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連環(huán)計(4)
張儀道:“此一時,彼一時。庸夫人不愿意庸家涉足咸陽權(quán)力之爭,讓庸家遠(yuǎn)居上庸避開是非。但如今秦國強(qiáng)勢,必會擴(kuò)張。楚國余勢未盡,也有圖謀擴(kuò)張之意。上庸處于邊境,秦楚開戰(zhàn)則首當(dāng)其沖,反失庸夫人保全庸家之意。況我與庸芮相交,與其深談數(shù)次,知其才干在于內(nèi)政,而非守城。若季羋能夠說服庸夫人答應(yīng)讓庸公子入朝,則秦國得其才,對于季羋你來說”他說到這里,頓了一頓。
羋月道:“怎么”
張儀道:“季羋如今既得君王之寵,又有公子稷為倚,縱無爭心,已處爭場。此番死里逃生,難道還沒有想明白嗎”
羋月心頭如受巨撞,忽然間有些慌神。隨著諸公子的降生和長大,后宮女人們的相爭,已經(jīng)從爭君王的寵愛,轉(zhuǎn)到爭兒子的權(quán)力地位上來。而這一切,將會比爭奪君王的寵愛更血腥,更不擇手段。她可以逃開女人們的相爭,可是,她如今有了兒子,不能不為兒子考慮。她看了張儀一眼,有些心動,不禁斂袖一禮:“敢問張子計將安出”
張儀道:“季羋既然已經(jīng)想到,豈能不為將來計,留下自保的力量季羋若能留下庸公子,便可得到一支秦國舊族的力量支持,豈不甚好”
羋月雖然有了引外援自保的念頭,但被張儀的話說到這樣直白的境地,還是有些難堪,不由得駁道:“張子,我與庸公子朋友論交,朋友之間,豈能這般功利”
張儀卻呵呵一笑,道:“朋友有互惠之意,豈是功利難道這件事,對庸家沒有好處嗎庸家遠(yuǎn)離都城已久,難道不需要在宮中有倚仗對象嗎庸夫人遠(yuǎn)居西郊,看似尊貴。實(shí)則脆弱。季羋與庸氏結(jié)盟,互為援助,就如你我互相援助,有何不可”
羋月怔住。張儀卻施施然走了。
張儀走了很久,羋月仍然在那兒呆呆地想著,直到女蘿上來,提醒她道:“季羋,走廊風(fēng)大。咱們回去吧。”
羋月猛地回過神來:“張子呢”
女蘿卻說:“張子早走了?!?br/>
羋月“哦”了一聲,竟有點(diǎn)神不守舍。張儀的話,對她的沖擊,實(shí)在是很大。她本來以為,自己就這么在深宮里,慢慢地守著孩子長大,將來謀一分封之地,也就是了。
她對于秦宮,從一開始便非自愿融入,后來更是一步步被推著往前走。剛開始是為黃歇報仇。視魏夫人為仇敵,所以事事針鋒相對,但后來黃歇未死,魏夫人勢頹,她便不再有爭斗之心。羋姝一旦得了安全,便處處針對她,她實(shí)是不勝其煩,也不愿意讓自己繼續(xù)置身于這種后宮女人的爭斗之中。所以這幾年,她甚至是沉寂的、懶怠的。
然則,今日張儀的話。卻又讓她不得不去面對和思考自己眼下的處境,以及自己和孩子今后的命運(yùn)。
忽然之間,她只覺得有一種窒息之感,一種面對命運(yùn)的無力之感。令她陷入深深的厭惡。難道她和羋姝的命運(yùn),又要重復(fù)上一輩的軌跡
應(yīng)該怎么做呢
她絕對不能如向氏一般,任人宰割可是她也做不到如莒姬那樣八面玲瓏,更做不到如鄭袖那樣惡毒無忌??墒?,她應(yīng)該怎么做呢看前路走過的那些人,她不能像堅持自我的庸夫人那樣獨(dú)居西郊行宮。也做不到如唐夫人、衛(wèi)良人那般曲意隱忍,更不能如魏夫人那樣無時無刻不在算計之中。
這一夜,羋月失眠了。
同一夜,西郊行宮,庸夫人和庸芮于花叢中飲酒。
酒過三巡,庸夫人看著弟弟的側(cè)影,長嘆一聲:“芮弟,你當(dāng)真決定了,要留在咸陽”
庸芮點(diǎn)頭:“正是?!?br/>
庸夫人輕撫弟弟的肩頭:“當(dāng)日家里送我入宮為太子婦,可是我卻沒能當(dāng)上王后,反與大王鬧翻,更令家中因我之故,守在上庸城不入咸陽。是我誤了庸家,誤了你?!?br/>
庸芮搖頭,看見阿姊鬢角已現(xiàn)銀絲,心中大痛:“阿姊別這么說,是你為庸家犧牲了一生的好年華。庸家若不能為自己的女兒出頭,又何談立足于天下”
庸夫人又飲了一口酒,忽然問道:“那你今日入咸陽,又是為了什么呢”
庸芮猶豫片刻,欲言又止,然而看到庸夫人似洞悉一切的眼神,忽然間來了勇氣:“阿姊為何離宮,我就是為何入朝。”
庸夫人心頭一震,看著弟弟的臉。不知何時,那個稚嫩少年,已經(jīng)成長為一個大人了。她喃喃道:“芮弟,我這么做,是為了守住我心中完整的愛。你呢,你又何苦”
庸芮緩緩地?fù)u了搖頭:“阿姊是為了守住心中完整的愛,那么,我便是為了守望心中完美的愛?!?br/>
庸夫人怔住了,好半天才顫聲道:“果然,什么上庸城會是秦楚相爭之地,什么庸家不可長期遠(yuǎn)離王廷,都是你為了留在咸陽故意找的理由吧”
庸芮低頭道:“是。”
庸夫人苦笑,忽然間一滴淚珠,落在酒杯之中。她將這杯中酒,連同自己的淚水一飲而盡,將杯一擲,擊案道:“其實(shí)我早應(yīng)該懷疑了,我早該有所預(yù)感才是?!?br/>
庸芮沒有說話。
庸夫人靜了下來,凝視著庸芮道:“她,她可知道”
庸芮搖頭:“她不知道。我這一生一世,只會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她,永遠(yuǎn)不會讓她知道?!?br/>
庸夫人潸然淚下:“癡兒,癡兒,這是為什么我們庸家都出你我這樣的傻子”
見庸夫人失聲痛哭,庸芮跪在了她的面前,道:“求阿姊成全?!?br/>
庸夫人搖了搖頭:“傻孩子,你既決心已定,阿姊還有何話可說?!彼龘]了揮手,道:“去吧,去吧。莫要再來見我了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靜一靜”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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