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翻云手(2)
不想羋姝卻尖叫起來,卻原來不知何故,魏夫人的侍女搶上前扶著魏夫人之時,此時羋姝正怒氣沖沖甩開魏夫人欲往前走,不曉得如何,她的裙子卻在被人扯住了,她失了平衡,反力往后摔,便與那魏夫人的鵲巢摔到一起,混亂中羋姝只覺得頭皮一緊,似乎頭發(fā)纏到了什么地方,當(dāng)下便尖聲大叫起來。
眾侍女著了慌,玳?;琶^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羋姝的頭發(fā)被一株花草纏住,好不容易解開的時候,只見幾莖落發(fā)也飄落地下。
就聽得魏夫人一邊扶起那侍女,一邊哭腔道:“鵲巢,是你踩著了王后的裙子嗎,快向王后陪不是,叫王后饒了你吧?!?br/>
羋姝狼狽不堪地被侍女們扶起之后,只覺得頭發(fā)發(fā)痛,頭發(fā)也掉了幾根,直氣得七腔生煙,耳中又聽得魏夫人的哭聲,又見魏夫人推著那侍女上前跪地陪罪,那侍女卻是一臉驚慌中帶著茫然,當(dāng)下也不管不顧,親自伸手,將那侍女正正反反扇了數(shù)記耳光,本還要再扇下去,卻是用力過猛,早已經(jīng)扇得自己手疼起來。
只是心中惡氣難出,指著那侍女道:“來人,將這賤人與”她看了魏夫人一眼,有心要將她一齊治罪,但終究還不至于犯妄到這一步,只得忍了忍,方要說話。
卻見魏夫人失聲痛哭起來,哭得便似大禍臨頭一般:“鵲巢,鵲巢你怎么樣。王后,都是妾身的錯,您要打要罰,妾身都認了,求您饒了鵲巢吧,她還只是個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羋姝見魏夫人流露出對這個侍女格外關(guān)心的樣子來,心中只覺得暢快無比,魏氏。我雖然一時治不得你,但是,能夠讓你痛苦,叫你哭泣的事。卻是不妨先試試手,當(dāng)下果斷喝道:“來人,將這賤奴拉下去,杖斃。”
那侍女驚叫一聲,還不及回醒過來。便見一群內(nèi)侍們立刻將鵲巢拉下,但聽得她一路哭叫:“夫人,救我夫人,救我我是冤枉,我什么也沒做啊”
卻見魏夫人跪地失聲痛哭,只徒勞地伸著一雙手,朝那侍女被拖下去的方向哭道:“鵲巢,鵲巢”
羋姝俯下身子,看著魏夫人,惡狠狠地道:“魏氏。你管教不嚴,罰你在此,跪一個時辰?!闭f罷,撫了撫猶有些抽痛的頭皮,覺得自己形容狼狽,無心繼續(xù)停留,率眾怒氣沖沖而去。
魏夫人獨自跪坐在地,捂臉嗚咽。
羋月遠遠地看著這一出鬧劇,見人都走凈了,方走到魏夫人身邊。蹲下道:“人都走了,你又何必再演戲呢”
魏夫人心中一凜,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只緩緩抬頭苦笑道:“季羋。我痛邊愛婢,你說這話,又是何意”
羋月嘆息:“我不一定知道所有的前情后果,但我卻太了解魏夫人你了。就算這個侍女是你的心腹之人,你也不會為了她而如此失去顏面,狼狽求情的?!?br/>
魏夫人掩面嗚咽:“原來季羋眼中。我便是這樣一個無情之人。我如今身邊心腹盡去,唯有鵲巢,我縱然再無情,此時她卻是我唯一可倚仗的,若沒有她,我亦不知如何是好了”
羋月輕輕搖頭:“防有鵲巢,邛有旨苕,魏夫人,她要當(dāng)真是你親近之人,如何會取這樣的名字”
魏夫人怔住了。
羋月輕嘆:”你這又是何苦”
魏夫人忽然:“沒想到過去一直是我低估季羋了,你打算告訴王后嗎”
羋月?lián)u頭道:“侍女也是一條人命,你為什么要殺她”
魏夫人冷笑:“殺她的是王后,不是我?!?br/>
羋月看著魏夫人,這個女人不擇手段,實是令人心寒:“你壞她一條性命,就是為了讓王后殺人,為什么”
魏夫人冷笑:“王后若有仁心,誰能讓她殺人”
羋月無語,是啊,就算是自己當(dāng)面告訴羋姝,魏夫人是故意激怒她殺人,壞她名聲,那又如何,她幾乎可以肯定,王后還是會殺了那個叫鵲巢的侍女。
計是魏夫人設(shè)的,人卻是王后殺的。
她不想再和這個滿心惡毒的女人再多說一句話,甚至多站一會兒,她都覺得臟。
魏夫人看著羋月遠去,嘴角一絲詭異的笑容。此時王后一場大鬧,宮中之人已經(jīng)知道,王后一走,過一會兒,宮中之人都將會被引了過來。
她靜靜地等著人聲越來越近,歪了歪身子,倒了下來。
她聽到了人群的驚呼聲,她伏在草地上,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這宮里,發(fā)生任何事,都會在第一時間傳到繆監(jiān)的耳中,也會傳到秦王駟的耳中。
“哦,打死了”秦王駟放下手中的竹簡,緩緩地問。
“是?!笨姳O(jiān)只說了這一個字,再不言語。
秦王駟閉了閉眼:“王后過了。”
繆監(jiān)不敢說話,事涉秦王后妃,他這個老奴,只要稟報情況,等候命令就是,不必多嘴。等了好一會兒,才又聽秦王駟問:“魏氏她如今如何了”
“聽說回去就病了。”繆監(jiān)小心翼翼地回話。
秦王駟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繆監(jiān)心中卻是飛快地過了一遍,想仔細了,才又提醒道:“如今魏夫人身邊,只有旨苕一個侍女”
秦王駟怔了一下,反問:“只有一個”見繆監(jiān)垂頭不語,他忽然想起當(dāng)日自己盛怒之下的命令,將魏氏身邊所有的人全部押去內(nèi)府審問,不留一個。直到繆監(jiān)小心翼翼地問自己魏氏身邊無人服侍當(dāng)如何,他才令繆監(jiān)隨意派兩個宮女便是,還親自取名為鵲巢和旨苕。如今,便只有一個了。
“太醫(yī)怎么說”秦王駟拿起了竹簡,問。
繆監(jiān)提醒的用意,并不是這個,但很顯然,秦王駟沒有理會他話中隱約的警惕,反而此時動了惻隱之心,既然如此。自己的話風(fēng)自然也是要不一樣了,當(dāng)下回道:“太醫(yī)說,是之前曾有風(fēng)寒入體,心思郁結(jié)。急怒傷肝,又曾嘔血”
“罷了,”秦王駟沒有聽他再繼續(xù)說下去,風(fēng)寒入體心思郁結(jié)急怒傷肝曾經(jīng)嘔血,自然是因為她長跪殿前而至。她是苦肉計,而自己當(dāng)時盛怒之下,太明白她是想借苦肉計而求情,反而更是排斥。
但此時,聽到她因此而帶來的傷病,明明知道她是苦肉計,但是她的身她的心,同樣是傷痛之至的。盛怒已退,忽然間想到了過去她曾經(jīng)有過的種種好處,他帝王的心。也不禁軟了一下。
正在此時,繆乙輕手輕腳地進來,低聲稟地道:“大王,公子華求見。”
秦王駟看了繆乙一眼:“他來做什么”
繆監(jiān)輕聲提醒:“想是知道魏夫人病了的消息了吧。”
“唔”秦王駟擺了擺手:“叫他好生顧著學(xué)業(yè),準(zhǔn)其每月十五進宮見他母親一回?!?br/>
繆乙應(yīng)了出去。
秦王駟皺了皺眉,道:“魏氏畢竟也是公子之母,如今病重,也不好只有一個侍婢??姳O(jiān),找些人去服侍她吧?!?br/>
繆監(jiān)應(yīng)了一聲,又問道:“大王的意思。是恢復(fù)原來的規(guī)制,還是”
秦王駟道:“既是有罪之人,減半吧。”
繆監(jiān)應(yīng)對了,秦王駟忽然又道:“若是內(nèi)府審明了不涉案的舊婢。也放回來服侍吧,畢竟有個舊人服侍,也用心些?!?br/>
繆監(jiān)忙應(yīng)了,當(dāng)下便帶著繆辛,先挑了一些宮人寺人,本擬帶著她們直接去披香殿的。忽然想到一事,便擱下一。
披香殿中,冷冷清清,不過幾日的時間,便顯出一片頹廢來。
繆監(jiān)帶著繆辛站在回廊下,靜靜聽著室內(nèi)的聲音。
一壁之隔,門又開著,聲音傳到外面是很容易的。此時披香殿只有旨苕一個侍女,只在殿內(nèi)服侍,他二人悄悄地進來,竟是無人發(fā)覺。
但聽得魏夫人在內(nèi),似乎是病得有些迷糊,只斷斷續(xù)續(xù)地喃喃道:“鵲巢王后,你饒了她吧你恨我便是,為什么拿她出氣她也是一條命啊”
就聽著旨苕那傻丫頭哽咽道:“夫人,夫人,您醒醒,您醒醒”
似乎又聽得水聲、腳步聲、器具響動的聲音,好一會兒,又聽得魏夫人悠悠道:“旨苕,你怎么在這兒啊”
旨苕哽咽道:“夫人,您應(yīng)該喝藥了?!?br/>
就聽得魏夫人長嘆一聲道:“喝什么藥啊,我這個樣子,也是等死,喝藥又有什么用”
旨苕哽咽道:“不會的,夫人,您喝了藥便好了?!?br/>
魏夫人苦笑:“身為妃嬪,見棄君王,便是絕路,心已死,身何置”
旨苕不再說話,只是哽咽。
魏夫人長嘆一聲:“我在秦宮,也曾經(jīng)一呼百諾,咳唾成珠,整個后宮上下人等,有幾人不受過我的好處,有幾人不爭先恐后地向著我獻忠心可是如今,我孤零零的躺在這兒,卻唯有一個你不離不棄,偏就是你,是不曾受過我好處的?;茧y時節(jié),方見人心啊。”
旨苕哽咽著道:“奴婢服侍夫人的時間雖然短,卻曉得夫人是個好人,那些人狼心狗肺,當(dāng)真不是好東西。夫人不必與她們計較,只管自己好好養(yǎng)病才是。”
魏夫人輕嘆,便聽得她悉悉瑟瑟,不曉得在開什么東西,又道:“旨苕,這幾件首飾,原是我用過的,如今給你,只當(dāng)一個念想。你現(xiàn)在走吧,別管我,橫豎我已經(jīng)是個活死人了,你還年輕,不應(yīng)該跟著我受連累。走吧,走吧”
旨苕哭得更厲害了:“夫人,我不走,我走了您怎么辦。夫人您為了鵲巢而傷心病倒,我奉命來服侍夫人,絕不會拋下夫人離開?!?br/>
繆監(jiān)袖著手,靜靜地聽著,繆辛張口想說話,繆監(jiān)抬手作個手式阻止他說下去,過了一會兒,里頭的兩人不再說話。繆監(jiān)便指指外面,兩人輕手輕腳地離開。
一直走出披香殿,繆監(jiān)才長嘆一聲:“看到了沒有什么叫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什么叫信口雌黃顛倒黑白,這位魏夫人道行深了,連你阿耶我,都甘拜下風(fēng),自嘆不如啊”
繆辛卻有些不解:“阿耶,孩兒道行更低,連看都看不明白呢阿耶同我說說看,咱們?yōu)槭裁床贿M去,不宣旨,卻只在外頭頭聽了聽,便出來了?!?br/>
繆監(jiān)負著手,冷笑一聲:“反正我不宣旨,總有人宣旨。嘿嘿,嘿嘿”
秦王駟厭了魏夫人,叫他隨便挑兩個宮女去服侍,這隨便的意思,便是不喜,再加上秦王駟親口取的這兩個名字,他便知道魏夫人已經(jīng)完了。
他有意挑了兩個宮女去服侍魏夫人,一個機靈的,一個愚笨的。機靈的那個要緊跟著她寸步不離看著魏夫人,她便有些手段心思也會被克制住。愚笨而腦子不帶轉(zhuǎn)彎的那個守住宮中,油鹽不進,不讓人插縫生事??傄詾?,這個女人能就此消停。可是沒想到,她轉(zhuǎn)眼就能夠借刀殺人坑死那個機靈的,順帶還收伏了這個愚笨的。方才他聽了半晌,旨苕那個蠢丫頭,被人幾句好話,一點破爛東西,收買得簡直要掏心掏肺了。嘿嘿,厲害,厲害
更厲害的是,她不但借著王后手除掉了鵲巢,還借此將王后的囂張和愚蠢放大到了君王面前。她本來已經(jīng)在坑底了,大王厭惡了她,她連翻身的余地都沒有。結(jié)果這件事,讓她居然得到一線生機。大王在聽到她病重的時候,生了憐惜之心,說她雖然有罪,但畢竟是公子華之母,不忍她受人作踐令公子華無顏,所以披香殿不能只有一個侍婢,雖然不能恢復(fù)原有的服侍人數(shù),減半也是要的的。若是內(nèi)府已經(jīng)審明白不曾參與陰謀的舊宮人,也可以發(fā)回,讓幾個宮婢寺人都放回來去服侍于她。
繆辛見他神情不悅,問道:“阿耶,您有什么不高興的”
繆監(jiān)哼了一聲,道:“她如今孤身一人,還能掀風(fēng)作浪,如今大王還憐惜她,說要將那些審了無事的舊婢依舊放還披香殿,嘿嘿,宮中此后又多事了。”
繆辛不解道:“阿耶,幾名侍婢能掀起什么風(fēng)流來”
繆監(jiān)道:“嘿嘿,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雖然只有幾名侍婢,可她就可以騰挪出手段來啊。這次披香殿折損了一大批心腹,可以魏夫人的手段想要收伏一批人,想來也是不難??粗c兒,別學(xué)著剛才那個傻丫頭,被主子一點小恩小惠收買得連命都不要了。我們做奴才的,什么都沒有,唯一有的只有一條命?!?br/>
繆辛聽著繆監(jiān)教導(dǎo),心中一凌,忙應(yīng)道:“是?!?br/>
繆監(jiān)冷笑一聲,斜看他一眼道:“咱們的命,只能獻給一個主子,一個值得的主子,休要為蠅頭小利賤賣了?!币娭娦辽袂檫€有些茫然,他也不欲再說,只冷笑一聲。身為寺人,他這一路上來,眼看著許多的前輩、同輩,甚至于后輩,有許多便是為了蠅頭小利,小恩小惠,斷送了一生。眼前這個假子,到底能不能悟出道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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