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往事(三)
青鳥無足,我不曉得這是哪里尋來的一只獨(dú)腳青鳥,盤旋梁上久久不去。
傳說中,青鳥是西王母信使,是傳遞幸福佳音的使者,我看著那紙上的筆跡,頭一次曉得了心跳如雷是什么感受。
不過好景總是不長久,那只青鳥被一支破空而來的箭射下,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我驚得不知所措,好一會兒才想起要出去尋。
找遍了紫微宮,我也沒有找到那只青鳥的去向。
辰山和阿姐拎著那張絹紙來找我的時候,我正收拾了包袱要連夜出去,阿姐拉著我道
:“這是做什么?”
我心里有氣,嘟囔著:“我要出遠(yuǎn)門一趟,給師父的信我已經(jīng)寫好了,就在桌上,勞煩阿姐給師父了。”
阿姐又好氣又好笑的把那張絹紙遞給我:“瞧瞧,小顏歡也長大了。”
我不解的看著阿姐,阿姐笑道:“他說喜歡你,你卻不能就這般輕而易舉的信了,那白羽是什么人?*的公子哥!見一個喜歡一個,那可不行。他若是真心實(shí)意的待你,那阿姐認(rèn)了,若是你一腔熱血的撲上去,他轉(zhuǎn)身又喜歡了旁的人,那不行。”
這番話倒是點(diǎn)醒了我,一腔的熱血一下子冷了大半,阿姐說的不錯,我實(shí)在是有些莽撞了。
“先別搭理他,倒要看看他有幾分誠意,若是日日這般癡心不悔的姿態(tài)做足了月,那才有幾分可信之處了。”阿姐替我把包袱放下來,語重心長的交代,“不要輕易感動,很多時候,你的眼睛會騙你,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
我那時,不懂阿姐說的話。
白羽也絲毫沒有辜負(fù)了當(dāng)時的我的期盼,他日日變換著花樣將情話傳到紫微宮來,魔界新培植出來的稀奇花朵,也要折了送進(jìn)來。魔君新得了稀罕的玩意兒給了他,也要包裝好了送進(jìn)來。
我那時只覺得他真心實(shí)意的待我,即便我未曾給過他只言片語的回應(yīng),他也能這樣不知疲倦的為我寫了滿滿一匣子的書信。
阿姐終究是松口了,她道:“你去同他說說話吧,聽聽他怎么說,把你想說的也都告訴他。”
我歡歡喜喜的去了,白羽在紫微宮外的桃花樹下坐著,他面前擺了一張長案,雪白的宣紙疊了厚厚的一摞,他披了一件淺藍(lán)的披風(fēng)在肩上,微風(fēng)吹過,桃花的花瓣飄落在他的發(fā)上,他的手指旁。
我站在臺階上看著他,他低著頭認(rèn)真地描一張畫像,那瞬間,我突然不急了。
就這般靜靜的站了許久,歲月靜好,直到他畫完擱筆,將畫像拿起來準(zhǔn)備細(xì)看,卻掃見了遠(yuǎn)處站著的我。
他猛地一怔,下意識的呢喃道:“顏歡?”
我也不曉得隔著那么遠(yuǎn)的距離,他那聲低淺的自問是怎么落入我耳中的,我沖著他點(diǎn)點(diǎn)頭,笑起來,他站起身來,也對著我笑起來,粉紅的桃花背景顯得格外的應(yīng)景,那時我覺得這桃樹極美,喜歡一個人的滋味也是極甜的,甜到心坎里去,從心底都要冒出粉色的桃心來一般。
他手邊的畫像上全是我,園子里初遇蹲在樹旁嗑瓜子的我,冷著臉拿劍搭在他脖子上我的,飲酒時紅撲著臉傻笑的我,逗弄耳鼠嗔怪自語的我。。。
滿滿的我,一張一張望去,我竟感動到淚流滿面。
他道:“顏歡,我從來不知道我會這樣的思戀一個人,若是你一直避著我不見,我都想好了,我便在這里搭一間屋子,日日夜夜的守著你。”
他道:“我想,從今往后,有你一人便就足夠了,你歡喜,我便歡喜,你憂愁,我便為你排解憂愁。”
他道:“我喜歡你,我永遠(yuǎn)都只喜歡你。”
我那時哭的喘不上氣,他抱著我低聲的哄,他身上極淺的香味讓人安心,他的話字字句句我都記得清楚。
那段時間阿姐未曾再說過什么,只問我開不開心。
我說開心,與他在一起我很開心。
因著我與他的身份,我發(fā)愁了許多日子,每每想到一條要與他在一起的理由,我便記下來,擱在床頭,日日翻看,足足寫了厚厚的一本,用的最多的詞匯便是真心喜歡彼此,常常看著看著便自己傻笑起來,傻笑過后,又擔(dān)心父君反對,如此反復(fù)直到睡去。
盡管如此愁喜交替的過著,我仍覺得戀上一個人是一件極好的事情,眼里皆只有他的好,縱是他真有什么不好,在我的眼里也是可愛的毛病,也是好的。
是以,白羽和錦嵐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我毫不知情。
那段時間白羽來找我的時候漸漸少了,我那時也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他每次來的時候我也是一樣的歡喜。
白綾來紫微宮搶人之前,我曾想將自己寫的那本理由冊子交給白羽看看,可是我在老地方等了他一日一夜,他也沒有來。
白綾愛慕我阿姐這件事,那時候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他領(lǐng)兵圍了紫微宮,正式向我?guī)煾赶铝藨?zhàn)書:要么交出顏汐,要么蕩平紫微宮!
阿姐是九重天上能數(shù)上名號的美人,她那日穿了一件大紅的鳳袍,與師父并排站著,她對著半空的白綾魔君笑道:“口氣不小,只不過紫微宮也不是你說踏平便可踏平的呢。”
白綾笑得一臉邪氣,他想必喜歡的便是我阿姐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吧。
紫微宮的七殺陣由我們師姐弟七人布陣,師父在陣心坐陣,白綾品著茶,眼見著攻了一波又一波也不能動搖分毫,陣法不破,他便毫無可乘之機(jī)。
白羽恰到好處的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白綾像是捏住了我的軟肋一般輕笑起來,錦嵐出現(xiàn)在白綾身后,面無表情的將我和我阿姐看著。
阿姐回身沖我大喊:“小顏歡!不可亂!”
那呼喊被狂風(fēng)吹散,變得微弱不堪,我眼中只有披頭散發(fā)渾身是傷的跪在白綾身旁的白羽,他消瘦單薄的身子被風(fēng)吹的搖晃,錦嵐手中握著白羽的佩劍,劍上掛著的青櫻還是我親手所贈。
白綾的聲音振聾發(fā)聵的響在我耳邊:“逆子白羽,勾結(jié)紫薇弟子,殺。”
話音剛落,錦嵐手中的劍便刺穿了他的心臟。
“不!”
白羽的心頭血隨著錦嵐的拔劍噴灑出來,我只覺得心口窒息的疼痛,頭腦空白的向他沖去。
我剛踏出陣,白綾的笑聲響徹天際,他沖天而起俯身沖下,巨大的氣流將我扇飛,我聽見阿姐嘶啞著嗓子喊我“顏歡!小顏歡!”
陣法破了。
我亦氣血上涌,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待到我再醒來的時候,大戰(zhàn)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魔界大軍已散,辰山見我醒來,過來扶我,他眼里紅的全是血絲,我問他:“阿姐呢!”
辰山低著頭不說話。
我推開他,踉蹌幾步站起來,不遠(yuǎn)處的紫微宮白皚皚的一片,夏日飛雪的奇景就在眼前,我站在這里陽光和煦,紫薇宮殿鵝毛大雪。
幾個小師弟都在一旁垂頭喪氣的站著,我問道:“師父呢,阿姐呢?為什么不回紫微宮?白綾呢?都去哪里了?人都去哪里了?”
我心中仿佛已經(jīng)有了極糟糕的預(yù)感,辰山忍不住,紅著眼睛哭道:“陣法破了!師父與白綾大戰(zhàn),一同。。。一同涅滅于天地間了!”
我腦中一炸,涅滅天地了?
那阿姐呢。。。阿姐也隨師父去了嗎。。。
我知道阿姐對師父的感情,可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深情至此。
我走進(jìn)紫微宮的時候,這里已經(jīng)是一片冰雪之地了。
千年燭龍融成的星點(diǎn)火苗,將偌大的紫微宮鋪出一層醉人的橙光。
宮門肅穆巍峨,五島十塢的天地里,一如我孩童時候見到的磅礴大氣,身后是夏景風(fēng)光,眼前是黑白肅殺。
寂靜得令人心顫的紫微宮仿佛褪色的煙雨水墨畫,記憶里琳瑯環(huán)佩的秀麗宮娥,仙霧彌漫的洞天福地,霞光滿天的巍峨宮宇,都褪去色澤,寂靜的,無聲的坐落在這里。
我穿過冰晶覆蓋的蒼寒大殿,阿姐靠在冰凍的雪蓮旁,精致的面容綴滿了寒霜。
“阿姐。”
我跪下身,身下是刺骨的嚴(yán)寒,那聲阿姐喊出口,我含淚哽咽。
“阿姐。。。。阿姐。。。”我渾身顫抖的去抱她,還指望著輕喚幾聲,她便能悠然的睜開眼,眉梢里帶著不羈,殷紅的嘴角驕傲的揚(yáng)起來,幾分溺愛卻又毒舌的教訓(xùn)我。
“怎么又哭鼻子了,什么出息。”
“小顏歡。”
可是她就只是那樣靠在那里,無悲無喜,眉梢里的羈傲被霜雪掩去,她像是冰雕的絕世佳人,我伸手撫過她的眉眼,我能感受到她的冰涼,她卻無法再感受到我的溫暖。
這一切的變故來的太快,我不知所措的跪在這里,凍到渾身冰涼,哭到喉嚨沙啞,我不曉得應(yīng)該怎么辦,天帝和父君他們趕來的時候,我抱著阿姐伏跪在地,我心里太疼。。太疼了。。我不知道我該如何贖清我的罪孽。
神鳳姑姑來將我抱起,心疼的只抹淚。
我像是終于找到了一個支撐般哭喊道:“姑姑,是我害了阿姐。”(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