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薛定諤的貓01凜冬將至。
“涼風輕輕吹到悄然進了我衣襟,夏天偷去聽不見聲音。日子匆匆走過倍令我有百感生,記掛那一片景象繽紛。隨風輕輕吹到你步進了我的心,在一息間改變我一生。付出多少熱誠也沒法去計得真,卻也不需再驚懼——風雨侵——”</br> 邵陵無語地看著柯尋、衛(wèi)東和羅勏三個家伙在遠遠的雪地上,曬著太陽吼歌,迎著冷風撒野。</br> “凜冬將至美術館”,從館名上看就可以得知,是一家新建起沒有幾年的新館,位于C市一處極具詩情畫意的地方——當然,如果是秋天來這里,你會欣賞到滿眼銀杏紅楓的絕佳景色,而眼下卻是隆冬,舉目之處除了虬屈光禿的寒樹枯枝,就是白茫茫的一片雪。</br> 美術館就建在白雪黑枝交錯縱橫的深處。</br> 地上的積雪厚到可以沒過腳面,雖然今日陽光晴朗,也沒有絲毫要化的意思。</br> 時間還早,剛剛上午八點,這個地方暫時還沒有路人光顧,雪地上落下的亂七八糟的腳印,全部來自遠處那三名二貨。</br> 三個人堆了三個看起來特別瓷實的雪人,但不知道出于什么樣的怪奇心理,這三個人現(xiàn)在都騎在雪人的身上,扯著嗓子,吼著老撾郊區(qū)腔的粵語歌。</br> 這是……末日狂歡?死前解壓?</br> 邵陵帶著一臉不敢茍同地穩(wěn)步走過去。</br> “吹呀吹,讓這風吹,抹干眼眸里,亮晶的眼淚——”</br> 邵陵聽見柯尋的尾音帶著分岔兒地揚上了天。</br> 這個人的音質,可能是聲控者的福利,天生的撩妹腔里,卻又有著一縷干凈的少年音。</br> 他聽見了來自身后的腳步聲,唱著歌轉過頭看過來,眉毛揚著,唇角揚著,毛茸茸的亂發(fā)也揚著,陽光灑在身前的雪上,折映進他的眼里,眼睛里就帶了光,仿佛多年前校園里那些英俊的青春少年,無憂無慮,恣意張揚。</br> 邵陵在這一瞬間,忽然體味到了“畫”的極致殘忍。</br> 眼前的陽光,晴雪,少年與歌,在“畫”的掌下,脆弱得就像是一片薄如蟬翼的玻璃,一戳就破。</br> “……吹呀吹,讓這風吹,哀傷通通帶走,管風里是誰——”“少年”唱著歌,雙手慢慢舉起雪人的頭部,一臉壞笑地照臉砸來。</br> 被三顆碩大的雪人頭顱埋進雪地里的邵陵:“……”我收回我剛才所有的無知想象。</br> “來啊邵哥,一起快活啊!”羅勏被衛(wèi)東摁趴在雪地里,做蛙泳狀原地劃動。</br> 邵陵:“……”這三個人確定是即將冒生死險的入畫者嗎?怎么一個個沒心沒肺的……</br> “又琢磨什么呢?”柯尋坐在沒了頭的雪人的身體上,兩手插進羽絨服兜,半張臉縮進毛絨絨的圍巾里看著他笑,“是不是特羨慕蘿卜同學思想大條想得開?”</br> 邵陵:“你也不比他差。”</br> 柯尋笑:“我都經歷了多少幅畫了,再不看開點還怎么過?你瞧,愁眉苦臉緊緊張張也得入畫,吃喝玩樂開開心心也得入畫,結果是一樣的,當然要選擇一個更好更享受的過程。這一點蘿卜就比咱們這些人都想得開——雖然這小子該怕還是怕,該慫還是慫。”</br> 邵陵將目光望向正和衛(wèi)東互相往褲襠里塞雪球的羅勏:“……”……我想說什么來著……“其他人呢?”</br> “喏,美術館旁邊有個咖啡館,都在里頭窩著呢。”柯尋用下巴給他指。</br> “咖啡館這么早就開門?”邵陵向著那邊看,這個時間美術館都沒開門呢。</br> “那老板就住樓上,一叫就下來了。”柯尋從雪人身體上跳下來,彎腰搓了兩顆大雪球,暗挫挫沖著毫無察覺的衛(wèi)東和羅勏去了。</br> “……”邵陵不想再關注這三人雞飛狗跳,倒是好奇柯尋怎么做的這么結實的雪人,這么大個男人坐在上面都不會塌,提腳踢了踢雪人,腳尖一下子陷進雪人的身體,然后被里面的硬物阻住。</br> “…………”好的,里面包的是一大塊景觀石。磕腳了。疼。</br> 凜冬將至美術館的開館時間是上午九點半,此刻還有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邵陵決定躲進咖啡館去暖和一下,順便離二貨人群遠一點。</br> 牧懌然和秦賜相對而坐,微微偏著頭,看著窗外的雪景,和在雪景里打鬧的雪地三傻。</br> 朱浩文和方菲各坐一旁,都拿著手機擺弄。</br> 邵陵覺得現(xiàn)在的大家就像是參加高考的前一天,放下了所有的復習資料,不再去想任何關于課本的內容,努力地讓全身心都放松下來,以最松弛和飽滿的情緒,準備迎接最終決定命運的那一時刻。</br> 邵陵對于這種狀態(tài)還是有些不太習慣——即便是當年高考,他也復習到了最后一刻。</br> “凜冬將至美術館,據(jù)說原本是想要建成一個室內主題公園,負責該項目的班子內部人員出了問題,這個項目就擱淺了,后來改建成了美術館,名字倒是保留了之前主題公園的,和之前的舊站美術館有點類似,這似乎更證實了我們總結出來的那條線索。”邵陵站在這個四人座的卡間旁邊,看著牧懌然幾人。</br> 牧懌然微微點頭:“負責人身份很有些背景,因為出車禍被人拍到了照片發(fā)在網上,網友從他所開的豪車一直深扒到了他復雜的人際關系和私人生活,其中涉及到了一些較為敏感的事件,這個項目被叫停,并因此冷卻了一年多的時間。”</br>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似乎冥冥中總有一股力量在排除一切不相干的因素,想要把美術館建在它想要建的地方。”秦賜道。</br> “這些問題,在群里不是已經說過了么,為什么到了這兒又重復一遍。”方菲從手機屏幕上抬起眼睛,微感奇怪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們。</br> “緊張的情緒容易讓人不斷重復自己說過的話。”朱浩文則仍然沒有抬起頭,淡淡地拋出一句。</br> 邵陵秦賜:“……”</br> 邵陵微微搖了搖頭:“總是覺得……自己的入畫準備仍然做得不夠充分。”</br> “事實上,”秦賜安慰他,“以前的入畫經歷證明,無論我們事先做了多少準備,最終讓我們進入的那幅畫,永遠不是我們提前圈定在范圍里的那一幅。所以倒不如順其自然些,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br> 邵陵垂了垂眼皮,走到了一旁的空位上坐下來,要了一杯白咖啡。</br> 喝到一半的時候,廳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伴著一陣冷風,雪地三傻排著隊走了進來。</br> “老板,給我來一杯拿鐵,”衛(wèi)東一邊摘帽子一邊提聲道,“這里邊兒長得最帥的那個人付賬。”</br> 說著用手圈了一下八名成員所在的范圍。</br> 老板端著托盤走過來,問柯尋:“那么,這位先生付賬?”</br> “老板好眼光。”柯尋笑,“我問一下,旁邊那美術館,這幾天來參觀的人多不多?”</br> 老板搖頭:“這幾天一直下雪,根本沒人來,又沒有什么畫展,不過今天可能會有人吧,昨天有個劇組到這兒來取景,在我這兒喝咖啡的時候聽見他們說今天要過來拍幾個鏡頭,還說這個美術館人少,方便拍攝。”</br> 等老板走了,邵陵問向幾個老成員:“就沒有什么辦法阻止別人不要進目標展廳?”</br> 《逆旅》里失去生命的幾個年輕人,讓大家的情緒著實低沉了很久。</br> 唯一幸存下來的曹友寧,也果然沒有出現(xiàn)在這里。</br> “沒有辦法,”秦賜微嘆,“我們這些拿到門票的人,也就是已經進過畫的人,每次進畫的最晚時間是當天的晚上八點之前,超過這個時間,你將無法再進畫,并且在幾天之內死于非命。</br> “但新人在現(xiàn)實世界時似乎不受這個限制,也就是說,當我們進入畫中后,如果人還沒有湊齊,畫內的時間會停止,直到新人進全為止。</br> “而新人在現(xiàn)實世界甚至可能是三天后才來到美術館進入畫中——當然,截止目前還沒有發(fā)生過這樣的情況,但此前在《凈土》那幅畫里,曾出現(xiàn)過因人數(shù)一時湊不齊而畫內時間停止的情況,所以我們推測,如果一直湊不齊人,畫就會一直停止畫內的時間,直到新人湊齊為止。”</br> “所以該來的依然會來,”衛(wèi)東有些無奈地聳聳肩,“命中注定該你進畫,你就怎么也躲不過去這一劫。邵總,別操心別人了,你保得了這個保不了那個,到最后只會讓自己充滿挫敗感和無力感。”</br> 邵陵再次沉默。</br> “眼不見心不煩,走吧,該開館了,”柯尋說著站起身,“咱們第一個進去,免得為其他人著急,該是誰總會是誰。”</br> “啪啷”一聲,羅勏險些失手摔了杯子,捂著肚子仰臉看著柯尋,“這、這就進去啊?不再等等了?我想上廁所……”</br> “去吧。”柯尋在他肩上握了一下,“早點進去,咱們還能有充足的時間了解一下畫里的環(huán)境,早進比晚進好,這事兒你躲不了的。”</br> 羅勏嘴唇抖了抖,拽著柯尋的胳膊勉強站起身:“我不去了,那咱們……進吧。”</br> 一行人踩著積雪,慢慢地向著美術館的方向去。</br> 羅勏走在最后面,如果不是柯尋拽著他,好幾次他都腿軟想癱坐在地上,耍賴不想邁步。</br> 就像個害怕去醫(yī)院打針的小孩子,離那間打針的診室越近,就越是害怕想逃,越是緊張恐懼。m.</br> 柯尋把他拽到身邊,伸臂攬住他的肩頭,帶著他繼續(xù)往前走,一邊走著,一邊有意寬慰他地在嘴里低聲哼起歌:“涼風輕輕吹到悄然進了我衣襟,夏天偷去聽不見聲音……付出多少熱誠也沒法去計得真,卻也不需再驚懼——風雨侵——”</br> “吹啊吹……讓這風吹……哀傷通通帶走,管風里是誰……”羅勏顫著聲音跟著哼,一串涼到刺膚的眼淚落在腳下泥濘的雪地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