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玖】</br> 簫劍的心,有說不出來的痛楚。晴兒不了解他身負(fù)的血海深仇,但是她起碼該了解,他是怎樣一個灑脫不羈、四海為家的人,為了她,放棄了所有的自我,跟隨著她的腳步走。</br> 當(dāng)晚,太后把永琪召進(jìn)了房間,當(dāng)著乾隆、皇后、令妃、晴兒的面前,開門見山地跟永琪攤牌了:“永琪,有件好事要跟你商量!”</br> “好事?什么好事?”永琪心里有些明白,就著急起來。</br> “是這樣的,”乾隆接口,臉色是柔和喜悅的,“老佛爺有意要把知畫指給你當(dāng)側(cè)福晉,要問問你的意見!”</br> 永琪頓時大驚失色,脫口驚呼:“老佛爺!皇阿瑪!這事萬萬不可!”</br> 又來了!就不知道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以前要爾康娶晴兒,爾康是萬萬不可,現(xiàn)在要永琪娶知畫,又是一個萬萬不可。爾康也就算了,反正紫薇也生了兒子。這個永琪,身為皇子,至今沒有子嗣,難道他也不急嗎?太后笑容一僵:“什么叫作萬萬不可!這么好的姑娘,你還要怎樣?”</br> “就是人家姑娘太好了,給我當(dāng)側(cè)福晉,實在太委屈她了!不行不行!”</br> “委屈?”太后皺皺眉,“只要陳家不覺得委屈,就沒有什么委屈!這個你根本不要擔(dān)心!你的身份與眾不同,皇帝對你特別器重,能夠進(jìn)景陽宮,當(dāng)側(cè)福晉,也是一種光彩,怎么還會委屈知畫呢?”她看著令妃問,“令妃,你當(dāng)一個妃子,覺得委屈嗎?”</br> “回老佛爺,這委屈兩個字,從哪兒說起?能夠侍候皇上,是臣妾的光榮啊!”令妃慌忙回答。</br> “永琪,你明白了嗎?”</br> “就算知畫不委屈……小燕子也會委屈!”</br> 太后又回頭去看皇后:“皇后,皇帝有三宮六院,你覺得委屈嗎?”</br> 皇后趕緊回答:“當(dāng)然不會,我還委屈,三宮六院不是人人委屈了?”</br> “聽到了吧?”太后勝利地看永琪,“這知畫進(jìn)了景陽宮,就跟令妃和皇后一樣!誰都不會委屈。我已經(jīng)向陳夫人試探過,陳家,是一百二十萬分的愿意,你皇阿瑪也沒話可說,現(xiàn)在,就看你的意思了!”</br> 永琪大急,知道乾隆寵愛小燕子,就求救地看著乾隆說:“皇阿瑪!這事一定要從長計議,你知道小燕子的,這樣做……太狠了!我做不到!”</br> 乾隆想到小燕子,那種眼里揉不進(jìn)一顆沙的個性,就看了看太后。</br> “朕也覺得,這事兒有點操之過急。老佛爺,大家還是考慮考慮再說吧!”</br> “還考慮什么?像知畫這樣好的姑娘,錯過了,哪兒再去找?”</br> 晴兒看永琪滿臉著急,實在忍不住了,上前對太后說:“老佛爺,小燕子和五阿哥,他們從認(rèn)識到成親,走了一條非常辛苦的路,好不容易才有今天!我跟他們走得很近,對他們的思想,比任何人都了解。小燕子本來就不是宮里的人,她不受宮里許多規(guī)矩的約束,是自由自在的!在她的觀念里,夫妻兩人是一體,中間是不容第三者闖入的!”</br> 永琪拼命點頭:“就是這樣!就是這樣!”</br> “這是什么話?夫妻怎么會變成一體呢?怎么變的?”太后聽不懂。</br> “兩人一心,就是一體!有了二心,就不是一體了。”永琪急忙解釋,“在小燕子心里,男女是平等的,誰都不能負(fù)了誰,這是一種尊重,一種完整的愛。爾康跟紫薇的觀念也一樣,我以為,老佛爺對這種感情,已經(jīng)深深了解了!”</br> “我了解?我從來沒有了解過!”太后有些生氣了,“你們感情好,我也高興。但是,小燕子一直這樣瘋瘋癲癲,一會兒跳駱駝,一會兒比劍,我看,是不可能生出兒子來的,難道,你連兒子都不要嗎?”</br> 這個問題好尷尬,永琪著急,卻不知怎樣說才好。令妃也忍不住上前幫忙:“老佛爺,這件事不要急好不好?再給小燕子一點時間,他們年輕夫妻,要孩子不難,為了這個,著急給五阿哥娶側(cè)福晉,一定會讓小燕子傷心的!”</br> “令妃這話說得是!”乾隆沉吟著接口,畢竟,心里寵著小燕子,不忍讓她受到傷害,“別看小燕子大而化之,她還愛吃醋!這小燕子,朕也觀察了好幾年,她真的進(jìn)步了!雖然個性沒變,說起話來,比以前得體多了!偶爾,還會用幾句成語呢!”</br> 永琪拼命點頭,激動地說:“就是就是!老佛爺,您不知道,小燕子常常捧著一本《成語大全》,白日黑夜都在念。她嘴里不說,心里是拼命想配合我做個好福晉的。如果您也像我一樣,看到她的努力,您一定會感動的!”</br> “不管她怎么努力,她的水準(zhǔn),永遠(yuǎn)沒辦法跟知畫比!”太后說出了心里話。</br> “那也不見得!她們兩個,是各有各的好!”乾隆說,“這樣吧……這事兒先擱著,再過兩天,咱們就要動身去杭州了,老佛爺再急,也不能把知畫帶著走!等到過兩年,如果小燕子還沒生兒子,咱們再接知畫進(jìn)宮,如何?”</br> “也不止生兒子這一件事,我就覺得,永琪缺一個賢內(nèi)助!”太后堅持著。</br> “老佛爺,小燕子就是我的賢內(nèi)助!”永琪幾乎是痛苦地說,“我不要再娶任何側(cè)福晉,也不要任何妃子,我只要小燕子一個!”</br> “永琪!”太后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起來,“這件事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同意!小燕子如果反對你娶側(cè)福晉,就是不賢惠!”</br> 看到太后發(fā)怒,永琪也沉不住氣了,沖口而出:“老佛爺如果勉強(qiáng)去做,就算娶進(jìn)門也不會有什么兒子!”</br> “你這是什么話?”</br> “我不合作,娶進(jìn)門也是守空房,哪來的兒子?您何必糟蹋陳家姑娘呢?”</br> “你……”太后瞪著永琪,怒不可遏。</br> “老佛爺,”晴兒又急著幫忙,“這不是賢惠不賢惠的問題,爾康以前說的情有獨鐘,老佛爺一定還記憶深刻。這種情有獨鐘的思想,也不是他們發(fā)明的。想當(dāng)年,司馬相如要娶二夫人,卓文君曾經(jīng)作了《白頭吟》,給司馬相如……”</br> 晴兒話沒說完,太后就惱怒地轉(zhuǎn)向晴兒,聲色俱厲地大聲說:“不要提那個司馬相如了,所有古人里,我最討厭司馬相如!沒事去彈琴挑逗人家的閨女,還帶著卓文君私奔,成什么體統(tǒng)?那個卓文君也淫蕩無恥,哪有好人家的女兒會被什么琴聲簫聲所誘惑!”</br> 晴兒一聽“琴聲簫聲”云云,如遭雷擊般,頓時變色。</br> 永琪聽到這兒,神色也為之一變。大家看到太后發(fā)怒,個個鴉雀無聲。太后看到臉色灰敗的晴兒,覺得自己言重了,忽然握住晴兒的手,充滿感情地說:“晴兒,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是沒有人可以取代的,知畫也不能!我這么看重你,希望你也不要辜負(fù)我!”</br> 晴兒的心緊緊一抽,眼里立刻充滿了淚水。</br> 當(dāng)永琪滿懷心事地從太后那兒回到房里,只見滿屋子鋪天蓋地,全是宣紙。一張張宣紙,攤在桌上、床上、茶幾上……不止宣紙,還有畫冊,左一本,右一本攤開著。而小燕子,臉上有一團(tuán)墨跡,手里又是畫筆又是畫冊,她正忙得不可開交,對著畫冊臨摹。拿著畫筆,在紙上畫畫,覺得不好,又在另一張紙上畫畫。</br> 永琪驚詫地看著這一切。小燕子一看到他,就興沖沖地喊:“永琪!趕快來教我!這畫畫應(yīng)該先畫什么?怎么我畫的樹干都像石頭,我畫石頭,又都像樹干呢?”</br> 原來她在學(xué)畫畫!永琪走過來,悶悶不樂地問:“為什么要學(xué)畫畫?”</br> “總不能老是輸給別人嘛!”小燕子羨慕地說,“那個知畫,實在太厲害了!我看她畫起來好輕松,居然畫得那么好!那個風(fēng)吹竹葉,我也試了,你看!怎么竹葉都像鳥爪子呢?”</br> 小燕子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畫的“鳥爪子”拿給永琪看。永琪注視著她,原來,自己贊美知畫的話,她已經(jīng)記在心里了。他看看那張“鳥爪”,再看看小燕子。小燕子一臉的笑,燦爛明亮,仍然和她剛進(jìn)宮時一樣,但是,眼底卻失去了當(dāng)年的自信和驕傲。從前那個只想打拳舞劍的小燕子,從何時開始,必須被規(guī)矩、成語鎖住,現(xiàn)在,還要學(xué)畫畫?他心里一酸,把畫紙搶下,往桌上一放,激動地說:“不要學(xué)畫了!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更沒有人是什么都會的!你的畫,怎么學(xué)也不會趕上知畫,可是,她不會舞劍,不會翻跟頭,不會唱蹦蹦戲……和你比起來,她遠(yuǎn)不如你!”</br> 永琪這樣一說,小燕子好感動,抽抽鼻子,自卑地說:“不是的,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比不上她……我讓大家丟臉了!我愿意為你學(xué)畫,只要有人教我!”她忽然發(fā)現(xiàn)他的臉色不對了,“你怎么了?臉色好難看……”她突然緊張起來,“老佛爺找你去干什么?你挨罵了?”然后怯怯地、小聲地說:“因為我又出了錯?我又成何體統(tǒng)了?”</br> 永琪憐惜地?fù)崦樕系哪E,她這樣拼命想做一個稱職的福晉,卻不知道無論怎么努力,都趕不上知畫,因為在出身這一項上,她已經(jīng)輸?shù)靡粩⊥康亓恕?粗絼诘呐Γ鏋樗械诫y過,默然不語。</br> “我臉上有什么?你一直盯著我的臉看?”小燕子問。</br> “有一只小獅子。”永琪勉強(qiáng)地笑了笑,輕聲說。</br> 小燕子推開永琪,沖到鏡子前面去看。看到自己臉上的墨跡,笑得嘻嘻哈哈。</br> “哎呀哎呀,不是小獅子,是云青青兮欲雨!”</br> “你記住了這句詩?”永琪驚奇地問,記住這句詩并不容易。</br> “我讓紫薇教我的,她一句一句寫給我看,我一句一句背!”小燕子笑著,得意地說。一邊說,一邊用手擦著墨跡,不料墨跡暈開,變成了一大片。</br> “哈哈!這一下,變成水淡淡兮生煙了!”</br> 永琪深深地凝視她,一個激動,把她緊擁入懷。他的雙眼,深深切切地看著她,鄭而重之地承諾:“小燕子,讓我告訴你,如果有一天,我負(fù)了你,或是對別的女人動了心,我會被亂刀砍死,而且,死無葬身之地!”</br> “為什么要說這么嚴(yán)重的話?”小燕子的笑容收住了,狐疑地看著他。</br> “因為你這么好……因為我這么愛你!”</br> 小燕子攬住他的脖子,感動得一塌糊涂,眼中含淚了,輕聲說:“我以后再也不會懷疑你,再也不吃亂七八糟的醋,再也不跟你吵架了!”</br> 永琪點頭,把她緊緊地?fù)г谛厍埃睦镌谳氜D(zhuǎn)地說: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他的胳臂緊緊地纏著她,好像生怕一松手,她就會融化掉消失掉一樣。</br> 小燕子和永琪之間,已經(jīng)涌起了暗潮,知畫地威脅,正在悄悄地逼近。盡管兩人的深情不變,永琪信誓旦旦,堅定不移。但是,身為皇子,永琪對自身的事,到底是能夠做主,還是不能做主?在海寧的這段日子里,永琪心煩意亂,他不只為自己和小燕子傷腦筋,也為簫劍和晴兒傷腦筋。</br> 這晚,大伙聚集在爾康房里,小燕子興沖沖帶了一封晴兒的信給簫劍。小燕子做兩人的信差,由來已久。簫劍迫不及待地拆開了信,只見信箋上這樣寫著:</br> 簫劍,這是我給你的最后一封信,我終于明白,“相見不如不見,有情不如無情”。我承認(rèn),這幾年我非常痛苦,有時,會懷念沒有認(rèn)識你的日子。我仔細(xì)思量過,我是沒有辦法背叛老佛爺?shù)模业纳砩希林氐貕褐覍鹘y(tǒng)道德的尊重,對老佛爺?shù)木磹郏S多觀念,在我心底已經(jīng)生了根,去不掉了。你那天要我在老佛爺和你之間選擇,我只能告訴你,我選擇了老佛爺!對不起,請忘了我吧!晴兒。</br> 簫劍看完了信,臉色蒼白,一語不發(fā)。</br> “信里寫了些什么?可不可以告訴我們?”紫薇看到簫劍臉色慘淡,趕緊問。</br> 簫劍不說話。小燕子急了,一踩腳,喊:“哥!你說話呀!晴兒寫了什么?”</br> 簫劍把那封信,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簡短地說:“你們自己看!看完了,把它燒掉!”</br> 簫劍說完,拿起桌上自己的簫,轉(zhuǎn)身就要出門去。爾康覺得不對,沖上前來,攔住了他,誠摯地說:“你別走!這些年來,我們每一個人有問題,你都幫我們解決!現(xiàn)在你有問題,我們也不會旁觀,讓我先看看晴兒的信,我們再一起研究,怎樣?”</br> 簫劍看著爾康,長長一嘆,走到窗前去。</br> 紫薇急忙拿起那張信箋,大家都擠過來看。看完,人人神色凝重。</br> “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晴兒突然寫這樣一封信?”小燕子困惑地問。</br> “因為老佛爺已經(jīng)知道了!”永琪回答。</br> “老佛爺怎么會知道?”紫薇不解。</br> “一定是容嬤嬤說的!”小燕子咬牙切齒,“那晚,我要帶晴兒去見哥哥,撞到了皇后和容嬤嬤,我還以為她們兩個變好了呢!看樣子,都是騙我們的!我去找容嬤嬤算賬!”說著,往門外就沖。</br> 永琪一把拉住她:“你又毛躁了,也不一定是容嬤嬤說的,你去算賬,反而弄得人盡皆知,不要去!不能去!”</br> 簫劍從窗前回頭,冷靜而落寞地說:“是誰說的根本不重要,老佛爺遲早要知道!就是別人不說,我也準(zhǔn)備要親自告訴老佛爺!”</br> “對!”爾康深思地說,“誰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晴兒的態(tài)度,她怎么可以用這樣短短幾句話,就把四年的感情一筆勾銷了?”</br> 簫劍眉頭一皺,轉(zhuǎn)身又向門外沖去。</br> “大家再見!我走了!反正杭州我也不想去!”</br> 小燕子大驚,飛快地攔了過去。</br> “什么叫你走了,你要走到哪里去?”</br> 簫劍停住,很舍不得地看了小燕子一眼,對她交代:“你跟著永琪,好好地過日子,自己的脾氣,要控制一點……”</br> 簫劍話沒說完,小燕子就又急又傷心地喊了起來:“你想離開我們大家,是不是?晴兒寫了一封絕交信給你,你就連妹妹也不要了?我怎么這么苦命,好不容易認(rèn)一個哥哥,他動不動就要走……”小燕子激動得快哭了。</br> 紫薇向前一步,站在簫劍面前,盯著他說:“她沒有一筆勾銷,她說了,她非常痛苦。我想,這一路南巡,她每天都和你見面,可是,一句話都不能說,真是‘相見不如不見,有情不如無情’!這種煎熬,誰都受不了!何況她還要在老佛爺面前,察言觀色。如果你連她這種心情,都不能了解,不能體會,晴兒也白愛你一場!”</br> 簫劍愣住了。</br> 爾康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地說:“聽紫薇的沒錯!以前,紫薇也曾經(jīng)留了一張短短的紙條給我,就離開了。但是,我們卻沖破了重重困難,結(jié)為夫妻。晴兒這封信,不是她的真心,你沒有弄清楚她的真心之前,不能走!否則,你會鑄成大錯!”</br> 永琪也急切地說:“簫劍,在陳家一點辦法都沒有,耳目太多!你不要煩,到了杭州,我一定幫你安排!讓你和晴兒好好地談一次,怎么樣?”</br>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圍著簫劍,不許他走。簫劍的心,有說不出來的痛楚。晴兒,她不了解他身負(fù)的血海深仇。但是,她起碼該了解,他是怎樣一個灑脫不羈、四海為家的人,為了她,放棄了所有的自我,身不由己地跟隨著她的腳步走。這樣一份感情,怎能輕易說分手?他這么想著,深深的受傷了。</br> “她寫這樣的信給我,她不在乎我的感覺嗎?”</br> “你怎么知道她不在乎?”紫薇沉重地說,“我想,她的痛絕對不比你少!你的身邊,還有我們大家包圍著,她現(xiàn)在的情形,才是慘慘慘呢!”</br> 簫劍一臉惻然地傻住了。是啊,她侍候著老佛爺,無論心里翻騰著多少熱情,卻絲毫不能流露,身邊連一個可以講講知心話的人都沒有,她的日子,是怎樣挨過去的呢?他想得出神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小燕子挨到他身邊,抱住了他的胳膊,歪著頭看他,輕聲說:“哥!好不容易要去杭州了,你怎么也不能離開我,杭州,不是我們的老家嗎?不知道爹和娘當(dāng)初住的房子還在不在?”</br> 簫劍如同被利箭穿心,一個踉蹌,連退了好幾步。杭州,是他們的老家!杭州,也是父母慘死的地方!他悲涼的喊了一聲:“杭州!我真的不要去杭州!”</br> 小燕子趕緊拉住他,自怨自艾地說:“我又錯了!好好地去提爹和娘干什么?哥,你不要難過,爹和娘雖然不在了,你還有我呀!還有我們大家呀!是誰說的,我們不能為過去而活,只能為未來而活!到了杭州,我要快快樂樂地游西湖,再也不去想悲傷的事了!”</br> 簫劍被留了下來。與其說是被紫薇等人說服了,不如說是被晴兒那股無形的力量所控制了。晴兒,像是幾千幾萬只蠶,吐出無數(shù)的絲,纏繞著他,他被包裹在一個厚厚的繭里,掙扎不出這個繭。奇怪,那么柔軟的、脆弱的絲,怎么會有這么強(qiáng)大的力量?他悲哀地明白,除非自己停止愛晴兒,否則永遠(yuǎn)走不出這個繭!</br> 幾天之后,乾隆帶著眾人,離開了海寧,大家動身去杭州。</br> 陳家夫婦帶著知琴、知棋、知書、知畫四個姑娘,一直送行到城外。陳家還準(zhǔn)備了好幾車的禮物,穿的吃的戴的,應(yīng)有盡有。到了城外,大家不能不分手了。太后拉著知畫的手,一直舍不得放開,不住地叮嚀:“咱們就這么說定了,等我派人來接你的時候,你一定要來,聽到嗎?”</br> 知畫也依依不舍,拼命點頭:“是!老佛爺一路吉祥!”之后俯在太后耳邊悄悄說,“我做了一些雪片糕,老佛爺最愛吃的,在那個食籃里,是我自己做的,您一定要吃,不要給別人吃了!”</br> “我知道了!”太后開心極了,指了指那個食籃,也悄悄問,“那個紅色的食籃啊?”</br> 知畫微笑點頭,太后就擁抱了她一下。</br> “真是個貼心的孩子,我還真舍不得你呢!”</br> 小燕子看著這一幕,對紫薇說:“老佛爺渾身粘著鳳凰毛,好像扯都扯不下來了!”</br> “只要永琪渾身粘著燕子毛就好了,老佛爺怎樣,你就別管了!”紫薇笑著說。</br> 晴兒坐在太后的車上,自從上車,她的目光沒有和簫劍接觸過。盡管簫劍故意走在她的身邊,拼命去搜尋她的目光,可她就是目不斜視,抱著太后的披風(fēng),徑自上車去。簫劍郁悶得不得了,騎在馬背上,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br> 爾康策馬走在他身邊,了解地、同情地、鄭重地叮囑:“我們馬上要到杭州了,我知道,杭州是你的故鄉(xiāng),也是你父母升天的地方,你一定有很多感觸,近鄉(xiāng)情怯。但是,我必須警告你,關(guān)于你父母的事,千萬不要露出痕跡來!知道嗎?小燕子現(xiàn)在好幸福!”</br> “唉!”簫劍嘆息,“總覺得那些往事,早就該埋葬了,但是,它們總是時時刻刻從記憶里鉆出來,在你沒有防備的時候,刺你一劍,捅你一刀!”</br> 正講著,永琪策馬而來。</br> “你們在談什么,臉色那么沉重?”看看太后的車,再看看簫劍,他明白了,一本正經(jīng)地承諾,“不要急,到了杭州,我一定幫你安排!”</br> 簫劍苦笑。</br> 這時,送行的人都退開了,老百姓們擠在道路上看熱鬧。福倫騎馬過來,喊:“出發(fā)!”</br> 送行的百姓,全都跪下,夾道歡呼。</br>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老佛爺千歲千歲千千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br> 陳邦直、陳夫人帶著知琴、知棋、知書、知畫四姐妹拼命揮手,也拼命喊著:“皇上一路吉祥,老佛爺一路吉祥……”</br> 就在這一片歡送聲中,乾隆的車隊馬隊,繼續(xù)向前行去。</br> 永琪看看還在路邊拼命揮手的知畫,終于松了一口氣,總算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