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殿下別這樣...)
“是嗎?”太子隨口應(yīng)了聲,并不因自己的遲來而懊喪。
放眼朝球場上望去,一片煙塵中裹挾著英挺的身姿,他的兄弟和好友們正竭盡所能展現(xiàn)自己的風(fēng)采。他看得發(fā)笑,抬起手指略一揚(yáng),身后跟隨的太子千牛叉手行禮,退到園門上去了。他也不忙著與熟人匯合,只是背著手,淡然站在那里,仿佛眼前一切都不和他相干。
居上偷偷覷了他一眼,畢竟再見其人,還是有些心虛的。
腳下不由自主蹉了蹉,緩慢地離他遠(yuǎn)一點、再遠(yuǎn)一點......最好能一口氣退到花園那頭去。心下還在嗟嘆,本以為這樣的聚會,太子這么清高的人不會參加,沒想到竟還是來了。自己先前慶幸過,看來是空歡喜一場。其實諸如探望存意也好,被高存殷連累也好,對她來說都不算大事,唯一讓她無地自容的,是那句不知死活的“嫁太子”。
雖然她大大咧咧,不拘小節(jié),但如此勃勃的野心被正主知道了,終歸是不大妥當(dāng)。所以現(xiàn)在各自安好的前提就是永不相見,何況她現(xiàn)在看上了趙王世子,凌準(zhǔn)和他又
是堂兄弟,如果自己從他眼前消失,而太子又能大人大量讓這件事翻篇,那么一切就再好不過了。
可惜,腳下緩慢的移動最終還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
凌溯轉(zhuǎn)過頭來直視她,視線從臉上移向她的裙裾,半晌提出疑問:“這塊地燙腳?”
居上窒了下,說不是,“我想去找兩位阿妹.....”忽然靈機(jī)一動,熱切道,“殿下想必還沒見過我兩位阿妹吧?我把她們叫來,介紹殿下認(rèn)識,好么?”
然而她的好意,很快得到了太子的回復(fù),他根本不用開口,那冷冷的神情就告訴她,他不打算領(lǐng)情。
這是做什么呢,居上想,到這里來,不就是為了攀交長安貴女的嗎。雖然太子高貴,但再高貴也得娶妻。自己是不作他想了,但兩位妹妹活潑可愛,也許還有機(jī)會。
且見一見,太子又沒有損失,做什么一副不屑的表情!
罷了,他不愿意也沒有辦法。居上很快又轉(zhuǎn)移了注意力,掖著手,艷羨地望向球場上一一啊,趙王世子真是卓爾不凡,即便萬馬奔騰里,她也能一眼找到他。
凌溯呢,從她眼中忽而驚現(xiàn)的柔情里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他負(fù)手揣測:“雍王還是商王?難道是趙王世子?”
居上礙于自己曾在他面前放過厥詞,知道他在說什么,只得揣著明白裝糊涂,“殿下更看好誰?我覺得商王球技很好,今日必定是他拔得頭籌。”
凌溯不理會她的敷衍,直言道:“辛娘子赴宴不是為了擇婿嗎?雍王和商王年紀(jì)正相配,趙王世子也是好人選。”
被戳中了心事的人,臉上的笑容變得很不自在,知道太子這回是有備而來,自己再想搪塞,將來也勢必后患無窮。
自己闖下的禍,還得自己善后,于是她肅容,萬分真誠地對太子說:“殿下,先前我一時意氣,唐突了殿下,回去之后痛定思痛,決意向殿下致歉。我不該為了陸給事,打殿下的主意,殿下何等高潔之人,怎么能淪為我攀比的工具呢。我這個人,有時候確實很欠妥當(dāng),想事情也過于簡單,還請殿下原諒我的一時魯莽,把這件事忘了吧!”
“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與其將來一再避讓,還不如一次將事情解決,圖個日后好相見,他似笑非笑望著她,“我說的對么?”
居上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太子就是太子,果真能夠洞悉人心。
當(dāng)然,把心里話說出來,會顯得很不友好,她忙擺手,“倒也不是因為這個。我這兩日在家閉門思過,好幾次都想當(dāng)面向殿下致歉,但又因鄜王那件事鬧得很大,我心
里懼怕,因此拖延到今日。前陣子我父親說起趙王府要起宴,我就想著殿下一定會參加,趁著這次機(jī)會說明白,也好讓殿下消除對我的成見。”
她說了一大套,可太子顯然并不上心,調(diào)開視線曼聲道:“小娘子言重了,為了脫身編出來的謊話,我不會當(dāng)真的。”
他以為那是謊話嗎?居上摸了摸冰涼的額頭,發(fā)現(xiàn)有些看不透他。若是真的以為她撒了謊,那當(dāng)日為什么還能輕易放她走?
想了一圈,反正他對辛家有恩就對了,趕緊又向他肅下去,“我今日能站在這里,是殿下的恩典。”
太子沒有理會她,因為馬球散了場,翻身下馬的人見他來了,紛紛朝他跑來。
亂哄哄見禮,雍王道:“阿兄怎么現(xiàn)在才來,我們兩場馬球都打完了。”
凌溯很有長兄風(fēng)范,和聲道:“早上臨要出門,又被瑣事絆住了,所以晚來了半個時辰。”一面向凌準(zhǔn)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恕我來遲了,阿兄見諒。”
他們堂兄弟一起征戰(zhàn)四方,彼此間交情頗深打起招呼來也沒有那么多的虛禮。
凌準(zhǔn)點了點頭,“殿下難得空閑,回頭一起喝上一杯。視線流淌過一旁的居上,蜻蜓點水般蕩出了輕柔的漣漪。
盼了太子半日的女郎們這回終于見到了真佛,原來太子比她們想象的更清俊,也更英武,一時間小鹿亂撞,先前暗自相看的人暫時便不作數(shù)了,望向太子的眼神,充滿了崇敬和傾慕。
女郎們上來見禮,這位是左仆射家的,那位是侍中家的。凌溯有良好的教養(yǎng),雖然記不住誰是誰,卻也一一回了禮。
藥藤蹭到自家小娘子身邊,唏噓道:“太子殿下不上值的時候,待人很溫和。”
居上含糊“唔”了聲,心想太子只要不找她的麻煩,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
那廂凌準(zhǔn)將球桿交給家仆,整理好衣冠才來與她攀談,溫聲道:“上了場,一時下不來,慢待小娘子了。”
之前偶爾露面的太陽終于徹底不見了,天氣變得很陰沉,低低壓在頭頂上。他見她臉上有薄汗,臉色因汗水浸潤愈發(fā)細(xì)膩通透,竟有些移不開視線。又唯恐冒犯了她,便道,“天很熱,我讓人再敲些冰來,小娘子上大帳里坐會兒,納納涼。”
北地因為幅員遼闊,愛在草原上搭帳篷,就算到了長安也不改這種習(xí)慣。這大大的花園里,沿著馬球場的邊緣搭了兩個帳子,里面擺放冰鑒供人休息。居上心下暗暗滿意,像這等鳳子龍孫,如此體貼的不常見,若真找了這種郎子,那日子過起來應(yīng)當(dāng)不會太壞。
她脈脈地笑,正要點頭,視線不經(jīng)意劃過太子,他涼涼朝她看過來,她的笑就卡在了臉上。
心頭一蹦噠,只好矜持地婉拒:“我不熱,只是有些口渴,”指指不遠(yuǎn)處的棚子,“上那里喝杯飲子去,世子不必照應(yīng)我,先歇一歇吧。”
慢悠悠地轉(zhuǎn)開了,心下直呼倒霉,要是太子不來,今日和趙王世子必有眉目。啊,那么好的人,越想越合心意,現(xiàn)在刻意回避,不會被別人鉆了空子吧!
七上八下,心里甚是懊惱,太子三丈之內(nèi)她不敢露面,反正都鬧得這樣了,還不如早些回去呢。但不知道這宴席什么時候結(jié)束,看看眾人,各懷心事,表情各異。
太子其人嘛,看著和善,但心思太深,實在不易攀交。那些不信邪的貴女仍愿意硬著頭皮嘗試接近,最后還是頗有自知之明地散了.....散就散了吧,居上在一旁瞧熱鬧,就讓這位驕傲的太子殿下當(dāng)孤家寡人好了。
這時趙王妃帶著女史來了,招呼眾人,說宴席齊備了,請大家入大帳用飯。
轉(zhuǎn)頭看見居上,格外熱情些,笑著說:“今日外埠送來好些荔枝,個個鮮甜,我讓人做了酥山,知道女郎們愛吃,另制了姜糖飲,萬一吃多了也不怕。”
居上因凌準(zhǔn)的緣故,愈發(fā)高看趙王妃,見王妃也待見自己,自然暗暗歡喜。
正打算過去,忽然發(fā)現(xiàn)居安不見了,那傻子八成不好意思宣揚(yáng),獨自偷著如廁去了。回頭眾人坐定,她一個人從外面進(jìn)來,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看向她,她回去又該哭了。
居上雖然大多時候嫌她膽小啰嗦又麻煩,但心里還是顧念她的,這時候不能不管她,也不能讓趙王妃干等著,只好指派藥藤先去聽人安排座位,自己找到居安再一起過來。
雷聲陣陣,眼看要下雨了,今年長安多雨水,往年好像不曾這樣過。
居上待別人都進(jìn)了大帳,方找婢女問路,剛要舉步朝西北角去,大雨拍子說來就來,一瞬鋪天蓋地,澆得人無處躲藏。
還好就近有一小帳,離得不算太遠(yuǎn),她忙提著裙角躲進(jìn)去,進(jìn)帳才發(fā)現(xiàn)里面有人,仔細(xì)一看,冤家路窄,不是太子是誰!
真是天殺的巧合啊,她干笑著:“咦,殿下不去用飯嗎,怎么在這里?”
凌溯道:“這話該我問小娘子,你不去用飯,怎么跑到我?guī)ぶ衼砹耍俊?br/>
這是他的帳子?她才發(fā)現(xiàn)食案上果然擺著飯食,想來因為太子身份不同,不與眾人雜坐吧!自己這一竄,居然竄到他面前來了,此時外面大雨正下得興起,又沒有第二條路讓她走,她只得厚著臉皮挺著腰,賴在這里,“我耽擱了半步,沒想到下雨了。這下無處可躲,必須借殿下的帳子暫避一下。”
真是理直氣壯,這算霸王硬上弓嗎?凌溯腹誹不已,視線在她身上短暫停留了片刻,很快又移開了。
嗬,不拿正眼看人?梁子越結(jié)越大了!
但礙于人家位高權(quán)重,居上還是想給自己解解圍。正欲開口,外面忽有斜風(fēng)吹來,吹得頸上一陣清涼。她這才低頭看,發(fā)現(xiàn)繚綾短衣被雨點打濕了,綃紗一樣貼在身上。衣料下的皮膚若隱若現(xiàn),透過淡淡的蔥倩色,白得發(fā)涼.....她吃了一驚,忙拽了拽,但鼓起這邊塌下那邊,這料子就像長在她身上似的。
她苦了臉,泄氣地說:“我最狼狽的時候,每次都被殿下遇上,真是有緣。”
凌溯垂著眼,深以為然。掛燈、攀墻、押解進(jìn)左衛(wèi)率府......自己簡直就是她命里的克星。
不過話要留人三分情面,他低頭斟了杯酒,“都是巧合,小娘子不必介懷。”
居上說不,“我一點都不介懷,我是怕殿下介懷,千萬不要因為我,對全長安的女郎失望。
凌溯說不會,“我旁觀了半晌,長安的女郎和小娘子不一樣。”
居上聽罷,絕望地捧住了自己的臉。
前陣子越州商人帶來了進(jìn)貢的紗羅,那時候滿城都以購得這種料子為榮,據(jù)說小小一匹,價值干金。這種瀑布清泉般的面料,穿在身上輕若無物,是盛夏時節(jié)最好的涼衣,但沒想到干爽時候煙籠一般,濕了就緊緊貼在身上,她現(xiàn)在很后悔嘗試這種時興玩意兒了。
還好如今年月并不守舊,貴婦圈子里逐漸流行起了袒領(lǐng),衣領(lǐng)搭在兩肩,胸前白膩如羊脂玉。自己與之相比還算含蓄,再等一等,等濕衣風(fēng)干了就好。
自我開解一番,居上側(cè)目打量他,他一直垂著眼不看她,她審慎地問:“我打攪殿下用飯了嗎?殿下不必管我,等雨略小一些我就走。”
然后再淋雨,再被更多的男子看見?
凌溯道:“等雨停了再走吧,你要是不嫌棄,可以一起用飯。”
何德何能,和太子一起用飯!居上忙說不餓,“我先前喝飲子,喝了個半飽,現(xiàn)在吃不下飯。”頓了頓又問,“殿下怎么會來參加王府的宴席呢,我以為你忙得很,抽不出時間來。”
凌溯道:“是遵我母親的吩咐,就算再不情愿,也一定要來。”
居上明白了,“皇后殿下也為你的婚事操心,殿下年紀(jì)不小了吧?”
凌溯抬了抬眼,中途想起多有不便,又重新盯住了面前的銀箸,“小娘子還是管好自己吧,聽聞小娘子今年二十了?”
居上訝然,“是誰在胡說?我還沒滿十八呢。”
然后對面的人唇角微微一仰,便不再說話了。
此時雷聲震天,一個接著一個,恍如劈在帳頂上。天色墨黑,腳下的大地也在震顫,居上有點怕,“殿下,這帳篷不引雷吧?”
凌溯轉(zhuǎn)頭看框架,“都是竹篾和木頭搭建的,應(yīng)當(dāng)不引雷。怎么,小娘子很心虛?”
居上笑了兩聲,“我何故心虛啊,像我這樣行端坐正的人......”話沒說完,便聽頭頂上一聲巨響,帳外的一棵樹被劈中,“啪”地攔腰截斷了。
她驚叫起來,腦子一亂,救命稻草般一把抱住了凌溯,嚇得上牙打下牙。
凌溯也被這近在眼前的變故驚住了,下意識將她護(hù)在身后。想來是戰(zhàn)場上九死一生經(jīng)歷得多了,人在遭遇危險時,本能的一種反應(yīng)吧。
好在一個驚雷過后,雷聲漸漸轉(zhuǎn)移了方向,移到南面去了。居上這時才驚覺自己抱住人家不放,忙尷尬地收回手,白著臉道:“好大的一個雷,我這輩子沒見過這么近的雷,差一點就給劈中了。”
凌溯沒有應(yīng)她,抬起手,抻了抻身上的衣裳。
居上看得不是滋味,“我是一時情急,不是故意的,殿下別誤會。”
自打認(rèn)識她以來,足以令他誤會的事多了,慢慢也就習(xí)慣了。他轉(zhuǎn)身在食案后坐下,考慮自己究竟應(yīng)不應(yīng)該當(dāng)著她的面獨自用飯。
居上見他又沉默,兩下里氣氛尷尬,總得找些話說,便旁敲側(cè)擊著:“那日陛下召見我父親,說起鄜王劫獄的事,殿下知道嗎?”
凌溯漠然“嗯”了聲。又聽她說陛下知道她當(dāng)時也在修真坊,這才蹙眉抬起了眼。
這件事,他曾下令不許泄露出去的,結(jié)果還是被宮里知道了。所以君臣是永遠(yuǎn)不可逾越的鴻溝,一旦登頂,即便父子至親,也會處處小心堤防著。
不過內(nèi)情不便讓外人知道,于是轉(zhuǎn)移了話題,“右相回去說了嗎,陛下刻意提起,究竟是何用意?”
居上也有她的小算盤,既然宮中已經(jīng)有這個意思了,若不想成就,只有太子自己不同意。
小心分辨他的神色,起碼有七八成的把握,太子殿下對她并不感興趣。她呢,幾乎已經(jīng)相準(zhǔn)凌準(zhǔn)了,阿耶那日說過心里話,若是與太子不成,趙王世子是他眼里最合適的人選。如此自己看上,爺娘又不反對的親事,實在是打著燈籠也難尋啊。
既然如此,就要事先與太子通個氣,免得后面麻煩。
居上擺出了空前的好耐心,打算與太子懇談一番,走到他面前,滿臉真誠地說:“陛下之所以與我父親提起修真坊的事,是想讓我阿耶知道,殿下待我,與待別人不同。陛下說,若我們兩人要是愿意,多加接觸后,可以擇一日定親,如此陛下與皇后殿下的心事就了了。但依我說,陛下似乎是誤會了,我與殿下之間并沒有他們想的那么復(fù)雜。我想托殿下一件事,若明日陛下和皇后殿下問起,就勞煩殿下說明白吧。那日放我回家,實在是因為我與那件案子并無牽扯,殿下也不是對我有意,才網(wǎng)開一面的。”
凌溯蹙眉審視她,“所以你那日果真說謊了?”
居上在昏暗的天色下紅了臉,“也......也不全是假的。”
“那么是今日有了中意的郎子人選,因此急于與我撇清關(guān)系?”
居上思忖了下,心想都是聰明人,刻意掩飾,人家未必看不穿。既然這次是自己有求于他,那就少些彎彎繞吧,于是爽快道:“今日多才俊,我也不敢隱瞞殿下,或許真有那么一兩位,尚可以觀望觀望。”
凌溯聽完,嘲諷地嗤笑了一聲,“一兩位......不是只有趙王世子嗎?”
居上眨了眨眼,驚訝過后顯出笨拙的羞澀來,“被殿下看出來了......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想著,我畢竟與前朝太子青梅竹馬,名分未定,情義卻在,再與殿下扯上
關(guān)系,對殿下的名聲不好。不單殿下,就是另幾位皇子,我也不敢高攀,倒是趙王世子......或者還有幾分說法。”
幾分說法?如今的年輕女郎都這樣嗎?先是高存意,后是陸觀樓,今日一見凌準(zhǔn),又轉(zhuǎn)變心意了。其實若說喜歡,恐怕那些喜歡從來沒有深入她的內(nèi)心,她真的懂得什么是感情嗎?
居上這廂呢,覺得這件事商討起來應(yīng)當(dāng)不費力氣,反正這位太子殿下對她不曾有過好臉色,談婚論嫁這種事太遙遠(yuǎn)了。早前自己與存意被亂點鴛鴦,完全是聽從崇慶帝的安排,進(jìn)宮,被軟禁一輩子,對她來說不是什么值得歡喜的事情,單看大姑母這一生的境遇就知道了。
但辛家的女兒向來不低嫁,自夸一番過后發(fā)現(xiàn)太子不合適,那換成趙王世子也不錯。凌準(zhǔn)溫和有禮,懂得分寸,甚至他說的冬日網(wǎng)魚也很令她向往,這就夠了。
居上是滿懷信心的,以為太子會有成人之美,但她好像高估他了。
凌溯的那雙眼中光華萬千,漸漸涌現(xiàn)出攝魂的戲謔,“我這人,公私向來分明,除非私情令我不能決斷,才會在大事上有意偏袒。你那日說陸觀樓可以尚公主,你也可以嫁太子,我深以為然,因此照著你的所求放你歸家了,我以為小娘子冰雪聰慧,能明白我的用意。如今連陛下都察覺了,小娘子又與我說看上了趙王世子,讓我向陛下與皇后殿下......清什么?澄清你為了脫罪蠱惑我,還是澄清你見異思遷,今日又喜歡上了我的族兄?”
居上嚇得眼冒金星,有一瞬覺得太子殿下可能是吃錯藥了。
轉(zhuǎn)念再想想,還是因為不屈吧,男人的自尊不允許自己一再經(jīng)受女子的出爾反爾,因此痛下殺手,打算扼斷她初開的情竇。
實在是凌準(zhǔn)和陸觀樓給她的感覺還不一樣,陸觀樓與阿兄是朋友,常與辛家來往,很容易讓女孩子產(chǎn)生好感。而凌準(zhǔn)呢,身上的氣韻讓她一見便驚艷、便折服,加上出身極好,尤其符合家中長輩的擇婿標(biāo)準(zhǔn),她幾乎一眼就已經(jīng)斷定,可以與他好生發(fā)展發(fā)展。
可偏偏太子也看出她的心思了,打算從中作梗。說實話她原本一直覺得太子其人還不錯,雖然性格冷硬些,但心腸是好的,結(jié)果他現(xiàn)在畫風(fēng)突變,實在令她措手不及。
她不可思議地說:“我不曾蠱惑你,一時荒唐之言,殿下怎么能當(dāng)真呢。況且婚姻非同兒戲,別人約定了可以反悔,但太子殿下不能,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凌溯道:“看來小娘子不夠了解我,我在軍中多年,所作的每一個決定都事關(guān)生死,從來不曾后悔過,也從來沒有人敢在我面前信口雌黃。所以我相信小娘子說的每一句話......雅道是我過于高看小娘子了?”
居上說不對啊,“你先前還說,為求脫身編出來的謊話,你不會當(dāng)真來著。”
結(jié)果堂堂的太子殿下當(dāng)即反悔,“我改主意了,不行嗎?”
這就無解了,居上很苦惱,自己結(jié)交凌準(zhǔn),至少談話上很放松,尋常過日子也不必繃著精神,這點是很好的,將來大富大貴之余,還不必遵守那么多教條,細(xì)想絕美。反觀這位太子,不易接近,不可捉摸,將來也必定高高在上,日子越久越不可一世。
于是她的不情不愿全做在了臉上,凌溯覺得有些不快,男人的勝負(fù)欲,是催動事態(tài)發(fā)展的利器。
他放下手里的杯盞,偏頭打量她,“小娘子似乎不愿意遵循陛下的安排。崇慶帝命你與高存意結(jié)親,你辛家從善如流,當(dāng)朝圣上命你與我結(jié)親,你卻百般推脫......難道在你心里,崇慶帝比當(dāng)今圣上更有威嚴(yán),我這太子,不及前朝的高存意?”
好大一頂帽子扣下來,政客的手段,可比家下兩位阿嬸厲害多了。
居上自然立刻要否認(rèn),“我們辛家對大歷、對圣上,那都是沒話說的,殿下千萬不要曲解我,更不要曲解辛家。”
凌溯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那就只有一個原因了,在小娘子看來,我與趙王世子不可相提并論。”
居上因他的話大感惶恐,太子不及王世子?不是她眼瞎,就是世子太冒尖,將來總有一日要被削平。
千萬不能因自己,連累了無辜的凌準(zhǔn)。居上道:“我老實和殿下說,這件事與世子沒有關(guān)系,是我自作多情。反正我與殿下不合適,倒不如各自另覓良緣......今日宴上很多女郎都是才貌雙全,出身名門的,總有一兩位殿下能看得上。我呢,人微言輕,不敢告訴父親,更不敢反駁陛下。殿下就不一樣了,之前不是不中意中書令家四娘子嗎,再不中意一回,陛下與皇后殿下也不會生氣,你說是吧?”
她說完,那張美艷的臉上露出期盼且誘哄式的神情,凌溯認(rèn)真看了她一眼,笑道:“小娘子認(rèn)為與我不合適,我卻覺得小娘子就是良配。”
居上愕然張著嘴,最后悻悻嘟囔:“殿下這又是何必呢。”
凌溯覺得好笑,他從未單相思,不過不想讓她如意罷了。憑什么自己要成全她的愿望?反正娶誰都是娶,那就她吧,至少有趣。
外面大雨依舊沒有停歇的征兆,天色晦暗,他站起身,慢慢朝她走去。
“那日大軍攻城,我率領(lǐng)騎兵從延平門入長安,看見一個女子探身在閥閱上掛燈籠,驚鴻一瞥,就對小娘子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小娘子有勇有謀,膽子也大,我身邊正缺這樣一位太子妃,與我同進(jìn)同退。所以你后來兩入修真坊,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來沒有為難你,小娘子要是細(xì)想過因由,就應(yīng)當(dāng)明白我的用意。”他說罷,唇角勾出一點笑意來,抬指輕巧地?fù)]一揮,“我這人,從來不會隨意包涵別人,只對小娘子網(wǎng)開一面,難道還做得不夠明顯嗎?今日參加趙王家宴,我也是為你而來,結(jié)果小娘子亂我心曲之后,又看上了趙王世子......我現(xiàn)在有些后悔,確實來得太晚了。”
這些撩撥的話,不用仔細(xì)醞釀就源源說出口,對凌溯來說,也算是種全新的體驗。終是因為面前人太可恨,不將太子威嚴(yán)放在眼里,惹得他不高興了,自然要小受懲處。
居上朝后退了一步,因為他給人的壓迫感太強(qiáng),自己的個頭不算矮,在他面前,卻像隨時能被他拎起來一般。
這人好高,不知道一頓要吃幾碗飯。信步而來簡直像座山,讓人喘不上氣。
她秉持著輸人不輸陣的原則,十分體面地說:“殿下這么一剖白,不知怎么,我竟有些得意。”
凌溯步步欺近,看她一路退后,一直退到了帳邊,“小娘子應(yīng)該得意,能讓兩位儲君看上,天底下除了你,沒有第二人了。”
居上還在強(qiáng)裝鎮(zhèn)定,“我當(dāng)然不同于一般庸脂俗粉.....殿下,你別再過來了,人與人之間說話要保持一點距離。”
但他根本不聽她的,兩人之間相隔不過一尺,居上能聞見他領(lǐng)間的蘭杜香氣,被體溫暈染后幽幽地,直往人鼻子里鉆。
他輕笑了一聲,那笑帶著玩味,也帶著嘲弄,“你與趙王世子說話時,有沒有離得這么近?”
居上心道人家是有禮的君子,哪像你這樣面目可憎。
阿耶當(dāng)初看她是女孩,很擔(dān)心她日后處于劣勢,沒成婚時萬一遭遇登徒浪子,成婚之后萬一郎子恃強(qiáng)凌弱,因此教了她一些拳腳功夫,用以防身。雖然很久沒有操練了,但這個比騎射學(xué)得好,比方直拳、劈掌、肘擊.....
近身肉搏講究快準(zhǔn)狠,所以當(dāng)太子低頭揶揄她時,她想都沒想一拳朝他面門襲去。太子到底是練家子,反應(yīng)神速,抬手接住了她的拳。趁著這個間隙,她猛地推了他一把,推得他倒退了兩三步。從他震驚的神情里可以看出,應(yīng)該十分想不明白,一個女孩子哪來這么大的力氣。
胸口被推得隱隱作痛,久經(jīng)沙場的凌溯很覺沒有面子,怔愣過后慢慢直起腰,她已經(jīng)退讓到一旁去了。那外露的心眼子看得人牙癢,她還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笑著說:“殿下別這樣。”
然后更大的疑問涌上心頭,凌溯問:“你平日在家,天天舉沙袋嗎?”
居上黑了臉,“哪有女郎天天舉沙袋的。”
“那就是天生神力。”他言之鑿鑿斷定。
不好意思,就是天生力氣大,沒辦法。女孩子不夠嬌弱不討喜,她知道,但有弊也有利。想當(dāng)年存意對她動手動腳,被她一個過肩摔摔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后來每次
見她都老老實實,掖著兩手,畢恭畢敬像聽三師教誨一樣。
辛家的女兒不需要靠柔媚俘獲男人,誰不服氣,過過招也可以。
她表情驕傲,凌溯看著她,哂笑了一聲。自己戰(zhàn)場上從來不輕敵,但這回居然大意了,小看了這本該嬌滴滴的女郎。
長出一口氣,他緩了緩心神,“右相對小娘子的教誨,與別家不一樣,出乎我的預(yù)料。”
居上道:“承讓。花拳繡腿,讓殿下見笑了。”
這一鬧,凌溯被她打亂了計劃,本想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現(xiàn)在是不成了,唯有盡力挽回顏面,“等日后有機(jī)會,一定再向小娘子討教。”
討教就不必了吧,這次是出其不意,下回人家有備而來,她照樣被人雞崽般拿捏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她隨口應(yīng)著,轉(zhuǎn)頭看帳外,混沌的天地清明起來,雨勢也小了。她又惦記居安,不知道她被堵在茅廁,現(xiàn)在怎么樣了。
盛夏的雨,說停就停,一時云散雨收,剛才被雷擊中的那棵樹,終于引來了圍觀的人。先是一群家仆,后來大帳中的賓客也紛紛趕到,只見半截樹干耷拉在一邊,被雷擊中的地方焦黑一片,連帶樹根周圍的青草也垂下了腦袋。
眾人很驚訝,雷擊的落點第一次近在眼前,有時候真是免不了感慨,造化面前,人人孱弱如草芥。
當(dāng)然感慨過后,有人想起了小帳中的太子,這次雷擊距離小帳,大約只有兩三丈的距離。
商王凌冽看向帳門上的太子,“阿兄受驚了......”
話沒說完,太子身后多出半個身影,辛家的大娘子居然也在帳內(nèi),尷尬地“噯”了一聲,“我來躲雨,恰好遇見殿下。大家放心,殿下好好的,不曾受到驚擾。”
這話可說是欲蓋彌彰,所有人都在大帳中,只她一個躲到小帳里來。下了這么長時間的雨,她就和太子獨處了這么長時間,期間連侍膳的人也過不去,可算是天賜良機(jī)。
居上知道別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憋屈地望了望人群中的凌準(zhǔn)。他還是如常帶著溫和的笑,仿佛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他還愿意相信她。
但明眼人都知道,長安城中不久又該流傳起辛家女要作配當(dāng)朝太子的謠言了,她的姻緣再一次受挫,下次去西明寺,看來該虔誠拜拜月老。
也就在這時,居上看見了混跡在人群中的居安,她興高采烈朝她眨眨眼,那滿面笑容,分明慶幸長姐在全家人面前許下的豪言要成真了。
居上被氣得倒仰,自己跑出來找她,她怎么在大帳里?真是被鬼遮了眼,要不是因為這件事,自己應(yīng)該和凌準(zhǔn)并肩而立才對。
反正這次是糟了,眼看能成的好事徹底交代了,天底下怕是沒人敢與太子爭鋒,再有好感都會知難而退。
一旁的凌溯依舊一副散淡樣貌,見太子干牛都趕來了,轉(zhuǎn)身對趙王妃道:“阿嬸,東宮還有些事務(wù)要處置,我久留不得。今日多謝阿嬸款待,飯食很豐盛,我用得很好。阿嬸且留步,我先回去了,待過兩日閑暇了,我再來向阿嬸請安。”
他態(tài)度恭敬,趙王妃自然要領(lǐng)情,含笑道:“殿下喜歡就好。來前先派人知會我一聲,我準(zhǔn)備好殿下愛吃的菜色,迎接殿下。”
居上很高興他終于要走了,可誰知他臨走之前又下黑手,“圣上決定的事,無人能夠更改,那件事我愛莫能助,請小娘子見諒。”說罷向在場的人略拱了拱手,帶著他的隨從們佯佯往園門上去了。
眾人把視線調(diào)轉(zhuǎn)向居上,居上嗒然無言。肚子還餓著,又被太子明里暗里隱射了一番,這次的宴席算是白來了,早知如此,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后來的結(jié)交沒有多大意思了,太子的兄弟們上來與她攀談,大概是想打好關(guān)系。
凌準(zhǔn)則一直旁觀,臉上也不見有什么異樣,只是心里覺得遺憾,還沒來得及開始,一切便結(jié)束了。
將到巳初時分,宴席終于散了,眾人各自登車返回,路上居安和居幽問她:“阿姐,你怎么與太子殿下進(jìn)小帳了?”
居上無精打采,“不是我有意要和太子躲在小帳里,那帳子是王府給太子開的小灶,我進(jìn)去躲雨而已。”說起這個就有點生氣,轉(zhuǎn)頭惡狠狠看向居安,“你先前究竟上哪里去了?為什么我到處找不見你,還以為你又如廁去了。”
居安茫然道:“我一直在啊。馬球看著沒意思,就和蠻娘上南邊賞花去了,他們來的時候,我早就進(jìn)大帳了。”
所以是白擔(dān)心了,果然自己和太子有孽緣,這樣都能遇上。
但兩位妹妹卻很高興,居幽說:“阿姐,你一定要嫁給太子。我先前聽她們偷偷嘀咕,說你許過前朝太子,好運(yùn)氣用完了。當(dāng)今太子不是高存意,不會只看重樣貌,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也該轉(zhuǎn)到別家了。”
居上苦笑了下,心說我倒是希望呢,誰有本事讓太子改變決定,成全了她和趙王世子吧!
細(xì)琢磨,悲從中來,后來凌準(zhǔn)都不與她說話了。這個凌溯,真是天底下最壞的人,居上啞巴吃黃連,感覺這命運(yùn)的車輪,已經(jīng)快把她的臉碾扁了。
居幽看得出她的沮喪,撫撫她的手問:“阿姐還是中意趙王世子?”
沒等居上說話,居安道:“太子殿下多好,阿姐沒有瞧見那些貴女們,兩只眼睛都快看直了。這位殿下長得好看,又有男子氣概,我看比趙王世子強(qiáng)。”
居上無奈地瞥了眼居安,“你果真覺得太子好?”
居安說是啊,“尤其他還幫過阿姐,上回要不是他,阿姐少說流放千里。”
那倒是,居上茫然望著車頂,也不再掙扎了,聽從命運(yùn)的擺布吧。
耳邊響起居幽的嘆息,她還在因為今日沒有見到武陵郡侯而失望。居上捏了塊糕點放進(jìn)嘴里,一面道:“信來信往也有些時日了,該說定便說定吧。”
“可提親不得人家先登門嗎。居幽也有些沒耐心了,等來等去不見人,原先三五日一封信,到如今間隔越來越久,上回接他來信,已是半個月之前了。
“想是忙公務(wù),說不定上外埠去了。”居安最會安慰人,好歹替阿姐舒緩了下心里的焦慮。
居幽點點頭,覺得居安的話有幾分道理,陷入愛情里的人就是這樣,抓住一點機(jī)會便開解自己。遂重新整頓下精神,至少進(jìn)門見到家里人的時候,有個好面貌。
馬車停穩(wěn)了,掀起幕籬上的紗幔下車,門上早有仆婦等候著,將她們引到后面的花廳里。
楊夫人妯娌三個并八位阿嫂都在,看見她們忙招手,“快來坐下,怎么樣?今日赴宴的,可都是才俊?”
居安對這種男女相親的事一知半解,也數(shù)她興致最高昂,知道阿姐們今日多少都悶悶不樂,便替她們答了,“長安的名門貴女全都出席了,我還見到顧家的幾位姐姐了。那些皇親國戚們呀,個個年輕威武,今日這場宴席,定能湊成好幾對。”
顧夫人聽居安提起娘家的侄女,多少也要詢問幾句,自己已經(jīng)有半年不曾回家看望過了,不知那些侄女現(xiàn)在行止言談怎么樣。
居安說都很好,“春風(fēng)姐姐更漂亮了,云期姐姐還是不愛說話,云溪阿姐瘦了些。”
李夫人更關(guān)心自家的孩子們,“你們?nèi)齻€,有沒有遇見可心的人?太子殿下出席了嗎?”
居安看了居上一眼,這個問題她就不怎么好回答了。
居上只得接過話頭,“太子殿下來了,不過不曾逗留太久,雨后就走了。”
說起那場大雨,楊夫人仍心有余悸,“真是嚇人得很,天暗得鍋底一般,還有那幾個炸雷......不知這回城中有沒有傷亡。”
居安是個沒心眼的,脫口道:“有一個雷,恰好落在王府花園里,把樹都劈斷了。
那雷離太子殿下和阿姐近得很,好在不曾傷著他們。”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殊勝,你與太子怎么樣了?”
居上已經(jīng)不想反抗了,干脆繼續(xù)打腫臉充胖子,半真半假道:“我的力氣和手段,徹底把太子殿下降服了。”
大家聽后很欣慰,原本新朝建立,很多人都以為辛家的氣運(yùn)盡了,沒想到如今反倒更加蒸蒸日上。家主升任了尚書右仆射,要是居上仍舊能當(dāng)太子妃,那么辛家再輝煌百年,不是問題。
接下來就等著宮中降旨了一一如果凌溯當(dāng)真向陛下表示,愿意迎娶辛家長女的話。
居上連著好幾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恐阿耶帶回宮中最新的消息,豈知等了又等,并沒有任何進(jìn)展。她想或許運(yùn)氣好,不用堵心了,太子只是嚇唬嚇唬她。
但這種情況通常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辛道昭顯然有些坐不住了,晚飯之后讓居上留下,表示有話要說。
于是一家三口坐在昏昏的燈火下,阿耶歪著腦袋琢磨半天,“難道太子沒有結(jié)親的意思?”
說句實在話,若是被回絕了,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就說中書令家的四娘子,好一段時間成了別人口中的話題,自家唯一可慶幸的是,那日陛下單獨和他說起兒女婚事,消息起碼沒有外傳。太子若是不中意,自家就另尋出路,于是偏身問居上:“趙王世子,你那日可曾留意?”
提起趙王世子,居上就很難過,那種失之交臂,與錯過陸觀樓不一樣。
她耷拉著嘴角道:“阿耶,我與趙王世子說上話了,他說冬日要起個捕魚的局,請我上野外吃魚膾。”
辛道昭說好,“宮中若是沒有消息,我看可以另做打算。陛下那里我不便催促,和趙王卻可以私下談一談,這門婚事也很不錯。”
居上心里又燃起了希望“阿耶打算什么時候問趙王?”
辛道昭說:“且看機(jī)緣,這兩日朝中正商議收復(fù)典合城,軍國大事要緊,等抽出工夫來,我再與趙王詳談。”
楊夫人在一旁半晌沒說話,一直盯著女兒臉上神情。見提起趙王世子,她眉眼便一亮,心下有數(shù)了,催促著丈夫:“孩子的婚事也要緊,若是想說,哪日沒有機(jī)會。”
辛道昭想了想道:“那明日看看。”
后來居上從上房退出來,返回自己的院子,路上對藥藤說:“我應(yīng)該相信太子的人品,宮中一直沒有下令,肯定是他向陛下澄清了,看來我錯怪了他。”
藥藤咧了咧嘴,“這種事還能逗趣?”
居上正要接話,忽然看見一個人影提著拳頭大的燈籠,從前面的小路上經(jīng)過,驀地一閃,嚇了她一跳,忙大喝一聲:“誰在那里?”
人影站住了,轉(zhuǎn)過身來,燈籠照亮了面目,是居幽跟前的果兒。
居上松了口氣,“這么晚了,你上哪里去?”
果兒說:“回大娘子,我們娘子想吃太白樓的薄夜餅,派婢子出去采買。”
半夜三更吃餅?居上看她有些拘謹(jǐn)?shù)臉幼樱舷氪蠹s又與武陵郡侯有關(guān),但果兒不說,自己也不好探聽,便點了點頭,擺手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