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驚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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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群孬種，明著打不過，就玩截糧道的把戲，也罷，讓你們統(tǒng)統(tǒng)改個名字，喚作‘有去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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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是阿里虎在聽說周軍有兩隊輕騎繞過他們營地，渡河而去，目標(biāo)似乎是己方大本營的糧倉之時的反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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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位羌族首領(lǐng)也沒有多高深的戰(zhàn)略思想，反正哪有敵人，去殺就是了。  于是他留下胡爾赤駐守營寨，點起其余軍馬，準(zhǔn)備反渡大黑河，吃掉去截糧道的小股周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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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風(fēng)雪已經(jīng)停下幾天了，但氣溫仍未回暖，人的呼吸和馬的汗氣一出來就化成白霧，籠在騎士們身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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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薄暮時分，他的軍隊趕到大黑河，前方斥候已經(jīng)幾次來報，周軍部隊與糧倉守軍正僵持不下，要他們速去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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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河面的堅冰在微月下閃閃發(fā)光，阿里虎用鐵蒺藜骨朵奮力一砸，咣地一聲，只留下數(shù)點白痕，于是長鞭劍指，高呼“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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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馬陣像黑色的旋風(fēng)卷起，隆隆踏上冰面，在奔騰的河流之上奔騰，從上俯瞰，猶如一條黑色的巨蟒，蜿蜒游弋過那條本來的天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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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然而，當(dāng)這條巨蟒游到一半，發(fā)生了極為意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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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阿里虎沖過冰面時，感到馬蹄下似乎有些不對勁，好像踩著什么粗砂之類，但是并沒在意，一馬當(dāng)先地踏上對岸，疾風(fēng)一樣號令前進(jì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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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然而這時，只聽身后忽喇喇一聲巨響。  急轉(zhuǎn)頭，只見身后數(shù)千人馬突然就矮了一頭，再看，竟是那平靜的冰面仿佛猛地變成千年妖物，一下張開血盆大口，將小半支隊伍盡皆吞入，破碎地冰板好似巨魚般縱起。  連同高高濺射的水花，在月光下閃出詭異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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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怎么會這樣？他阿里虎在酷寒之地也生活了幾十年了。  這樣的天氣，冰層承載一支軍隊絕對沒有問題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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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還未回過神來，尖銳的號角響徹寒原，在河的另一邊，不知何時伏下地周軍從斜刺里一彪而出，直沖向被生生砍斷的、驚魂未定而群龍無首地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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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正是萬素飛在綺城看到去除道路上的冰雪，所恍然悟出的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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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截糧道的騎兵不過是誘敵反渡的幌子。  真正的機(jī)關(guān)在于早布置下許多軍士扮作鄉(xiāng)民模樣，去先前她所看見的鹽堿灘鑿出大塊地鹽晶，碾碎了灑在大黑河的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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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樣的場景對本地人來說太過常見，以至于那些人就從阿里虎眼皮子底下過去，都沒有引起絲毫懷疑。  而等到晚上，他的大部隊上了冰面，萬千馬蹄一踏，便有水溶出來。  和上鹽粒，越溶越多，因此先頭部隊尚能過去，但到了中段，必定不能負(fù)荷，因此銀瓶爆裂。  將人馬都傾覆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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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人因為太熟悉而犯的錯誤，比起因不了解而犯的，往往還要嚴(yán)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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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縱使羌人勇猛，這種情況下也驚慌失措，兵敗如山倒，整支隊伍被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在大黑河的東岸，一部分滯留西岸，還有一部分是胡爾赤駐守在周軍營寨前的，按照萬素飛地計劃。  各個都做了相應(yīng)安排。  第一部分放過去，第二和第三部分則包圍擊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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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8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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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當(dāng)冰原的東方天空顯出淺青的顏色。  萬素飛帶領(lǐng)部眾，將胡爾赤逼圍到一座小山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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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帶著血腥的喘息，噴成團(tuán)團(tuán)白氣，凍硬的皮袍下擺，相擊間發(fā)出干澀的“嚓嚓”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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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兩波攻勢間短暫地停頓，一只牛皮酒袋在眾多長滿粗繭的大手中傳遞，挨個湊在嘴邊喝上一口，很快就全是血和污泥，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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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到萬素飛的時候，她在心里為衛(wèi)生問題皺下眉頭，面上卻還是毫不猶豫地灌下一口，絕不讓士兵們會感到被嫌棄。  威信怎么來的？就是這種小事上一點點積累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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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但是她放下去，幾雙手立刻同時伸過來，喊著“給我，給我！”，笑鬧著哄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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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紅了臉，拿馬鞭作勢要打下去，幾個忙都笑著躲了，其中一個搶到的對著嘴結(jié)結(jié)實實灌了一口，再扔出來，其他人都一片“唉”聲，悻悻不愿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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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也許正是隨時面對著死神，才讓人更善于抓著空隙苦中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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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正鬧著，有人眼尖，叫起來，“那是不是來投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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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萬素飛看去，果然，一騎單人獨馬，搖著白布來到陣前，下跪呈上降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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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眾軍歡聲雷動，萬素飛看了信也面露喜色，吩咐一名斥候，“把這個去交給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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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本來是個例行公事的做法，畢竟皇上在這，她不能自作主張收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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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但是，一刻鐘后，斥候回來，所有人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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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皇上說，不接受他們投降，要打到底”，斥候氣喘吁吁地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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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不接收投降？你沒聽錯吧？！”，萬素飛雙眼圓睜，因為簡直不可思議，從來沒聽過不接受投降的事，除非對方是詐降——可他根本不在，又怎么可能有依據(jù)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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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屬下絕對沒聽錯，問了幾遍，皇上都發(fā)火了，說敢抗旨地……”，斥候用手勢補(bǔ)充了下面地話，在脖子上咔地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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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瘋了嗎？萬素飛差點把這句大不敬的言辭呼出口來，打仗是為了勝利，不是為了殺人，何況上面還有兩三千敵軍，她這里還有另一個將領(lǐng)，加起來一共五六千，硬打地話自己最少最少也要傷亡上千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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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可是話說到這份上也沒辦法，圣命難違，軍士們只好繼續(xù)發(fā)動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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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然而這時人的心態(tài)變化了，一方帶著滿腔疑惑甚至怨氣，一方投降遭拒，卻被激發(fā)背水一戰(zhàn)的勇猛，戰(zhàn)斗變得十分慘烈，周軍攻了幾次，都沒能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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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中途萬素飛連派了幾名士兵去向周榮通告情況，請求接受投降，周榮開始嚴(yán)厲拒絕，后來干脆避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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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你說他回帥帳去了？誰也不見？”，萬素飛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向斥候大喊，發(fā)泄著心理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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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是，是，還說你再派人去，就活人去腦袋送回來”，斥候顯然受了驚嚇，說話哆哆嗦嗦的，也是，招誰惹誰了，就變了燒餅的夾餡，兩頭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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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正說著，她耳邊突然炸起一聲慘叫，在她下意識急轉(zhuǎn)頭的時候，就看到不到一尺處一顆人頭在眼前嘩地爆開，血和腦漿猝不及防地噴的她一臉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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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覺得神智都被奪走了幾秒，任那些東西淅淅瀝瀝往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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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然后，反應(yīng)過來這是剛才笑鬧著搶奪酒袋的士兵之一，剛才還那么笑著，一下子，一下子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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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一種無可名狀的憤怒突然充塞她的全身，為什么？為什么要接著打？為什么放著降卒不要，反讓自己的兵士毫無意義地犧牲？周榮，你也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主將，我找不到任何理由來明白你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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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不見我的人？等等！難道是因為我，萬素飛，才不見我的人？因為我跟你鬧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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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無數(shù)思緒激流一樣在萬素飛腦海中翻騰，平心而論她不相信周榮是會把那點小怨懟帶到戰(zhàn)場上的人，但目前的情況，除了這點，她想不到任何其他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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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狂怒地大叫一聲，吩咐副將暫且代職，自己狠狠拉轉(zhuǎn)馬頭，猛加幾鞭，帶著那滿臉血污，以幾乎失控的速度向自軍的帥帳沖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