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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寧配好清心散已經(jīng)是無音第一次蠱毒發(fā)作七日之后了,這七日里無音住在褚耀閣,滴水不沾一直在打坐念經(jīng),褚耀閣是靈藥峰貯藏草藥的地方,平時干凈不留一點灰塵,所以他就是這般不挪窩,身上也是干干凈凈的。
“大師?佛子?在嗎?”溫寧把頭探到褚耀閣客房的門邊上,小聲問道。
無音緩緩的睜開眼,“小僧在?!彼卮鸬馈?br />
“我給你準(zhǔn)備了浴桶,燒好了靈泉水?!睖貙幉缓靡馑嫉恼境鰜?,“褚耀閣是貯藏草藥的地方,沾不得水氣,要勞煩您和我回一趟小茅屋了。”
無音聽她這么說,便從床榻上下來,走到溫寧跟前一步處站定,“勞煩檀越了?!?br />
“不煩不煩,”溫寧連忙擺手,“你隨我來吧,今日想吃些什么?你已經(jīng)七天水米沒沾牙了?!?br />
“小僧辟谷。”
“不行,你本身修為就有損耗,泡完澡,我是說用完藥之后又會因為清心散的藥效虧損氣血,不能什么都不吃的?!睖貙庍B忙和他解釋,“再說了,靈田里種植的蔬果都是有靈氣的,對你的身體恢復(fù)也有好處?!?br />
“那么小僧就略用些素粥吧?!睙o音嘴角微微抿起,并沒有拒絕小姑娘的好意。
“誒?!睖貙庨_心的點了點頭,“等你用完一個療程,可以稍微走動了,就去山下走走,不能老悶在靈藥峰,對身子骨也不好。”
“小僧習(xí)慣了閉關(guān)打坐?!?br />
“……佛子,”溫寧腳下頓了頓,“那個——不用老對我自稱‘小僧’、‘小僧’的,你是三重金身的佛修,修為比我高一大截,又是前輩,用謙稱我聽著慌得厲害?!彼橆a微微有些緋紅,似是極不好意思。
無音默然,半晌才輕笑道:“檀越說的是,無音讓檀越為難了?!?br />
溫寧:……
這個和尚說不好了!他為什么這么講禮貌??!這下子更不知道怎么和他相處了啊!
她深呼吸一口氣,不再和無音討論這個話題,轉(zhuǎn)而安靜的帶著他去了小茅屋,此時此刻小茅屋里蒸騰著靈泉水的熱氣,一進屋也能聞到清心散的藥香味——雖然是味烈藥,甚至可以說是以毒攻毒的毒藥,但是清心散的味道卻相當(dāng)?shù)暮寐劊聪匆恍?,有一絲淡淡的檀香味。
無音的身上也有這樣的檀香味,是他長期在寺廟大殿中念經(jīng),修行沾染上的。
“那,我先去準(zhǔn)備飯餐了?!睖貙庩P(guān)上客房的門,丟下無音大和尚和浴桶,一溜煙的跑掉了。
她夸下???,看著殘卷上的那一堆天材地寶,口口聲聲說著要治好他,其實她還是不好意思。
溫寧記得自己看過的這本書,只是過了十八年,記憶逐漸模糊,也只記得其中兩三樣?xùn)|西似乎在那本書的主線劇情里出現(xiàn)過——尤其是南疆火靈珠,似乎最后落在了女主邱婉婉的手里。
然而過了這么久,她能記得邱婉婉這個名字,都已經(jīng)是了不起了。
溫寧這樣想著,把剁碎的蔬菜餡塞進了藕夾里,裹上面粉,放在素油里炸透,炸香,等到藕夾從油里扶起來,便用筷子加起來控干了油擺盤——嘿,修仙沒別的好處,炸物寬油隨便用,隔壁和尚都饞哭了,開心。
為了準(zhǔn)備無音的素齋,溫寧把自己小茅屋的灶頭都翻新了一邊,把之前那個做了無數(shù)葷腥的鍋給換了個新鍋。
另外一邊,無音脫掉了身上的僧袍和袈裟,看著這一浴桶青色的藥浴,長長的嘆了口氣,清心散是毒,也是藥,更不是凡品,一般的木質(zhì)無法承載,藥浴的毒氣和靈氣會將木頭腐蝕掉,故此只能用玄陽木來做浴桶。
這確實是玄陽木的浴桶。
只是即使是新月宗,玄陽木也不是想要就能要,即使有那么一大塊玄陽木的木材,也不是想拿來做浴桶,就能馬上弄個浴桶出來的。
這應(yīng)該是溫檀越的舊物。
是小姑娘自己的浴桶。
無音默然,思忖著要不要提醒小姑娘一句。
她既然用玄陽木的浴桶,那就說明她自己也經(jīng)常泡藥浴,只是不知是為了強身健體,還是別有隱情。
然后他又想起小姑娘對著自己的時候那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又覺得自己提醒她說不定是多事,姑娘是細(xì)心之人,連換鍋子這樣的事情都能想到,區(qū)區(qū)浴桶,又怎會想不到呢?
他想了想,終究還是踏進了浴桶里,將自己浸在藥浴之中,只是剛一沾身,一股劇痛立刻從四面八方侵入肌膚,無音雙手合十,感受著藥力浸入體內(nèi),同游走在他四肢百骸之中的蠱毒相互爭奪撕打。
痛。
痛極。
若是旁人,此時此刻所想,恐怕就要變成“為什么自己要受這般苦楚”了,只是無音心寬,“這也是修行的劫數(shù)。”他這般想著,將蝕骨劇痛全數(shù)忍耐,額頭沁出豆大的汗珠,劃過高挺的鼻梁,滴落進了青色的藥浴之中。
待到他披上白色的僧袍,穿戴完畢從客房中走出來的時候,溫寧正在收拾桌子,無音聞到了一絲香甜的氣息,目光便落在了桌子上。
一碗靈米粥,一疊素藕夾。
“佛子您先用,我再蒸碗素粉就好?!睖貙幰矝]看他,只是朗聲提醒他不要餓肚子,語調(diào)輕快,帶著少女特有的跳脫活潑。
無音只得坐下,乖乖嘗了一口素藕夾,外酥,里頭帶著時蔬的清新,雖然平凡卻吃著順口,也順心,溫寧在里頭絮絮叨叨,“我特地去查了,佛子你們佛修不食五葷,蔥姜蒜我一律沒放——反正我也不喜歡吃這些……啊,我沒有趕佛子你走的意思……”
無音聽著她嘰嘰喳喳,又低頭喝了一口靈米粥,入口清淡,配上素藕夾還帶著一絲回甘,確是合適大病修養(yǎng)之人的脾胃。
“溫檀越手藝極好?!彼涞馈?br />
“那是,我?guī)熜?、師侄們都說我手藝好,”溫寧也不推辭,大大方方的接受了這個夸贊。
無音放下手里的碗,里面的粥已經(jīng)用完了,他看著空蕩蕩的碗和同樣一點素藕夾也沒剩下的盤子,雙手合十道了一聲謝。
“溫檀越?!?br />
“嗯?”
“那浴桶,可是檀越平日里用的?”
溫寧:……
無音只感受到了一股尷尬到窒息的氣氛,然后,小姑娘抱著頭發(fā)出了一聲慘叫,“我忘記跟青雪師侄說換浴桶了!”
無音:……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