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父君與天帝攀談許久。
    說到底，這不過就是白綾與我?guī)煾傅膫€人恩仇，天帝說，我阿姐的心脈被護(hù)住，不是死亡，只是沉睡罷了。
    既然沒有死，就總有醒來的那一天。
    只是父君面色沉重，我知道，誰也說不準(zhǔn)阿姐究竟何時才會醒來。
    阿姐還活著，魔界與神龍族便走不到不死不休的地步，父君說這是阿姐命里的劫數(shù)，躲不過的。
    我守了阿姐三天，握著她的手不肯放，辰山一直都不敢來面對我阿姐，那日他突然慌慌張張的跑來找我：“顏歡，魔界大婚了。”
    大婚便大婚，于我何干，我沒搭理他。
    辰山瞧見我阿姐，又難過的紅了眼，沉默了半響，他走上前來和我并排跪著：“顏歡，大婚的是新上任的魔君，是白羽。”
    “你胡說什么呢。”我木訥的整理阿姐的頭發(fā)，“白羽已經(jīng)死了。”
    我親眼看見白羽死了，白綾下令，他被錦嵐一劍刺穿了心臟，白綾果然心狠手辣，連自己的兒子也可以拿來當(dāng)做得到我阿姐的手段。
    辰山一把拽過我：“他沒死，那從頭到尾都不過是個騙局，恐怕從白羽接近你開始，就已經(jīng)是個圈套了顏歡。”
    慕心姑姑告訴我，錦嵐反出了神鳳族，入了魔界，事發(fā)突然，白綾已經(jīng)帶兵攻破了紫薇大陣她才曉得這里面還有錦嵐的一份力。
    我腦子里一片混沌，感覺自己的心都遲鈍了：“我不信。”
    我推開辰山，膝蓋被凍傷，每走一步都是鉆心的疼，我卻麻木得沒有什么表情。
    趕到魔界的時候，整個魔界都是喜慶的紅色，人人歡呼雀躍的朝帝都涌去，無人盤問我是何人，還有粉裝美艷的宮婢塞給我一袋桃花酥糖，那酥糖我從前吃過，白羽說這是魔界最好吃的一種糖，很甜，帶著桃花的幽香。
    我那時喜歡這糖，白羽便每日都買給我吃，就連之后我回了紫微宮，他每次來看我，也總是會帶很多來。
    我拽過一只小妖來問：“白綾魔君剛剛涅滅，為何這里張燈結(jié)彩的大辦喜事？”
    那小妖看傻子似得看著我：“你哪個族里來的這樣沒有見識？前魔君的一縷神識已被迎回了祭臺，終有一日會重新歸來，反觀那九重天的紫薇大帝，卻是落了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如今新魔君登基，迎娶王后，自然是大喜了！”
    我站在原地，身旁來來往往的人潮將我淹沒，我低頭打開手中的桃花酥糖，吃了一個，原以為會吃到曾經(jīng)的味道，卻不想這糖是苦的，苦的我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我不信邪，再吃一顆，還是苦。
    我將那糖遞給歡歡喜喜從我身邊跑過的小妖精，沒有親眼看見白羽，沒有親耳聽他說過，我便不信。
    登基大典和婚禮是一起舉行的，所以場地設(shè)置在高高的宮墻上，接受萬民的膜拜。
    高昂喜慶的樂章吹響，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將我淹沒，我看見一身紅袍的白羽緩緩走出，那樣鮮艷的顏色，刺得我瞇起眼來。
    是他，即便隔著人山人海，我也能一眼認(rèn)出來，千真萬確是他。
    我提了銀月劍飛上宮墻，身后海潮般的唏噓聲，白羽像是料到我會來一般，他沒有慌張的神色，還好心的對著臣民解圍，說我是外遷的皇族回來賀禮，又說了一堆閻官早已經(jīng)擬好的話，等候多時的衛(wèi)兵在他話落之時便打開了城門，人們簇?fù)碇M(jìn)城，享受著屬于魔族新氣象到來的歡愉。
    他這才回身來看冷冰冰站著一言不發(fā)的我，銀月劍也感受到我的悲憤，發(fā)出嗚咽的劍鳴。
    “既然來了，喝杯喜酒再走吧。”
    他沒有解釋什么，我滿腹的疑惑也實在不知道如何開口，我想知道什么呢？如今親眼所見了，還需要再多問什么呢？
    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聽見一個嬌俏笑意的女聲：“君上怎么還在這里？”
    這聲音我太熟悉，她走的很快，一眨眼間就繞過我站到了白羽的身邊，她鳳冠霞帔的華貴嫁衣蟄了我一下，俏麗的容顏在這紅色的鳳冠襯托下格外的嬌嫩。
    錦嵐。
    我早該想到的。
    她笑意盈盈的挽住白羽：“原來是顏歡上仙，今日本宮與君上大喜，上仙怎的穿的這樣素凈便來了呢？”
    心口像是被挖空了一般，透著冷風(fēng)，吹得我肝膽俱裂，我那時想不明白為何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錯，提劍劈向錦嵐的時候，我其實并不是想要了她的性命。
    我只是瞧著那鳳冠太過于心疼。
    白羽將錦嵐護(hù)在身后，他的劍凌厲帶著殺氣，直擊我心口。
    這下是真的心都疼出了一個洞來，他淡漠的看著我道：“別碰她。”
    錦嵐站在他身后，笑的眉眼都彎起來。
    我輕笑起來，握著冰涼的劍將其拔出：“白羽，今生今世，你我緣分盡了。”
    我太久太久不記得和白羽的那些往事了，如今一時想起來，才發(fā)現(xiàn)當(dāng)初竟和他那般的孽緣深重，回憶起來便沒完沒了。
    他如今臉皮也愈發(fā)的厚了起來，躲在神龍族的偏僻小道上堵我，一副要與我有話說的樣子。
    可惜的是，我與他卻是無話可說。
    白羽見我一臉便秘的表情，頗有些無奈：“你還記恨著我？”
    這話稀奇，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記恨著他，未免他多想，我趕緊擺手道：“魔君太抬舉自己了，本尊是個記性不好，向來沒什么心肝，記不來仇。”
    白羽楞了一下，道：“當(dāng)年的事。。。你。。。不問問我嗎？”
    我嘆口氣，翻個白眼，近日來，人人都愛與我翻翻過去的那些陳年舊賬，不管是我欠了別人的，還是別人欠了我的，都這般理直氣壯的來同我討論。
    白羽見我不說話，從懷里掏出一個東西遞到我眼前。
    我看了一眼，眼角一抽，那是從前我贈他的一把桃木梳，我心下一沉，這貨還有臉拿出來？？這世道怎么了？？
    他還嘴里念念有詞道：“當(dāng)年我迎娶錦嵐，你既然來了，為何什么也不問我？”
    我驚訝的將他看著，這是什么邏輯？難不成我被戴了綠帽子我還要拉著你的手和顏悅色的問你為何給我戴了這頂綠帽子？是何出發(fā)點？有何苦衷？以及這頂綠帽子我戴著歡喜不歡喜嗎？
    白羽忽略我吃了蒼蠅的難看臉色，接著說：“我曾想過要來找你，可你這么多年來仿佛過的也很好，那時你待在神龍族不出來，我也進(jìn)不去，再后來聽聞你做了神龍族的女君，這么多年沒有見，你。。可曾半分傷心過？你可曉得，我也有我的不得已，我心里其實一直都是有你的。”
    我原本不想與他計較爭辯什么，過去了便過去了，我眼下心里只裝著我阿姐的事，可是白羽的這一番話算是真的踩在了我的痛處上，我氣得笑起來，一把將那把梳子奪過來掰成了兩半，在他錯愕的目光里將那兩半梳子扔在了地上。
    “既然你今日要同我翻這些陳年往事，那我便好好地與你說說。”我冷笑一聲，盯著他的眼睛說道，“當(dāng)年我傾心于你，我顏歡沒有動過情，不知道動情是什么滋味，我只曉得你待我好，和你在一起我歡喜，與你分開我又很惦記，你日日寫的書信我都反復(fù)的看，你我身份不同，因著怕父君不許我同你在一起，我每每想到一條說服于他的理由都要認(rèn)真的記下來，寫了厚厚的一本擱在床頭，白綾來搶人的時候，拿你做誘餌亂我心神，七殺陣破了，我當(dāng)時只以為你死了，可是辰山告訴我，你還活著，你做了新的魔君，還大婚了，我趕到魔界，你未曾有過只言片語的解釋，為了護(hù)著錦嵐，你還親手刺了我一劍，你忘了么？”
    “我回到神龍族，那段日子我是怎么過來的你不知道，你覺得我未曾傷心過半分，那便就是沒有傷心過半分，你覺得你有說不出口的苦衷我不能理解你，那便就是不能理解你，如今你我早已沒有瓜葛，說這些事情不免顯得矯情，也沒有什么太大的意思，我今天還肯跟你講這番話，不是為著你說你心中一直有我，更不是為著我還惦記你半分，我只是想要告訴你。。。”我看向地上的斷梳，“對于你，我問心無愧的。”
    白羽沉默了下來，他將我看著，問道：“既然如此，我還有一問。”
    我坦然的看回去，頷首道：“請講。”
    “若是有一日，你我兵戈相見。。。”
    我朝他笑起來：“若有那一日，本尊必將當(dāng)日魔君刺的一劍原原本本的歸還。”
    白羽走了。
    我坐在寢殿外的花園里嗑瓜子，月光很是皎潔，我的園子沒什么大樹，是以被月光照的透亮，瓜子嗑了一地，蒼禹卻還是沒來。
    我有些莫名的焦躁，將手中的瓜子往桌子上一擱便出門準(zhǔn)備到紫微宮去尋人。
    剛剛走出門，突然被一個模糊的影子抱住，呼吸間便沖進(jìn)了我寢殿里。
    我驚得正要動手拔劍，一下子聞到那人身上有股血腥味，他靠著我耳邊說：“殿下，是我。”
    是蒼禹的聲音。（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