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冤家
帝御城,皇宮。
天地茫茫,白色的宮殿矗立在雪中,仿佛要與背景融為一體。積雪堆滿枝頭,樹枝被壓成拱形,終于不堪其負,猛地彈起。白雪抖落在地,露出下面黑褐色的樹枝。
這大概是宮殿中唯一的色彩。
一行白衣侍女疾步從回廊中走過,她們每個人都是烏發(fā)雪膚,冰霜冷傲,纖細高挑,烏黑筆直的長發(fā)僅用一條絲帶系在身后,發(fā)間簡單點綴著冰色首飾。
皇宮中其他人見了,遠遠就垂下眼睛,雙手合在身前,恭敬等著這行女子經(jīng)過。帝御城無人不知雪衣衛(wèi)的大名,她們是陛下近身侍衛(wèi),拱衛(wèi)、儀仗、巡查、情報皆可涉足,后宮也在她們的監(jiān)管范圍。因為職責緊要,所以雪衣衛(wèi)的選拔最為嚴苛,才智、天賦、文采、武功無一不佳,能入選的基本都是大家族自小精心培育的女兒。
而在帝御城,血統(tǒng)等級分明,同等級的世家之間才會通婚,若與血統(tǒng)不如自己的家族結(jié)親會被視為恥辱。一代代積累下去,家族血統(tǒng)等級越高,后代的天資越高,相應的容貌越美,身形越勻稱。所以久而久之,在帝御城,看一個人的長相,就足以猜出對方的階級。
雪衣衛(wèi)網(wǎng)羅帝御城最出色的世家女,容貌每一個都是頂尖。雪衣衛(wèi)巡邏皇宮和帝御城的雪一樣,已經(jīng)成為每日必見的風景線。但是今日,她們行走的步伐卻急促許多。
雪衣衛(wèi)疾步走到宮殿,她們在殿門外整理了儀容,才肅著臉,輕聲入內(nèi)。為首的女子走到落地罩前,垂下眼睛,雙手高抬至眉:“陛下,言家來信?!?br/>
過了一會,里面才傳來一個清貴優(yōu)雅的聲音,未見其人,僅聽聲音就知其華貴:“拿出去,燒了?!?br/>
雪衣衛(wèi)大統(tǒng)領目露緊張,她手指繃緊,暗暗吸氣后又試著開口:“陛下,信上用了子規(guī)引?!?br/>
子規(guī)怨艷,聲聲泣血,代表里面寫著最緊急、最機密的東西。又是一陣令人膽戰(zhàn)的沉靜,在雪衣衛(wèi)統(tǒng)領忍不住想請罪的時候,落地罩內(nèi)終于傳來聲音:“拿進來吧?!?br/>
雪衣衛(wèi)大統(tǒng)領如釋重負:“是?!?br/>
大統(tǒng)領垂眉走入落地罩,落地罩內(nèi)裝飾清凈,卻十分雅致。東墻正中開著一扇拱形窗,窗前放著一張矮幾,一位男子坐在座位邊,繁復的衣襟堆疊及地,正扶著袖子烹茶。
雪衣衛(wèi)大統(tǒng)領視野中出現(xiàn)一襲白色描金衣擺,她卻不敢看,只是抬手將信函呈上。信函從她手中浮起來,她立刻后退,恭敬地垂手立在一邊。
信函浮在半空,許久沒人理會。男子將水溫好了,才不緊不慢抬了下手指,信函立刻如一枚羽毛般,輕緩落到男子手邊。
一雙清瘦修長、白皙勝雪的手拿起信件,輕而易舉將封印打開。隨著信紙抖動,露出一截烏黑筆直的發(fā)、薄涼精致的唇、筆直高窄的鼻,和一雙極盡工筆的眼。他眼瞳烏黑,神情倦怠,睫毛微微向下垂著,一目十行看完了信。
慕策剛掃到言適的名字就想扔下,但是他看東西快,在動作之前就已經(jīng)掃到了后面的內(nèi)容。他注意到“十九”這個數(shù)字,微微停頓。
慕策抬眼,意興闌珊的眼睛里終于有了些情緒。
“十九……”
江少辭走在及膝高的雪地里,一邊走一邊吐槽:“住在這種地方到底圖什么呢?出行不方便,練武不方便,生活也不見得方便。里面出不去外面進不來,有意思嗎?”
自從一個月前進入北境開始,入眼便全是冰和雪。雪地里找路其實比沙漠還難,而且看久了傷眼睛。他們跋涉許久,終于找到了沂山西麓。
然而找到山脈只是開始,他們要在白茫茫的雪山里,尋找一支只有手掌大的花。佛葉蓮是淺白色的,和冰雪的顏色很像,混在雪地中,不走近根本看不見。
牧云歸在雪地里行走稍微輕松些,積雪松軟,深可及膝,可是她踩在雪上,只壓下去薄薄一層。牧云歸用劍鞘震開前方的碎冰,說:“省點力氣吧,早點找到佛葉蓮,我們才能出去。”
幸好牧云歸這段時間修為提高很多,有靈氣護體,寒暑不侵,全天待在雪地里也不冷。牧云歸躍過一道冰隙,問:“言語冰說北境常年寒冬,積雪不化,修士在這種環(huán)境中都舉步維艱,那普通人要怎么存活呢?”
“所以凡人在北境是最低等級的血統(tǒng)?!苯俎o說,“慕家不知道腦子有什么病,一定要留在這種地方。這里環(huán)境惡劣,僅是最基礎的衣食住行就要耗費大量能量,為了讓他們眼里有資格保存的血脈流傳下來,他們給人劃分了三六九等,高等人和高等人聯(lián)姻,低等人和低等人雜居,跨階級結(jié)合被視為恥辱。其中慕家是最高等級,被稱為公族,也叫皇族;其次是有自己傳承的世家,稱為卿族;再次是普通家族,士族;最后,才是數(shù)量最多、人數(shù)最廣的凡人,也就是凡族。因為公族只有慕家,所以唯有慕家往下挑選才被允許,但歷代王妃也全出自卿族幾大姓。言家沒出事之前,便是卿族?!?br/>
牧云歸若有所思:“難怪霍禮提出娶言語冰后,言家人那樣排斥。原來,北境還有這么根深蒂固的血統(tǒng)觀念。在他們看來,恐怕霍禮是最低等的凡族吧?!?br/>
“不止?!苯俎o輕嗤一聲,道,“上面那四種分類僅針對北境內(nèi)的住民,對他們來說,世界上的人分為外人和北境人,北境人中又分為公、卿、士、凡。外人比北境本土凡人還要低一層?!?br/>
牧云歸聽著感慨不已:“都流放了,竟然還固守著曾經(jīng)的門第觀念。如果他們只和內(nèi)部人聯(lián)姻,能力豈不是越來越固化?”
“是啊?!苯俎o沒好氣翻了個白眼,“所以言家過了這么多年,依然又弱又菜,只能依靠預言。他們始終不肯放下身段引入新鮮血液,其實凡人中能人最多,他們要是選取擅長修行的凡人血脈流入言家,不過三四代,言家的弱雞體質(zhì)就能得到改善。但是他們寧愿清高地死,也不愿意被低等血脈污染?!?br/>
牧云歸若有所思,突然問:“既然北境從不和外界來往,那你是怎么與慕家結(jié)仇的?”
“也不能算結(jié)仇?!苯俎o輕哼,有些嘚瑟,又故作不經(jīng)意地說,“是他們單方面挑釁我。我劍法還行,修為普通,他們聽說后非要來昆侖挑戰(zhàn)我。挑戰(zhàn)便罷了,還輸不起,被我打敗后視為奇恥大辱。呵,敗給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江少辭的語氣欠極了,牧云歸聽著都想打他。以牧云歸對江少辭的了解,他肯定美化了自己。牧云歸無動于衷,問:“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江少辭矢口否認:“沒有?!?br/>
“說實話。萬一我們遇到北境人,我也知道該如何轉(zhuǎn)圜?!?br/>
江少辭哼哼唧唧半天,最后輕飄飄說:“我摘了他們一朵花?!?br/>
牧云歸默默倒抽一口氣,能被江少辭看上眼的花絕不會是凡品,再加上他作死的性格,牧云歸大概能猜到結(jié)果了:“什么花?”
“霜玉堇?!苯俎o說,“你記得你母親那只簪子嗎?和上面那朵花差不多?!?br/>
牧云歸明明已經(jīng)做好心理準備,聽到這里還是眼前一黑。是她大意了,竟然還是低估了江少辭的作死程度。能被雕刻到玉簪上的花,得是多名貴?
牧云歸問:“和皇族有關系嗎?”
“嗯?!?br/>
牧云歸咬牙,又問:“言適說你來過沂山。莫非你上次來,就是為了霜玉堇?”毣趣閱
江少辭突然眺望前方,說:“前面好像有東西,你留在這里不要動,我去看看?!?br/>
江少辭不肯正面回答,但是牧云歸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她捂住眉心,覺得腦子里發(fā)暈。
蒼天保佑,他們這一路不要遇到北境人吧。牧云歸甚至懷疑江少辭在帝御城的通緝名單里!
江少辭突然離開,也不光是為了回避話題,他確實看到了東西。江少辭走到巖石后,入眼是一塊冰湖,冰層被凍得十分結(jié)實,里面封印著極光一樣的裂紋。江少辭走上冰層,輕輕皺眉:“剛才明明看到這里有閃光,為什么不見了?”
他話沒說完,身后忽然揚起一陣風,卷著雪浩浩蕩蕩襲來。江少辭當機立斷躍起,長劍出鞘,劍刃叮叮當當斬落好幾枚冰錐。
江少辭執(zhí)劍落在湖心,腳下冰層顏色由白變成深藍,裂紋無規(guī)則交錯,仿佛立于星河。剛才那陣風卷起的雪這才落下,大雪飄飄灑灑,露出后面整齊列陣的白衣人。
為首站著一個錦衣男子,他衣服層層疊疊,寬大的袖子隨風飄舞,上面織金浮銀的花紋幾乎要躍出來。他頭上高高束著冠,鳳眼狹長冷漠,看到江少辭,眼睛微微瞇了瞇:“怎么是你?”
江少辭輕笑一聲,從容地挽了個劍花:“可真是冤家路窄。我就知道,那個老匹夫是故意的?!?br/>
言適說佛葉蓮在沂山的時候,江少辭就猜到了。言適肯定會借機給慕家報信,可是,牧云歸需要佛葉蓮是不爭的事實,江少辭沒得選。
他明知道這里有陷阱,還是不得不來走一趟。結(jié)果,佛葉蓮還沒找到,就先遇到了埋伏。
慕策原本不想理會言家,但是十九歲這個年齡實在太微妙了,他沒忍住,還是帶人來了沂山。意外的是,言適信中的少女還沒見到,就先看到一個不速之客。
慕思瑤前段時間去無極派,回來后說,冥寒冰莫名融化,封印不知所蹤。慕策猜過江子諭可能沒死,但他沒料到,竟然這么快就見到了活人。
慕策看著面前這個人,緩聲冷笑:“江子諭,你竟然還敢來北境?!?br/>
江少辭本著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問:“你是誰?我不認識你,報上你爹或者你爺爺?shù)男彰伞!?br/>
“狂妄?!蹦讲吣樔绾?,猛地揮袖,一股精純的法力朝江少辭襲來。江少辭劍尖一點,朝后躍過,冷冷說:“我不想和你打,免得說我欺負你。你是慕景的什么人?”
江少辭并非故意激怒對方,他是真的不能動手。他如今的修為還徘徊在三星,一拼法力肯定露餡。最重要的是,他如今修煉的是魔氣,會吞噬修士體內(nèi)的靈氣。他怕自己萬一沒控制住,法術打到這些人的身上,那梁子就越結(jié)越大了。
慕策聽聞,臉色越發(fā)冷凝,下手步步緊逼。他們這邊的動靜驚動了牧云歸,牧云歸本來在等江少辭回來,突然聽到他離開的方向傳來打斗聲。牧云歸嚇了一跳,連忙趕過來。
慕策一掌擊到冰湖上,發(fā)出一聲巨響,冰層被炸開,碎屑像炮彈般飛射。江少辭和慕策被氣浪沖擊,各自后退一步站好。牧云歸從巖石后面跑過來,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江少辭和慕策一起回頭,看到牧云歸都怔了下。江少辭拍去身上的碎冰屑,對她說:“這里有群瘋子,聽不懂人話。你躲遠些,小心被他們波及?!?br/>
慕策用力盯著牧云歸,瞳孔不自覺放大。他看了很久,不可置信問:“言瑤?”
“你瞎嗎?”江少辭挑起一邊眉梢,涼涼瞥了慕策一眼,“她的年紀,像言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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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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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