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本來只是一句隨意找來敷衍程季青的話,哪想到居然變成了真的,一路上他原本逞亮干凈的皮鞋幾乎要被談穎給踩壞了,車廂里的人實在太多,她幾次想剎住腳都已經(jīng)來不及。
“對不起……”
再一次被身后的人“墻”給撞得直往程季青身上靠時,她急忙慣性地伸手撐住他胸口,雖然只是短短一瞬,也很清楚地感覺到那人結(jié)實有力的心跳頻率和硬梆梆的肌肉。
這是談穎除了沈良臣之外第一次和異性這么親近,讓她非常不適應(yīng),尷尬地連手都沒地兒放了。可胳膊一旦收回去,腳又開始不聽話,果然再次被身后的人一擠,程季青的皮鞋上就又多了一個腳印。
談穎的耳根都紅透了,低著頭,半晌又小聲地咕噥了遍“對不起”。
果然不該和這人一道兒乘車的,實在太別扭了,這么反反復(fù)復(fù)地她都被弄的快要暈車了!周遭的人群擠得她幾乎透不氣。
程季青大概也很生氣,因為她許久都沒聽到對方說話。想也是,平時看他穿著打扮就知道這人很在意細(xì)節(jié),這么一大早就被人一腳接一腳地踩,恐怕早就氣得鼻子都快要冒煙了。
正在出神,忽然感覺到手腕被人給用力攥住了,緊接著身體就被一股大力給拽了下,然后……談穎的鼻尖離程季青的襯衫紐扣只有幾毫米的距離!她就這樣毫無預(yù)兆地被程季青給帶進(jìn)了懷里。
談穎瞠大眼,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一說話就會碰到什么不該碰的東西,離得這樣近,鼻端都全是他身上好聞的須后水味道。
“看來你不只和我有仇,還和我的襯衫鞋子都有仇。”
他的氣息滾燙地落在她腦門上,酥酥-麻麻的,讓她無暇分辨這人的語氣究竟是什么樣的,只聽他繼續(xù)說著,“鞋子臟了就算,還讓我襯衫也變得皺巴巴的?”
這話令談穎非常尷尬,哪怕她現(xiàn)在依舊不喜歡這個人,可面對這樣的情況也會覺得難為情,慍怒地抬起眼來看著他,忍了忍才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也看到了,很多人……”
“那就老實待著。”他只說了這一句,目光清淺地從她臉上掠過,像是沒有多余的情愫在里邊。
別人看起來這般坦蕩磊落,談穎也不好再矯情什么。她咬了咬嘴唇,還是老老實實地待在他胸前沒再動,一雙小手輕輕拽著他西服下擺以穩(wěn)住重心,這樣的狎昵舉動,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是熱戀的情侶。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被他這樣護(hù)在胸前之后,好像他還刻意用雙臂為她隔出了很小的一個空間,至少她之前的一陣陣眩暈感很快就消失了。
談穎偷偷抬頭看他,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正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顎,而好看的唇邊居然帶著很淡的笑意?
談穎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在被踩臟鞋子和弄皺襯衫之后,主編大人怎么可能還神奇地看起來心情很好?除非他是個抖m?
***
很快談穎就知道這一切果然是自己的幻覺,主編大人不僅不是個抖m,還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午休時她正準(zhǔn)備和郝佳一道兒去餐廳,忽然被程季青喊住了,那人倚著門框朝她招了招手,姿態(tài)還挺瀟灑。
“什么事?”談穎走近他之后不客氣地發(fā)問,她這會兒已經(jīng)餓得前胸貼后背,態(tài)度當(dāng)然好不到哪里去。
程季青慢悠悠地從錢夾里掏出幾張紙幣遞給她,“君越的午餐,兩份。”
談穎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用手指了指自己,“我去買?”要知道君越離公司起碼有一個小時的車程,等買回來她早就餓暈過去了吧?
“把我的鞋子和衣服弄成這樣,你不需要象征性地補(bǔ)償下?”程季青也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笑瞇瞇地又說,“當(dāng)然,你要是想直接還我新的,我也不介意。”
談穎站在那不說話了。
程季青的鞋子和襯衫她一樣都買不起,別說她現(xiàn)在就是個窮光蛋,就算這個月的工資拿下來也不夠賠的。思前想后,她還是向現(xiàn)實屈服,一把接過他手里的紙幣,狠狠磨了磨牙道:“剩下的錢,當(dāng)打、車、費(fèi)!”
“當(dāng)然可以。”程季青一點也不計較,站在門口優(yōu)雅地沖她揮了揮手,“早去早回。”
這會兒正是用餐高峰,可路況依舊不樂觀,談穎買好午餐站在君越酒店門口,可怎么都截不到出租車。偏偏程季青還給她來了短信:我不喜歡吃涼的。
“混蛋。”談穎罵了句,可越急就越攔不到車,其中有次和人搶車就差點被個中年男子給擠得摔了一跤,她這下連脾氣都沒了。
正在猶豫要不要往前走一段的時候,忽然有車停在了她面前,這畫面太熟悉,讓她不自覺地充滿了戒備。
停在她面前的是一輛白色轎車,一看就是女士專用,果然車窗降下馬上露出了黎安妮微笑的臉龐。她像是根本不記得之前的那場鬧劇,非常熱情地問她:“要去哪?我們捎你一段吧,這個點兒不好打車。”
談穎忍不住看了眼主駕的位置,果然開車的正是沈良臣。看來兩人還挺有情調(diào),中午這么短的午休時間也特意開了車跑這來吃飯,這里離盛世可比她們公司要遠(yuǎn)多了。
要擱以前她可能還有心情傷春悲秋,現(xiàn)在卻一點感覺也沒有了。
沈良臣安靜地坐在那,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一手支著窗棱,另一手略顯不耐煩地輕輕叩著方向盤。他好像每次見她都很煩躁似的,總是不自覺用力擰著眉心。
不想再兩看生厭,談穎猶豫了下,還是搖頭拒絕了,“不用了,你們忙。”
“只是順路而已……你難道還要和人搶車?”黎安妮說這話時稍稍遲疑了下,小心翼翼地,仿佛怕傷到她自尊一樣。
原來兩人將她剛才狼狽的樣子都看在眼里,難怪會主動過來說載她。談穎也沒覺得多難堪,只是站在原地照舊存了幾分猶疑。
黎安妮大概是為了上次葉子的事心存內(nèi)疚,一直在想辦法勸談穎,“我看你好像還幫人帶了午餐,待會涼了就不好了。”
想起程季青的短信,談穎心里多少有些為難,那人那副大少爺脾氣,會不會一看午餐涼透了又想別的辦法來折騰她?后面有車也在按喇叭催促他們,沈良臣終于不耐地轉(zhuǎn)過頭來,目光深深地瞧了她一眼。
那樣的眼神仿佛寫滿了篤定,篤定她會臨陣脫逃一般,談穎忽然就來了脾氣,憑什么每次見他她都要做出一副怯懦又畏首畏尾的樣子?她坦然地開了車門坐進(jìn)后座,還微笑著對兩人說:“那就麻煩你們了。”
若無其事才是對敵人最有力的回?fù)簦俗诤笞M力讓自己露出最自然的笑容來。
“干嘛那么客氣。”黎安妮對她這副樣子有些不適應(yīng),下意識看了沈良臣一眼。
沈良臣正從另一側(cè)的倒車鏡里看后面的路況,可沒人知道,他的眼神順勢就落在了后座的女人身上。目光微微往下,在她手里的餐盒上停頓了幾秒,接著腳下狠狠一用力,車子便倏地滑了出去。
***
只有他們?nèi)齻€人的車廂本應(yīng)尷尬又沉悶,可這次談穎表現(xiàn)的尤其好。黎安妮和她說話,她也能平心靜氣地應(yīng)對。
“薇莎過來很遠(yuǎn),你自己也還沒吃飯吧?”
“嗯。”談穎說完又補(bǔ)充道,“待會回去再吃。”
“買了雙人份兒的――”黎安妮打量了眼她手中的東西,沖她眨了眨眼睛,“是不是準(zhǔn)備和誰一塊吃?對方肯定是個男的。”
聞言正在開車的沈良臣忽然看了過來,眼神尖銳又諷刺。談穎明白他的意思,當(dāng)初兩人還沒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沒少給他送午餐,別說午餐,早餐晚餐也一并承包了。
她雖然廚藝不精,可一直都深深相信“要拿下一個男人的心,就得先拿下他的胃”的說法,所以一直纏著慧姐學(xué)了很多沈良臣喜歡吃的菜色。學(xué)習(xí)做菜的過程并不復(fù)雜,可要將這件事堅持下去卻很不容易,那會兒她真的花了很多心思去研究這件事,那個時候正是一年中最熱的季節(jié),可她待在又悶又熱的廚房里卻一句怨言也沒有。
年輕的時候,為了愛人做什么似乎都心甘情愿。
她把做好的東西送到沈良臣面前,那人總是皺著眉頭一直說“難吃”,可還是會一點不剩地吃完。
那會兒她總在偷偷地想,沈良臣對她一定也是不一樣的吧?
這話一直憋在她心里很久很久,直到有次她又把做好的餐盒送去他辦公室,那次她還被油燙傷了手,心里一委屈,沒能控制就不小心問出了口。
沈良臣看著她被燙得又紅又嚇人的傷口,就毫不客氣地回答她,“你是不是大白天又在做夢?我最討厭女生手上有疤了。還有,你做的飯難吃死了,以后別做了。”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她真的再也沒給他送過飯,可學(xué)習(xí)廚藝的過程卻沒停止過。沈良臣到現(xiàn)在這么多年了,再也沒吃過她煮的一頓飯,所以自然也不知道她廚藝進(jìn)步了太多……
那些年輕時犯過的愚蠢,在她看來并不后悔,至少每一個印記都讓她學(xué)會了很多東西。比如今時今日她有那一身好廚藝并不浪費(fèi),至少自己也受惠。
記憶與現(xiàn)實重疊,他連蔑視的眼神都那么相似,或許沈良臣覺得她又在用相同的手段追求誰了?談穎笑了下,并不想解釋。
黎安妮見她一直不說話就更好奇了,“誰這么大的面子,還能讓你來給他買午餐?”
談穎沒說出程季青的名字,只含糊地說:“一個同事。”
哪知道黎安妮思忖了下,居然一下子猜中了,“季青?”
“……”
黎安妮的表情在某一個瞬間有很巧妙的定格,她看著窗外,過了幾秒才輕笑起來,“還真是他啊。他這人特別挑剔,吃中餐就只愛君越這一家,就像前陣子他居然拒絕了寶意姐的追求,就因為他一直有個喜歡了很多年的人――”
那個變-態(tài)主編居然那么專情?談穎還沒來得及追說,車子忽然一個大轉(zhuǎn)彎。速度實在太快了,如果沒系安全帶的話,黎安妮和她都險些摔倒。
知道沈良臣不經(jīng)常開車,可這車技未免也太爛了!談穎頗不屑地看了眼主駕上的人,兩人的目光意外地在后視鏡里相遇。她不由怔了怔,因為沈良臣的眼神很奇怪,那是一種她從沒見過的……憤怒和驚慌?
可這兩種矛盾的情緒居然同時出現(xiàn)在他臉上?
還未及細(xì)想,沈良臣已經(jīng)飛快地收回視線,接著面色鐵青地對黎安妮說:“姐姐第一次追求人,結(jié)果以失敗告終,你告訴別人她會不高興。”
想來的確也是,沈?qū)氁饽敲磸?qiáng)勢的人,在感情上受挫一定覺得很沒面子吧?談穎撇了撇嘴巴沒吭聲,只是黎安妮的臉色同樣不太好看。
畢竟是大小姐,可能不習(xí)慣被沈良臣兇,她沉默了好一會,最后悶聲悶氣地“哦”了一聲。
之后誰也沒再說話,談穎倒樂得清靜,只是偶爾不小心和沈良臣的眼神相撞,總覺得那人瞧她時冷冰冰的,就跟她做了什么不可饒恕的事情一樣。
總算到了公司樓下,談穎笑瞇瞇地朝兩人揮手告別,黎安妮也笑著和她說“再見”,只是沈良臣始終面色陰沉。他側(cè)目瞧了她一眼,像是心情惡劣到了極點,“你們公司的攝影師,還要兼職當(dāng)茶水小妹?還是你現(xiàn)在很缺錢,都給人當(dāng)保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