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 對于葉千盈這個證明的完整程度、真實程度以及表述能不能算作通過, 連幾個教授都比葉千盈更在乎一點。
    相比于關教授的上心, 葉千盈本身則表現得特別淡定。
    她的這種態(tài)度落在關教授眼里，反而讓這位教授心中更起激賞之意：年少成名的人，往往身上會有一股傲氣, 這是青年人的通病。然而能有本事做出成就的年輕人，十中無一。能在做出成就以后，還不張揚的人，就更是百里挑一了。
    葉千盈這個學生, 她能在面對唾手可得的名譽的時候，也依舊這樣不急不躁, 當真有幾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品格。
    ——其實關教授不知道, 這里面有個小小的誤會。
    葉千盈不是不在乎自己的證明究竟對不對。
    她只是已經提前得到了消息。
    【系統(tǒng)通報：恭喜您完成‘回文數定理’的證偽, 您已解鎖‘回文數猜想’的全部成就。】
    葉千盈：耶！
    系統(tǒng)都認證了她是對的，那她肯定就是對的啊。
    當然, 關教授要是夸葉千盈不為名譽迷眼，這倒是沒有夸錯。在把論文遞出去以后, 葉千盈就不管這件事了，整天還是在各個學院間蹭課聽，表現得就和她投稿《american journalmathematics》前一模一樣。
    她沒有自大，也不驕傲，身上沒有那些年少得志的天才常有的毛病。
    很多人都在等著葉千盈這篇論文的結果，相比之下, 葉千盈反而是最不著急的一個。
    畢竟，論文投遞出去以后，暫時就沒有葉千盈的事了。她就是著急也沒用啊。
    每投出去一篇論文，就像是放飛一只鴿子，你不知道它會在大地磁場的指引下飛向哪里。這只鴿子可能會銜著橄欖枝給你回來報信、可能給你領回來兩只外面的野鴿子、也可能會飛到別人家的屋頂，被房主抓了燉湯。反正鴿子嘛，因為愛咕而被燉掉也很正常。
    葉千盈能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編輯部給她的回信。
    要么然是官方而客套的“您的文章我們已經閱讀過，不符合本刊采用標準，因此不予刊登……”
    要么就還是官方而客套的“您的文章我們已經閱讀過，編輯部對您的創(chuàng)意表示欣賞，刊物現已進入復審環(huán)節(jié)，期間請您勿要另投它刊……”
    而以上兩個流程，無論是哪個結果，需要等兩三個月也都相當正常。
    畢竟，正經學術刊物的等待期往往是以三個月為平均值。
    特別是對于葉千盈投寄的這種、宣稱自己已經證明/證偽出來xx定理的文章，編輯部就更需要尋找到專業(yè)人士復審。
    以免文章都刊登了，結果卻被業(yè)內大牛指出，“這個作者用的這種方法不對，你們編輯部被騙了”。
    那就實在太搞笑了，責任全都在刊物一方，簡直是拿雜志的面子名聲掃地。
    所以，葉千盈自己心里有數：這次的等待怕是要三個月起步。
    她為了證明這個回文數定理，便已經用了整整大半年的時間?，F在只是要再等三四個月而已，葉千盈并不介意。
    在學術里，無論是等待研究結果、選定研究課題、等待自己的文章發(fā)表……所有過程都是漫長而艱苦的，“等”之一字，連辛苦都算不上，只不過是大家必備的基本功罷了。
    當然，為了表示出自己對于第一次發(fā)表論文、同時也是第一次發(fā)表sci的重視，葉千盈非常有儀式感地……
    非常有儀式感地讓ai幫她看著郵箱。
    其實一開始，這個工作葉千盈是想委托系統(tǒng)做的。
    但是系統(tǒng)一聽，當下就立場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拒絕：
    “如果要幫您實時監(jiān)控郵箱來信的話，我需要把一部分的信息流放在您的電腦里。請恕我直言，相比于您這種古早電腦的儲存環(huán)境和人工電流，我還是更喜歡的您的大腦和生物電一點?！?br/>     葉千盈：“？？？”
    請不要把她說的像一個儲存器或者一塊優(yōu)盤好嗎？
    不過，既然系統(tǒng)都這么說了，那好叭，她也不能強迫系統(tǒng)做它不喜歡的事啊。
    所以，葉千盈轉頭就把這個任務委托給ai了。
    此時，ai已經是一個成熟的ai，一聽到葉千盈的要求，二話都沒有說，當即就任勞任怨地給自己編寫了一個實時監(jiān)控郵箱信息的小程序。
    ai：“請放心，我會在接收到郵件的0.02178秒內通知您。”
    系統(tǒng)：“……嘖，廉價勞動力?！?br/>     “什么廉價勞動力，這么貼心的ai，簡直無價珍寶好嗎？”看到這一幕，葉千盈當真是感慨萬千：“唉，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br/>     系統(tǒng)：“……”
    系統(tǒng)：“打擾了，以后學習空間內的日程表你自己定鬧鐘吧，不要把我當成鬧鐘用。”
    葉千盈當機立斷放低姿態(tài)：“??？不好意思我失憶了，我剛剛說了什么？系統(tǒng)你不要突然放棄我?！?br/>     系統(tǒng)：“……”
    唉，遇到這種宿主還能怎么辦。
    只能給她當鬧鐘咯。
    ————————————
    論文投遞出去以后，每天固定的、用來研究回文數定理的時間就可以節(jié)省下來了。
    這一段空窗期，無疑需要得到其他課題的填補。
    在經過了幾番猶豫以后，葉千盈最后還是把自己的研究目標定為了梅森素數相關。
    相比于她之前研究的回文數，梅森素數這個研究目標顯然更出名，范圍也更大，難度更是不在一個量級。
    這一次的選擇和上一次不一樣，上一次的“回文數殘片”是系統(tǒng)任務的獎勵?？梢哉f，在某種方向上，是系統(tǒng)為她指明了接下來要走的那條道路。
    而在這一回，沒有系統(tǒng)的思維殘片為她啟迪，葉千盈意欲探索梅森素數規(guī)律的路上，更沒有什么近路可抄。葉千盈完全是憑借著自己的興趣和一腔意氣，為自己選擇了這樣宏大的一個課題。
    在聽過葉千盈的選擇以后，系統(tǒng)緩緩給出了自己的評價：“您的這個選擇可不簡單啊，宿主?！?br/>     “是的，我知道。”葉千盈笑了笑：“但我最近就是對這個感興趣。”
    “你有什么建議要給我嗎？”葉千盈主動問系統(tǒng)：“警告或者是勸誡都可以?！?br/>     系統(tǒng)的電子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動：“您知道的，我不會干涉您的任何決定。既然您已經做出選擇，那我便祝您一路順利?！?br/>     “當然，我也祝您早日開啟系統(tǒng)商城的上層部分，對于您而言，那里可能會有您非常需要的東西?！?br/>     比如說，某些重要猜想的殘片。
    ……
    在系統(tǒng)的提醒之下，葉千盈又進入了自己每晚的必備日程。
    現在是副本時間！
    之前為了寫論文，葉千盈有兩天沒來得及打副本了。幸好在“螺絲釘升職記”這個副本里面，如果葉千盈這個游戲玩家不上線的話，時間是默認停止的。
    不然的話，以葉千盈這種碰上imo考試停半個月、碰上論文寫作停兩天、碰上集訓隊訓練再停半個月的作息，她應該早就被唐教授從實驗室里開除了= =
    進入游戲的那一刻，葉千盈默認載入了自己上一次退出時的存檔。
    ——順便一提，存檔真的很有用。
    這些日子以來，在這個副本里，葉千盈已經因為“連續(xù)三次實驗制備失敗”、“沒能檢查出來上個師兄錯誤的實驗數據”、“密度泛函居然都能計算錯誤”等原因，被開除出實驗室多次了……
    哦對了，這種行為應該不叫開除，因為葉千盈還沒能拿到實驗室的編制，她本來就是由老師推薦過來打雜的。
    葉千盈：讓一個打雜的學生上來就操作vas.p軟件，構造哈密頓量來計算馳豫離子，你們這個實驗室不覺得自己有點叛逆嗎！
    好歹也得給她轉個正??！
    然而，轉正是莫得的，編制是沒有的，五險一金是不存在的。只有社畜的生活是那樣的辛酸和真實，提前讓大資本家的女兒飽嘗了掙錢的險惡和艱難。
    某一次，系統(tǒng)曾經問葉千盈，在實驗室里當牛做馬的這段時間里，宿主究竟有何感想啊。
    葉千盈非常深沉地說：有時候，公司里有些員工罵我哥，還是有些道理的。
    系統(tǒng)：“……”您說這個話，您的哥哥知道嗎？
    當然，不管怎么說，葉千盈都成功地留在了實驗室、學會了操作vasp系統(tǒng)、能夠熟練地給x射線衍射儀記錄數據、甚至能夠熟練地制備單晶bi2se3塊材。
    而這一系列過五關斬六將的操作，顯然也為葉千盈帶來的頗為不菲的積分收益。
    在來到b大以后，她在智能模擬課堂上的花費就可以暫時擱置了——因為b大有那么多的學院，老師們的水平都是全國頂尖。最重要的是，蹭課都是免費的，不用花積分！
    ……所以說，這才是葉千盈時間一到就滿校跑，每天至少給自己安排八節(jié)課的真相啊。
    免費的課，真的是太香了。
    登錄進入實驗室，葉千盈一路往深里走去，熟稔地和“師兄師姐”們打過招呼。
    作為一款單機的角色扮演游戲，“螺絲釘”這個副本，也不負眾望地具有角色的好感值。
    不過，和那些攻略戀愛的后.宮游戲或者乙女游戲不同的是，該副本的好感值，似乎只能通過“幫我一個忙”這樣的行為來增減。
    幫忙也是在游戲中獲得積分的一個方法，同時，還能解鎖“眼觀六路”、“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等游戲成就，獲得不菲的獎勵積分。
    所以，對于這些請求，葉千盈當然是笑納啦。
    于是可想而知，葉千盈因此熟練了許多本來不是她的崗位應該承擔的工作。
    大國重器里的游戲副本不愧是為了培養(yǎng)科學家而設立的。在這些實驗室npc的好感度提升以后，他們并不會對葉千盈產生某些不該產生的感情，他們只會——
    “師妹，來，磁控濺射法制備bi2se3薄膜的操作你會嗎？什么，你怎么連這個都不會？來來來，師兄教你！”
    葉千盈：“……”
    可以，這真的很系統(tǒng)。
    除此之外，npc人物的好感值還有另一種表現形式。
    就像是現在，用一根圓珠筆盤起頭發(fā)的師姐一轉頭，發(fā)現碰到自己的人是葉千盈，當即就對著她友善地笑笑。
    “喲，師妹來了?！?br/>     停頓一下，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樣，把正在對她打招呼的葉千盈一把按住。
    “師妹，我記得你保研的事還沒定下來呢，是吧？”
    ——她是一個還未找好導師，正在等待保研的大三學生。這就是葉千盈在副本里的人物設定。
    葉千盈沒有忘記這個前置條件，因此一聽師姐這么說，她當即就點了點頭：“是的，師姐有什么內幕消息嗎？”
    “內幕消息沒有，但唐教授今天過來實驗室?！睅熃愫苡H切地拍了拍葉千盈的肩膀：“我和你師兄都會給你說好話的，你今天可得機靈點，知道嗎？”
    葉千盈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表情，相當上道地點了點頭。
    而在心下，葉千盈則恍然大悟：螺絲釘升職記，她得升上去才行啊。看來，現在就是這個副本給她找的“升值機會”了。
    嗯……她得先存?zhèn)€檔。
    果斷你拉出存檔頁面存了個檔，葉千盈相當自信地走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沒過一會兒，唐教授果然到了。這個小老頭還是那么嚴肅，秦海豐就跟在他的旁邊，低聲回答著唐教授不時提出可的各種問題。
    唐教授的某些問題顯然有些刁鉆，因為秦海豐顯然被考得夠嗆，沒過一會兒額頭就冒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兩人一路慢悠悠地踱過來，等走到葉千盈身邊的時候，秦海豐趁著唐教授低頭去看葉千盈制備實驗所需薄膜的空隙，急急忙忙地擦了一把自己的臉。
    唐教授透過自己厚厚的鏡片打量了葉千盈幾眼，似乎是從思維里找到了這個漂亮到過分的女生。
    “他們把ls.mo薄膜制備的工作給你了？”
    師姐急急忙忙的轉過身來：“是，師妹特別穩(wěn)妥，這些日子以來，vas.p操作也能做，數據記錄也沒有錯誤，她制備的實驗薄膜用起來特別好，老師?！?br/>     唐教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片刻以后，他突然對葉千盈開口問道：“他們做磁性研究的時候，你跟過實驗嗎？”
    戲肉來了！
    葉千盈就等著唐教授問呢。
    一聽到這個問題，她稍作思索，當即不慌不忙地回答道：“跟過的，高溫區(qū)域的磁化率要做居里和擬合，之前我也幫忙做過一點計算有效波爾磁矩的工作，記錄過磁化率溫度曲線?！?br/>     唐教授的眼神變深了一些，他看著葉千盈點了點頭，用一種非常平常的口吻對葉千盈說：“我記得你今年大三對吧，想讀本校的研嗎？找好導師了嗎？”
    葉千盈急忙道：“想在本校讀研，研究生的話還沒有找到導師?！?br/>     唐教授聞言就點了點頭：“嗯，那你要是對凝聚態(tài)這一塊有興趣的話，就跟著我學吧?！?br/>     “謝謝老師！”
    葉千盈：計劃通！
    【恭喜玩家達成“保研”成就，成為助理實驗師，獲得獎勵積分100000?！?br/>     螺絲釘升級，從此就變成插銷啦！
    ————————
    第二天下午，葉千盈在物理院有一節(jié)固體物理課要聽。
    她進到教室里，一看第一排居然大半空著，只有寥寥兩個人在第一排整理教材，當機立斷地就在第一排坐下了。
    她才剛剛坐下，和她隔著兩個位置的小哥就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葉千盈。
    葉千盈微微一愣：“不好意思，這里有人？”
    占位是學校里很常見的事。有的時候，一個宿舍的室友都要排早班起來，就為了在前排搶一個好位置。
    “沒有?！蹦莻€小哥還是很古怪地看了葉千盈一眼，用一種相當緩慢的速度搖了搖頭。
    直到葉千盈轉過臉去，依舊能感覺到那個同學在看她。
    作為一個長得還不錯，而且最近還曝光了自己部分家世的女生，葉千盈對于別人的目光已經很熟悉了。
    但是，這個一直盯著她看的男生，似乎本意和葉千盈想的不太一樣。
    因為在片刻之后，他很快地就補充道：“我看你好像不是我們系的同學。要是這樣的話……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在后面找個座位?！?br/>     “誒？”葉千盈意外地眨了眨眼：“為什么？”
    來不及回答為什么了，因為上課鈴響起，上課老師已經走進了這間教室。
    葉千盈下意識地往自己的身后看了一眼，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大半個班的同學都正用一種古怪而同情的表情看著她。
    葉千盈：“？？？”
    搞什么？坐第一排的同學難道是會被獻祭嗎？
    不能啊，沒看剛剛跟著老師走進教室的男生，也選擇坐第一排，就在自己身邊……
    就在自己身邊……
    邊……
    葉千盈目不轉睛地看著新來的、坐在自己右邊的男生。
    她的目光大概過于灼熱了，因為那個男生就像片刻前的葉千盈一樣，神色里充滿了迷惑。
    但葉千盈已經顧不得了。
    因為……
    這不是秦海豐嗎？！??！
    她昨天晚上還在實驗室里和這位學長聊過天呢，話說他怎么是b大的學生啊。
    等等，秦海豐剛剛好像是跟在老師身后進來的吧，如果他不是遲到，而是講臺上這位老師帶的研究生……
    想通這個關節(jié)，葉千盈猛然抬起頭來，在看到的那位教授真容的瞬間，整個人都就此呆住了。
    ——竟然真的是唐教授啊啊啊啊啊！
    她打副本的時候被唐教授開除過好幾次，所以反反復復地刷了這個教授好幾遍。
    怎么真實世界里的老師和學生，居然也會出現在副本里？
    “系統(tǒng)！”
    系統(tǒng)非常理解葉千盈此時都在想什么。不等葉千盈發(fā)問，系統(tǒng)就自己乖乖地給出了回答。
    “副本的原理，和您在智能模擬課堂里，會遇到青年時的蘇履青一樣。因為游戲副本里的人物是抽取了真人的信息所構建的。”
    葉千盈的內心此時崩潰得稀里嘩啦：“都是抽取了真人信息構建的嗎？沒有你們自己制作的模擬人格嗎？”
    學術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是以后葉千盈到某個學術會議上簽了個到，結果一看前面的簽到欄，居然全在副本里刷過……那酸爽簡直不敢置信啊。
    系統(tǒng)說話非常謹慎：“您指的是現實世界不存在的人物嗎？那還是有一些的?！?br/>     葉千盈頓時更崩潰了：“那你們就不能把副本里的所有npc都自主制造嗎，為什么偏偏是最重要的兩個都是真人啊?！?br/>     “就因為他們是最重要的人物啊?！毕到y(tǒng)的回答相當無奈：“請您理解，構建虛擬ai的模擬技術還不夠成熟，所以為了能使副本成功進行下去，副本里的重要人物必須要采取智能化程度更高的，也就是有原型模板的人物?！?br/>     “不對，仲老師不也是你們模擬出來的虛擬人物嗎？我覺得他的智能化已經很高了啊?！?br/>     “是的，但他也只是一個高中的競賽補習老師而已?！痹诮獯饐栴}的時候，系統(tǒng)的電子音始終都這樣冷靜：“人類的創(chuàng)造能力是永遠無法被取代的。直到我綁定您的那一刻，人工智能也尚有許多無法代替人類完成的事情——比如探索廣袤宇宙中的真理、設想該用數學怎樣地和未知的存在交流、在主持一個大型實驗時，面對前所未有的狀況，究竟該怎么憑借自己的知識來做出選擇?！?br/>     “簡單來說，現在的技術可以讓我們模擬出一個‘掌握高中競賽知識’的數學老師，卻不能讓我們模擬出一個‘足以主持拓撲絕緣體實驗’的重要院士?！?br/>     葉千盈：“……”
    這個解釋，聽起來還能接受。
    但……
    只要看著黑板上唐教授的臉，葉千盈就不得不回憶起，自己剛剛開啟“螺絲釘”副本不久時的黑歷史。
    她那時候為了檢測自己的基本功是不是學扎實了，特意在唐教授問她問題前存了個檔。
    按照葉千盈的經驗，在那個存檔點上，唐教授會連著問她五個到七個問題，而她就默默地把每次回答不上來的問題記下來，出了副本再查。
    如果只是這樣，那還好了。但是葉千盈當時是吧副本里的唐教授當成自動提問機，然后反復刷反復刷……
    她還清晰地記得，自己在刷了唐教授二三十遍的時候，還和系統(tǒng)分享過感受：“真不愧是院士級別的人物，問了這么多的問題，竟然都沒有幾個重復的?！?br/>     而當時的系統(tǒng)……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當時系統(tǒng)的反應，是不是就和此時一樣沉默？
    良久良久，系統(tǒng)才語重心長地勸誡她：“您做個人吧。”
    現在，葉千盈終于體會到了反復刷npc的后果。
    對著講臺上的唐教授，葉千盈心里實在是非常心虛。她已經開始自省了：做人多好，自己之前為什么不能做個人呢？
    系統(tǒng)：“……”唉。
    不過，既然講臺上的人是唐教授，那葉千盈就知道，為什么之前那些同學都會用那樣稀奇的眼神看著自己了。
    之前在游戲副本實驗室的時候，葉千盈曾經聽實驗室的師姐聊過一段關于唐教授的八卦。
    因為唐教授比較矮，小老頭近視又干瘦，站到講臺上也不顯個兒。
    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唐教授點名的時候也不喜歡往遠處點，大概因為那樣會顯得他胳膊短。
    他點名的時候，從來都是隨手往臺下就近一指，往往以第一排居多。
    而唐教授問問題的難度……葉千盈在副本里已經深刻體會過了。
    ……怪不得！
    怪不得那些學生通常都不往第一排坐，這分明是害怕被唐老師給點到??！
    就像是為了印證這條八卦流言的真實性一樣，在葉千盈轉過這個念頭的下一秒鐘，唐教授就看都不看地往臺下一指。
    正正好好指到居中坐著的葉千盈。
    葉千盈：“……”
    副本里被唐教授考，出了副本以后，在現實里也一樣要被唐教授考。
    可見被唐教授考就是葉千盈的人生宿命，由此可推，她之前存檔以后單刷唐教授的行為，屬于認命了……嗯，總之是非常的正當的行為！
    葉千盈站了起來。
    唐教授往下面指的時候頭都沒抬一下，直到葉千盈起立，他才微微一愣。
    葉千盈長得實在是太有特色了，如果他真見過這個學生，那唐教授不會記不住。
    ——這個漂亮女生從來沒在他的課堂里出現過。她很有可能不是物理系的，或者是今年大一剛進學校的新生。
    想到這里，唐教授的心情就變得很寬容了。既然人已經被叫起來了，那也不能就這么讓人坐下。
    唐教授心想，他干脆問個滿教室都答不出來的物理難題，等這女生回答不上來，就說一句“你不是物理系的，不會也正常。”，順便還能敲山震虎，敲打敲打最近有點飄的這群學生。
    “在做coxbi2-xse3的磁性研究時，高溫區(qū)域的磁化率要怎么辦？”
    底下的所有學生：“？？？”什么，教授今天為什么問這么難的問題，教授你把題再說一遍？
    就連秦海豐也是一驚：這是實驗室里的事兒，明顯都已經涉及到實際操作了。普通的大學生就算進實驗室，也不能學到這個地步啊。老師拿這個問題來問這個女生干什么呢，這不是難為人家嗎。
    只有葉千盈，聽了這個問題以后簡直想笑。
    昨天她在副本里，剛剛回答完同樣的一個問題，沒想到今天居然還要被同一個人，拿同一個問題再問一次。
    唐教授順手擺了一下：“你不是……”
    “此處高溫指的是50k-300k之間，對于高溫區(qū)域，要進行順磁居里和外斯擬合的處理?！?br/>     “……我們學院的學生，回答不上來也正常。”唐教授的話慢了半步，正好趕在葉千盈的回答之后，想是一個對不上的回音。
    這個脾氣又硬又壞的小老頭，站在講臺上猛然一愣，顯然是被葉千盈的路數給搞蒙了。
    他都做好了這個小姑娘根本回答不上來問題的準備，畢竟在座的大二大三學生也沒有幾個能給出答案的，也就是他帶著的研究生還湊合。
    結果她居然還真說出來了？
    這只能說明……
    “你不是b大的吧？”唐教授緩緩問道。
    這小姑娘是別的學校，比如說對門的a大，跑過來蹭他課的吧！
    葉千盈在副本里的的時候，真是從未見過唐教授露出這樣意料之外的錯愕神色，如今見了，只覺得心里有點好笑。
    她忍住笑意，正色回答道：“我是b大的，老師，我是數學系的?！?br/>     “……數學系?！碧平淌谥貜土艘槐檫@三個字。
    他用痛心疾首的眼神往臺下看了一眼。
    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葉千盈這個外系的同學正站在這里，唐教授就有理由對底下的學生開炮了——看看，看看人家！都說了讓你們平時多讀文獻，多看實驗記錄。一個外系的同學輕輕松松地就把問題回答出來了，你們還一臉懵呢，丟不丟人啊！
    不過，看葉千盈如此輕松地就回答上了自己的問題，唐教授也泛起了一點興趣。
    他抓著葉千盈繼續(xù)往下提問，這一回，他不讓她坐下了！
    唐教授先拋出個普通問題摸了摸底：“知道什么是狄拉克材料嗎？”
    葉千盈很鎮(zhèn)定：“是晶體材料的一種，由于低能電子激發(fā)可以狄拉克方式描述而被命名。比如說石墨烯就是一種典型的狄拉克材料?！?br/>     唐教授繼續(xù)往上加碼：“石墨烯無自旋的緊束縛哈密頓量公式你能寫出來嗎？”
    葉千盈落落大方地走上講臺，在粉筆盒里去了一根粉筆，把答案寫在了黑板上面。
    嘿，這學生居然真的都會啊。
    唐教授頓時來了精神，又一連問了葉千盈四五個問題。
    葉千盈全都非常淡定地回答了出來。
    這一回，她心里終于看開了——原來唐教授就是喜歡問人問題。這么看來，自己反復在副本里刷他，唐教授卻始終都能問出不同問題的原因，可能就是因為他自己本身就有這個提問的癮。
    很好，葉千盈這回看開了。
    一連問了一串問題都沒考倒葉千盈以后，唐教授終于示意她坐下。
    他這一回也不用眼神跟學生發(fā)火了，反而心情很好地捻了一根粉筆，開始在黑板上做板書，按照教案講這節(jié)課的內容。
    秦海豐悄悄地、自以為不引人注目地朝自己身邊的這個女生看了一眼，換來了葉千盈一個友善的笑容。
    ——天啊，這師妹也太好看了。
    物理狗哪受得住這個啊。
    他原本還有幾分想問葉千盈真是b大的嗎，如果是數學系的他怎么沒見過的心思，結果被葉千盈這么一笑，頓時暈暈乎乎什么都問不出了。
    葉千盈對他笑，是因為秦海豐師兄有點老媽子性格，不但說話婆婆媽媽，而且在副本里看到葉千盈有什么問題，也忍不住來照顧她。
    簡而言之就是男媽媽……emmmmm，打住。
    把對這位師兄在副本里的好感延續(xù)到現實里，如果用游戲數據來表示的話，那就是葉千盈對秦海豐的初始好感度就有30。
    在下課鈴響起的時候，唐教授非常痛快地下了課。他走到葉千盈面前，輕輕敲了一下她的桌子。
    “老師？”葉千盈抬起眼來。
    “你是不是有轉系的打算？”唐教授放平了聲音問她。
    “?。俊比~千盈有點錯愕：“沒有啊，我是數學系的?！?br/>     “別瞞我了。我以前沒在課堂里見過你，你一個人能自學學到這個程度，還說對物理不感興趣嗎？”
    唐教授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顯示他已經看透了葉千盈——b大數學系轉系是很常見的，經常有人受不了第一瘋人院的折磨，跳到第二瘋人院物理系擺脫苦海，或者跳到第四瘋人院的信科里尋找自信。
    還有最少的那一部分，直接空降到商學院，從此呼風喚雨。占盡得天獨厚的便宜。
    所以，葉千盈要是想要轉系，那唐教授是一點都不稀奇。
    很可惜，事實要讓他失望了。
    因為葉千盈是真的不打算轉系：“抱歉，老師，但我真的是數學系的?！?br/>     “好吧?！碧平淌诎欀碱^說道。對著葉千盈，他真是起了前所未有的惜才之心，這個脾氣暴躁的小老頭，此時也難得的有耐心：“我看你應該是特別喜歡物理，如果這樣的話，可以修個雙學位。期末我讓你和他們一起考試。”
    葉千盈非常感謝唐教授的好意。
    這個操作在實踐上，只有唯一的一個問題。
    那就是……
    “修雙學位的話，得等明年?！痹谔平淌谕蝗荒樕蛔兊谋砬槔?，葉千盈無奈地解釋：“老師，我是英才班的，要明年才能上大一呢?！?br/>     唐教授：“……”
    這種物理水平，你說你是英才班的？
    你開玩笑呢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