘，葬在蒼山腳下，有我們年年掃墓，相信他們在天之靈，已經(jīng)得到最大的安慰了！一切的一切，盡在不言中！”</br>　　乾隆拈須微笑，說：“好一個(gè)盡在不言中，咱們就把心里的那些說不出、講不盡的感覺，都放在這幾個(gè)字里吧！”</br>　　晴兒凝視乾隆，心里塞滿了想說的話，不能不說：“老爺，我每天都記著老佛爺和您，心里的感觸很多，感謝很多，千言萬語，都不知道要從何說起。我真的好感激您為我們大家所做的一切，讓我們了解了生命的美麗和人生的價(jià)值！這些在宮里我們學(xué)不到的東西，在這兒，我們都得到了！我要告訴您，不管對永琪還是我，您當(dāng)初的決定，是正確的！”</br>　　晴兒一番話，深深溫暖了乾隆的心，他誠摯地說：“我一直無法肯定，我的做法有沒有錯(cuò)誤，今天看到這些孩子，我才真正放心了！我聽到孩子們的名字，云南，乾隆，山海，寬容！你們的境界和懷念，我也明白了！”</br>　　“我知道乾隆兩個(gè)字應(yīng)該避諱一下，可是，就是無法抗拒要給他們?nèi)∵@樣的名字，為了紀(jì)念我所生的這個(gè)時(shí)代和我的思念！”永琪懇切地說。</br>　　乾隆迎視永琪，一笑，朗聲說：“我回去之后，會和乾隆那老頭兒談一談，給你一個(gè)特許，孩子的名字可以不避諱！乾兒，隆兒！好極了！”</br>　　這時(shí)，天色已暗。小燕子拍了拍手，嚷著：“孩子們！都來幫忙洗菜切菜，擺桌子，我們要請艾爺爺和福伯伯吃晚餐！”</br>　　孩子們一呼百應(yīng)，跟著小燕子奔向廚房，晴兒當(dāng)然也去張羅。沒多久，一桌子的菜，就紛紛上桌，永琪攙著乾隆上坐，一家三代，全部圍著圓桌坐著。大家都坐定了，菜也上完了，南兒以茶代酒，捧著杯子，走到乾隆面前，恭恭敬敬地說：“南兒代表弟弟妹妹，上來敬艾爺爺一杯酒，南兒不知道艾爺爺和我爹娘是什么關(guān)系，但是，聽說您也姓艾，一定是我們的本家，那么，您就和我的親爺爺一樣！剛剛在茶園，我放肆了，讓艾爺爺和福伯伯看笑話……但是，我們并不是不知道規(guī)矩，爹娘都教了……我敬酒，祝爺爺和福伯伯，永遠(yuǎn)健康快樂！”</br>　　南兒規(guī)規(guī)矩矩一番話，乾隆和爾康都瞪大了眼。</br>　　“不錯(cuò)！不錯(cuò)！好一個(gè)南兒！”乾隆大笑說。</br>　　爾康不禁深深看南兒，再仔細(xì)打量一番。見她收斂了茶園里的淘氣，說話不亢不卑，婉轉(zhuǎn)得體，那種高貴的書卷味，像極了永琪。他就更加喜出望外了。他有意要考一考她，說：</br>　　“南兒，白天在茶園，我見識了你的武功，不知道你念書是不是一樣好？你有沒有念過唐詩？”</br>　　永琪瞪了爾康一眼，大笑說：“哈哈！爾康，就算她不會唐詩，你也沒辦法賴賬了，你認(rèn)了吧！”</br>　　小燕子、晴兒、簫劍都一臉的笑，乾隆興致盎然地看著。</br>　　只見南兒屈了屈膝，從容不迫地說：“艾爺爺和福伯伯來，爹、娘、舅舅、舅媽都高興得一塌糊涂，南兒想到一首杜甫的詩！剛剛艾爺爺也念了兩句的那首！”就背誦著，“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fù)何夕？共此燈燭光……”</br>　　乾隆聽到這首詩，大為動容，忍不住接口：“少壯能幾時(shí)，鬢發(fā)各已蒼；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br>　　“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南兒不由自主地接著念。</br>　　“怡然敬父執(zhí)，問我來何方？問答乃未已，兒女羅酒漿……”乾隆也接著念，念到這兒，乾隆呆了呆，神情一痛，“來來來，這首詩最后幾句，我不忍心念，我們別念詩！喝酒吧！”</br>　　爾康怕乾隆傷感，急忙說：“我們幾個(gè)小輩，敬老爺一杯！為了我們大家的‘盡在不言中’！”</br>　　簫劍、晴兒、永琪、爾康就全部起立敬酒。大家一飲而盡，乾隆也一飲而盡。這餐團(tuán)圓飯，遲了十幾年才吃到，大家的情緒，可想而知。</br>　　夜靜更深的時(shí)候，大廳里燃著油燈，晴兒和簫劍帶著孩子回去了。南兒也帶著弟弟妹妹去睡覺了，室內(nèi)剩下乾隆、爾康、小燕子和永琪。這才能夠安安靜靜地談話。父子久別，都有無數(shù)的話要談，永琪看著乾隆，回答了乾隆的疑問：“從來沒有想到，要適應(yīng)一個(gè)‘平民’的生活，也要付出許多代價(jià)，剛開始的兩年，我確實(shí)弄得焦頭爛額，農(nóng)場的收成也不好。后來，我對云南的氣候和土壤進(jìn)行研究，開始大規(guī)模地種藥材，因?yàn)榉N藥材，就對醫(yī)學(xué)發(fā)生濃厚的興趣，看了好多書，再加上以前和太醫(yī)們的接觸多，經(jīng)驗(yàn)多，在戰(zhàn)場又學(xué)到一些急救的知識……所以，偶爾給一些朋友看看病，誰知，這樣一天天過下去，病人越來越多，副業(yè)變成主業(yè)，農(nóng)場的事，倒都成了小燕子她們的工作！”</br>　　乾隆恍然大悟。</br>　　“原來如此，我就說，你怎么成了‘名醫(yī)’？現(xiàn)在才明白了！”</br>　　小燕子接著說：“那幾年，我們大家的日子也不好過，我對永琪總是充滿了歉意，孩子一個(gè)個(gè)來，我顧此失彼，又怕永琪不能適應(yīng)，真是苦呀苦呀苦呀……可是，在辛苦中，卻有說不出的充實(shí)和甜蜜，現(xiàn)在，我們都適應(yīng)了，是苦盡甘來了！”</br>　　“這，就是幸福！”爾康看著小燕子和永琪，知道他們是“求仁得仁”了。</br>　　“是！”永琪看著爾康問，“聽說，爾泰也從西藏回來了，你們福家熱鬧得不得了，是嗎？”</br>　　“可不是！”爾康笑著回答，“紫薇現(xiàn)在，也是三個(gè)孩子的娘，加上爾泰的三個(gè)孩子和那個(gè)咋咋呼呼的塞婭，家里真是熱鬧極了！這次南巡，她怎樣也走不開！”</br>　　小燕子看著乾隆，欲言又止，半晌，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我要代永琪問一句話，他憋了一個(gè)晚上，問不出口！”她看了看永琪，再看乾隆，問，“知畫怎樣？綿億怎樣？”</br>　　永琪看了小燕子一眼，眼里凈是感激。是的，憋了一個(gè)晚上，就是問不出口。</br>　　“知畫……”乾隆看小燕子，又看永琪，一嘆，“唉！那也是個(gè)死心眼的人！永琪離開的三年后，我做主，要把她嫁給蒙古小王爺費(fèi)安揚(yáng)！誰知，她說什么都不肯，連陳邦直夫妻親自進(jìn)京來勸，她還是不肯，我們也沒辦法了。她就這樣帶著綿億，守在景陽宮過日子。還好綿億優(yōu)秀得不得了，母子相依為命。”</br>　　永琪驚愕地聽著，又是震撼，又是難過，無法置信地說：“她為什么要這樣？她……為什么不聽您的安排？”</br>　　“人生，就有這種無奈！”乾隆凝視永琪，突然又想起雨荷，想起盈盈，想起許多被自己辜負(fù)了的女子，再度一嘆，“不用為她難過，她有綿億，她也認(rèn)命了！”</br>　　永琪的眼神里，頓時(shí)充滿痛楚，小燕子看他這樣，也跟著痛楚起來。她伸手握住永琪的手，低聲地說：“是我們對不起她，對不起綿億！當(dāng)初，我們也錯(cuò)怪她了！”</br>　　永琪不說話，心里是無比的震撼。知畫，那個(gè)被他認(rèn)為可以長出新尾巴的“爬墻虎”，卻用時(shí)間來證明了她不變的心。到底，薄情的是自己，狠心的也是自己！這樣想著，他再也笑不出來。小燕子悄眼看他，讀出了他所有的思想，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緊緊地、緊緊地握住了他。感到她手心的熱和力，他抬眼看她，接觸到她那充滿歉意、充滿感激、充滿深情的眸子。他怦然心跳，為自己的懊惱而懊惱起來。人生，就有這種無奈！知畫，已經(jīng)辜負(fù)，不能再讓小燕子難過。他給了小燕子一個(gè)深情的凝視，用力地握回她的手，兩人在剎那間，交換了無數(shù)心靈的語言。</br>　　爾康見大家情緒低落下去，急忙一笑說：“你們不要感傷了，老實(shí)告訴你們吧，知畫和紫薇成了閨中密友，常常到我們家來做客。至于綿億，更是經(jīng)常住在我家。所以，我們那個(gè)學(xué)士府，是熱鬧加熱鬧！我剛剛不提，以為小燕子會介意！既然小燕子不介意，我就說了！綿億和東兒，每天比功夫，比騎術(shù)，比念書……他寫一手好字，東兒不如他！兩人已經(jīng)結(jié)拜為兄弟，情同手足！”</br>　　永琪霍然起立，對爾康一抱拳說：“爾康！所謂生死之交，就是如此！他們母子兩個(gè)，麻煩你們照顧，謝了！”</br>　　乾隆看著三人，不勝感慨系之。</br>　　“轉(zhuǎn)眼間，你們都是兒女成群，我，老啦！”</br>　　“皇……”永琪喊了一個(gè)字，發(fā)現(xiàn)又喊錯(cuò)了，趕緊改口，“老爺，您還是精神抖擻，永遠(yuǎn)不老！”</br>　　“畢竟歲月不饒人……最近，‘回憶’已經(jīng)占了生命的一大部分，常常想著你，想著小燕子進(jìn)宮的種種情形……”乾隆怔住了，忽然看著永琪和小燕子，充滿感情地、渴求地說，“現(xiàn)在，沒有外人在，我好想……聽你們好好地喊我一聲！”</br>　　永琪和小燕子，立刻眼中含淚了，雙雙在乾隆膝前一跪，誠心誠意地喊：“皇阿瑪！”</br>　　好珍貴的三個(gè)字，想了十來年，才又聽到這聲呼喚！乾隆的眼淚奪眶而出，一手緊緊地握住永琪，一手緊緊地握住小燕子。哽咽地說：“現(xiàn)在，想起杜甫那首詩的最后兩句，不忍心念，還是在心里打轉(zhuǎn)：‘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br>　　永琪不想再讓乾隆傷感，就用堅(jiān)定的聲音、充滿感情的聲音，有力地說：“不會的！皇阿瑪，這么遠(yuǎn)的路，您瞞著全天下的人，來了！下次，該我瞞著全天下的人，去看您！我們不會‘世事兩茫茫’，我會給您我的消息！”</br>　　“父子連心，血濃于水！這種聯(lián)系，是超越千山萬水的！”乾隆不住地點(diǎn)頭。</br>　　永琪、小燕子、爾康都感動至極。室內(nèi)，充滿了溫暖和溫馨。</br>　　第二天一早，乾隆就動身，要在大家發(fā)現(xiàn)之前，趕回杭州去。</br>　　永琪、小燕子、晴兒、簫劍、爾康及八個(gè)孩子，大家簇?fù)碇∩宪嚒１阋率绦l(wèi)打扮成隨從，騎著馬護(hù)送。</br>　　“我們大伙兒送艾老爺和爾康一程，如何？”簫劍提議。</br>　　“我正有這個(gè)意思！”永琪說。</br>　　“那么，大家都上車吧！”爾康對八個(gè)孩子一招手。</br>　　“孩子們坐得下嗎？”小燕子問。</br>　　“我看，車子蠻大的，大家擠一擠吧！”晴兒看了看車子。</br>　　“都上來！都上來！”乾隆興高采烈地喊著。</br>　　于是，孩子們就歡呼著，通通擠上馬車。</br>　　簫劍跳上一匹馬背，說：</br>　　“我和永琪、爾康騎馬，免得把馬車壓垮了！”</br>　　簫劍、永琪、爾康就上了馬。</br>　　馬車中，乾隆坐在正中，小燕子在左，晴兒在右，緊緊依偎著他。八個(gè)孩子環(huán)繞，嘻嘻哈哈，笑聲不斷。</br>　　車夫一拉馬韁，車子和馬隊(duì)就向前行進(jìn)。</br>　　永琪、簫劍、爾康三人，再度并轡而行，又是歡喜，又是感慨。永琪看著爾康，忍不住問：“爾康，綿億那孩子，會不會很淘氣？”</br>　　“總有一天，你們父子會見到面，到時(shí)候，你自己看！你的南兒那么可愛，紫薇一定會喜歡得不得了。你幫我養(yǎng)育媳婦，我?guī)湍阏疹檭鹤樱覀冋l也不欠誰，別道謝了！”爾康說著，臉色一正，看著永琪，“綿億是個(gè)品學(xué)兼優(yōu)、才華出眾的孩子！知畫對他，愛護(hù)得不得了，還有皇阿瑪，更是把他捧在手心里，你，還有什么不放心呢？”</br>　　“就是皇阿瑪那句話，父子連心，血濃于水！要想不關(guān)心，也不容易！”永琪一嘆，“還有知畫……我沒想到她那么傻！”</br>　　“為了不辜負(fù)小燕子，只好辜負(fù)知畫。人生，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呢？再給你一次機(jī)會，你還是會做這樣的選擇！知畫的遺憾，只能讓她去吧！小燕子活得這么好，就是你的成功了！”爾康說，忽然想起慕沙，她應(yīng)該也是兒女成群了吧？</br>　　“對！”簫劍同意地說，“爾康這句話，深得我心！我喜歡我們的故事……本來，我是個(gè)看故事的人，被你們這些怪物傳染，也變成了制造故事的人，這種病，艾大夫，有沒有方子可以醫(yī)治？”他對永琪笑，想提起永琪的興致。</br>　　“哈哈！”爾康大笑，“你才是制造故事的人，你和小燕子出生那天，就是故事的開始！沒有你們兩個(gè)，就沒有我們大家的故事！”</br>　　永琪微笑起來，是的，人生，哪有十全十美的事？</br>　　“這是人類永遠(yuǎn)治不好的病，一代一代，故事會源源不斷，歷史會一再重演！像我們這種‘怪物’，制造的故事怎么可能面面俱到？在圓滿中有遺憾，也是必須接受的事吧！”他無奈地一笑，“這輩子欠的，只好下輩子還了！”</br>　　“說得好！永琪！”爾康說，“說不定幾百年后，經(jīng)過輪回，我們又會在人間相遇，那時(shí)，再各還各的債吧！”</br>　　車內(nèi)，乾隆被孩子們包圍著，帶著幸福而滿意的笑容，他不停地看看這個(gè)，又看看那個(gè)，愛得不得了。</br>　　小燕子拍拍手喊：“孩子們！大家唱首歌給艾老爺聽，好不好？”</br>　　“好！”大家齊聲響應(yīng)，喊得好大聲。</br>　　“唱什么？”南兒問。</br>　　“今日天氣好晴朗，怎樣？”晴兒說。</br>　　乾隆看看車?yán)锏膬簩O，看看車外的田野，興致高昂地說：“是啊！今日天氣好晴朗，處處好風(fēng)光！我這次的密訪云南，看到了‘好山好水好人家’，真是開心極了！在我的暮年，還有這么溫馨的一段，小燕子、晴兒，你們帶給我的快樂和安慰，真的不是一點(diǎn)點(diǎn)！”</br>　　晴兒和小燕子，都非常感動地對著乾隆笑。兩人都決定，不要再讓離別的悲哀，加重乾隆的傷感。她們要用歌聲和歡笑來送別乾隆！</br>　　她們兩個(gè)，就和孩子們一起，開心的、歡喜地高唱起來：</br>　　今天天氣好晴朗，處處好風(fēng)光！</br>　　蝴蝶兒忙，蜜蜂兒忙，</br>　　小鳥兒忙著白云也忙！</br>　　馬蹄踐得落花香！</br>　　眼前駱駝成群過，駝鈴響叮當(dāng)！</br>　　這也歌唱，那也歌唱，</br>　　風(fēng)兒也唱著，水也歌唱！</br>　　綠野茫茫天蒼蒼！</br>　　永琪、爾康、簫劍并轡而行，聽著那開朗的歌聲，三人都帶著滿臉的笑意。永琪知道，轉(zhuǎn)眼間，又是離別的時(shí)候。但是，團(tuán)聚的驚喜，總在離別后！</br>　　歌聲中，一行人走在綠草如茵的原野上，漸行漸遠(yuǎn)。</br>　　〈全書完〉</br>　　二〇〇二年八月二十四日寫于臺北可園</br>　　二〇〇二年十月十六日初度修正于臺北可園</br>　　二〇〇三年五月三日再度修正于臺北可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