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有什么資格埋怨你
秋靜好滿眼是淚,抓著槍口的手抖得不成樣子,卻避而不言。
“行!我讓你不說,今天我就殺了你們,然后再找到那個男人,讓你們一家三口在下面團聚!”
說時,手指勾住扳機,雙眼猩紅盯著人,“秋靜好,你個狠心的女人!”
“媽咪——”
千鈞一發(fā),銘晉抱住慕子謙的手狠狠咬了口,頓時一排血印。
慕子謙吃痛,松開抵在秋靜好眉心的槍,孩子也跟著摔在了地上。
突然,銘晉大口大口的喘氣,臉色發(fā)紅,呼吸的頻率短而急促,氣管里沙沙的聲音,讓秋靜好心露跳了一拍。
她一下跪在地上,開始摸銘晉的衣兜,早上離開時給他兜里揣了一瓶哮喘噴霧,可翻找一通后,竟然沒有。
難道是剛才從山上滑雪時掉了?
“媽咪……我……媽咪……呼呼……”銘晉發(fā)出粗喘的呼吸聲,慕子謙擰眉直盯盯的看著地上痛苦掙扎的孩子,這一幕讓他似曾相識。
“銘晉,你等一下,等媽媽……”
秋靜好抖著手,人已經(jīng)緊張的不能自持,她忙朝樓上跑,銘晉的箱子里還裝著哮喘噴霧。
去而復(fù)返,當(dāng)她站在樓梯處,望著慕子謙將哮喘噴霧噴在孩子的口腔里時,她怔然了。
沒錯,慕子謙也有哮喘,銘晉遺傳了他的病癥。
聽到腳步聲,慕子謙緩緩抬頭,漆黑的眼幽暗陰鷙,他平靜的令人膽寒,收斂目光又落在懷中的孩子身上。
慕子謙聲音淡淡的,扶著孩子的頭,輕聲問他:“怎么樣?好點了吧?”
銘晉氣息均勻,臉色也好轉(zhuǎn)許多,看著慕子謙用手帕幫他擦額頭上的汗,孩子的心幾乎是一下就被俘獲了。
父與子,血濃于水,一個渴望親情,一個渴望父愛。
“沒事了,謝謝?!?br/>
銘晉的聲音很虛弱,慕子謙聽得心都跟著疼。
彼時,他真正的冷靜了,再次看這個孩子時,發(fā)現(xiàn)他不僅長得像她,劍眉星目間更有他兒時的七分神似。
按照孩子的年紀推算,當(dāng)年那晚要了她多次,真要是懷了的話,年紀就該是這般大的。
慕子謙緩緩抱起銘晉,他是那么小,那么輕,在他懷里就像一根羽毛。
秋靜好緊張的連忙走過去,要去接過孩子,可慕子謙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帶著復(fù)雜的情緒,沉聲說:
“事到如今,我連抱一下他都不可以嗎?”
“!”秋靜好眼淚瞬間滑出眼眶,該躲的終于沒躲開,想逃的也終是沒逃走。
這就是命運,不可逆轉(zhuǎn)。
銘晉看著秋靜好,小手向她伸過去,“媽咪,我沒事的?!彼挚聪虮е娜耍暗?,別跟媽咪吵架,好嗎?”
他一聲爹地,他等了不知多少年,今天突然聽到,有種做夢的錯覺,可他還是點頭應(yīng)下了。
“聽寶的,不吵?!?br/>
他的寶,他的寶貝兒啊。
慕子謙眼底柔光盡顯,彼時的他,眼中承載了多少父愛,站在一旁的傅飛揚看的一清二楚,慕總是真的很渴望一個家啊。
“爹地帶你上樓睡會兒?!蹦阶又t抱著孩子朝樓梯走,秋靜好站在二人身后,垂在身側(cè)的手瑟瑟發(fā)抖,她緩緩閉上眼,這命她必須認了。
這輩子,她逃不掉了。
睡房內(nèi),銘晉窩在被子里休息,他的呼吸聲清淺且均勻,臉色較之剛發(fā)病時,好轉(zhuǎn)了許多。
慕子謙靠坐在床對面的沙發(fā)上,打量著陌生房間,最后視線落在孩子稚嫩的臉上。
他靜靜的看著他,孩子的側(cè)臉輪廓很精致,白皙的皮膚像她,他的發(fā)絲很柔軟,慕子謙撫摸他額頭時,感受著掌心下的手感,心都要被融化了。
房間的門一開一合,秋靜好端著一杯紅茶走進來,步子壓得很低,生怕吵醒銘晉,慕子謙目光追隨著女人,一直看著她將茶杯放在銘晉的書桌上,才收回。
慕子謙深吸一口氣,在她沒來之前,他剛也哮喘發(fā)作了,現(xiàn)在氣息還有些不穩(wěn),但他盡量表現(xiàn)的平靜淡然。
“你們住這多久了?”慕子謙拿起茶杯問道。
秋靜好靠著墻,站在他對面的位置,兩人之間的距離依然是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她側(cè)過頭,看著銘晉,“住了一個多月了。”
“孩子適應(yīng)嗎?這太冷了,他哮喘看起來很嚴重,住在這久了,不利病情?!?br/>
慕子謙淡淡的說著,唇輕抿了口濃郁的紅茶,她泡茶別有一番味道,從她第一次泡茶給他喝,他便記住了她的味道。
清新甘甜,茶之本色。
秋靜好的聲音很輕,好似在訴說一個久遠的故事。
“銘晉八個月時,第一次哮喘發(fā)作,當(dāng)時我正在上課,布萊爾姨媽把銘晉送到醫(yī)院后確診治療。之后我就很注意孩子的身體,也一直擔(dān)心他再次復(fù)發(fā)。那次哮喘,差點要了銘晉的命,要不是布萊爾姨媽及時發(fā)現(xiàn),我真不敢想后來的事情。
這幾年,銘晉的病控制的很好,這要感謝斯特凡請的一位醫(yī)學(xué)界治療哮喘的權(quán)威專家,銘晉終于可以跟正常的孩子一起學(xué)習(xí)和生活了,來這之前,我咨詢過那位醫(yī)生,根據(jù)銘晉最近一年的檢查數(shù)據(jù),在這生活沒問題的。”
“孩子出生時,誰陪著你?你很辛苦吧?”慕子謙手握紅茶,這個問題他問完,才覺得自己沒資格問,身為人夫,身為人父,他沒盡過任何義務(wù),有什么臉去問。
茶水的溫度透過杯子傳到掌心里,可他的手卻異常冰冷。
秋靜好淡淡的說:“銘晉七個月早產(chǎn),當(dāng)天在布萊爾姨媽家里我不小心滑倒了,來不及去醫(yī)院,就生在家里了。辛不辛苦我已經(jīng)忘了,畢竟時間太久遠了,已經(jīng)過去六年了?!?br/>
慕子謙手抖了下,遙想當(dāng)年她才18歲,自己都尚是一個孩子,又要懷著一個小baby,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你懷孕,岳父知道嗎?”
她輕搖了下頭,“沒告訴他?!?br/>
“為什么不說?”
“……”她沉默不語。
他猜到她心思,“你不想告訴他,是怕岳父告訴我?!?br/>
她的沉默代表默認,慕子謙輕嘆了口氣,忽然覺得自己做人真的很失敗。
自己的老婆,懷了孩子,竟然對他隱瞞了六年。
“靜好……”慕子謙抓著扶手,眉皺成川,他拿著杯子的手在抖,額頭上滾落豆大的汗珠。
秋靜好低著頭,并未注意到他的不對。
他將杯子放下,碰在書桌上發(fā)出一聲異響,秋靜好抬眸看了眼,正巧看到慕子謙從衣兜里拿出哮喘噴霧,對著自己噴下。
她心一緊,忙走過去,蹲下身,昂頭看他,“不舒服嗎?”
慕子謙臉色奇差,上次哮喘發(fā)作已經(jīng)是很久的事了,但他一直有貼身備著藥,只是以備不時之需用的,沒想到今天居然救了自己的孩子,也救了他自己。
他閉著眼,細細的喘著,卻怕她擔(dān)心,艱難的拍了拍她的額頭。
他說不出話,用行動告訴她,沒事,不要擔(dān)心。
秋靜好就跪在他腳下,虔誠的目光似在敬拜她心目中的神,她不敢再說什么,而是乖乖的枕在他的膝蓋上。
慕子謙閉著眼,嘴角泛起一絲苦澀卻也甘甜的笑,他感受著膝上的重量,七年了,她終于肯呆在他身邊了。
緩了好會兒功夫,慕子謙才睜開眼,他低頭看著她,女人的長發(fā)如瀑布般披散在肩背上,窗外的陽光柔和的聚攏在女人嬌小的身子上,好似給她穿上了一層溫暖的外披。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從她頭頂輕而緩的撫下,長發(fā)綢緞般的質(zhì)感,讓他貪戀,慕子謙寵溺的目光望著膝上的女人,輕喘的聲音說:
“你啊,性子太冷,也太倔,有事不跟我說,什么都自己擔(dān)著,就那么不待見我嗎?好歹我是你丈夫,你懷孕、生產(chǎn),就算不想看到我,也該給我個準備,讓我托人照顧照顧你啊。
我說這話,不是埋怨你,是恨我自己,為人夫、為人父,我一點義務(wù)都沒盡過,要是我做得足夠好,你也不會瞞了我六年,躲了六年。呵呵……”他苦笑,“我有什么資格埋怨你?!?br/>
秋靜好雙手覆在他膝蓋上,側(cè)著頭目光盯著一處虛無,她安靜的聽著,沒有打斷他說話。
慕子謙幫她掖耳邊的碎發(fā),女人小巧的耳廓顯露出柔美的線條,他與她歡好時,喜歡咬她耳朵,每次她都縮著脖子癢得顫栗。
“靜好,孩子幾歲了?”
她答:“六歲?!?br/>
慕子謙自言自語的重復(fù),“六歲了……”他抬頭望窗外,常年積雪,才化作眼前的萬年雪山,原來,他們已經(jīng)錯過了六年了。
“子謙?!?br/>
“嗯?”
“放過我吧?!?br/>
“……”
慕子謙神色黯然,良久,他問她,“為什么不想跟我在一起?”
她回答的更平靜,“你又為什么非綁著我不放呢?”
“我說想跟你在一起,你信嗎?”
“……”她沒回,卻閉上了眼。
慕子謙無聲的嘆氣,他對任何事都抱著勢在必得的態(tài)度,生意、權(quán)利、人脈、女人,只要他想,只要他要,他都會想方設(shè)法的得到,或是讓他們主動接近自己,他有這個精力周旋,策劃,可在面對她時,他選擇了等待。
沉默持續(xù)了片刻,女人的聲音如一片葉,掉落平靜的湖水,泛起層層漣漪。
她說:“你什么都有,能給我留下銘晉嗎?”
他答:“我什么都有,可唯獨沒有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