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洗嗎？”

　　身后忽然冒出一個聲音，嚇得方唯一激靈，從床上跳下去，一邊說“洗”一邊奔進浴室，十幾秒后又竄出來，窘迫道：“忘了拿衣服……”

　　周銳昀站著擦頭發(fā)，水汽未干，荷爾蒙溢出。方唯暗搓搓瞟了兩眼，臉紅心跳不止，趕緊扒拉出換洗衣服又竄回浴室。

　　關(guān)門前他隱約聽見周銳昀的輕笑聲，似有若無，方唯沒敢回頭確認。

　　浴室水聲響起來，周銳昀擦著頭發(fā)準備坐下，卻看見方唯扔在床上的手機亮著光，瞥了一眼屏幕，一怔，忽而笑了。

　　浴室里霧氣蒸騰，滿地水漬。方唯一進去就能聞到沐浴乳的味道，可其中好似又摻雜了點別的——比如周銳昀身上的氣味，當然，這可能只是他的臆想，因為實在是太微弱了。

　　方唯吸了吸鼻子，情不自禁幻想起了方才上個人在這里洗澡的畫面——修長結(jié)實的身體，浸濕的頭發(fā)，水流順著身體輪廓滑下……

　　打住，方唯！他警告自己，下腹一陣熱流升起，讓他緊繃起來。方唯覺得自己極其不要臉了，竟然僅在一門之隔意淫一個男人。他晃晃腦袋，清心寡欲清心寡欲，他默念著這四個字，摒除雜念洗起澡來。

　　方唯洗完澡出來周銳昀正靠在床頭玩手機，對方聽見聲音抬頭看了眼他。因為等會兒要出去，方唯穿著整齊，頭發(fā)濕漉漉貼著白`皙肌膚，米色上衣顯得他柔軟而干凈。

　　“老劉說現(xiàn)在出去吃飯。”周銳昀說。

　　“哦，好?！狈轿ㄈツ檬謾C和錢包，按亮手機看見上面的搜索頁面，不禁臉一紅，下意識看向周銳昀，后者正望過來，不解道：“怎么了？”

　　“沒……沒什么?！狈轿〒u頭，退出了搜索頁面。他洗澡前用手機百度了下——「和喜歡的人第一次同處一室，要怎么做？」答案五花八門，色｀情居多，看得他很是不好意思。

　　周銳昀別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但方唯正低頭擺弄手機，并未發(fā)現(xiàn)。

　　他們拔了房卡出門，劉宇峰和陳冉已經(jīng)在酒店大廳的長椅上等著了。

　　“哇，”陳冉眼前一亮，“方唯你穿成這樣也太嫩了?！?br />
　　“謝謝?！狈轿ㄓ衼碛型?，“你穿的裙子也很好看。”

　　陳冉提著裙擺轉(zhuǎn)了一圈：“是吧，老劉還非說顏色太艷了?！?br />
　　此時不是旅游旺季，街上游人不多，路窄無車，他們并排橫占著馬路，陳冉在找提前查好的攻略。

　　晚上吃的西北菜，味道厚重，偏油膩，方唯喝了兩杯檸檬茶。

　　“你看哪呢？”快吃完時，陳冉忽然高聲問道。

　　方唯心一凜，趕緊擺正正偷瞄周銳昀的腦袋，慌慌張張要解釋。

　　劉宇峰先開口了：“我看看她們那桌吃的什么?！?br />
　　“看她們吃的什么？”陳冉揪住他的耳朵，“我看你眼睛都黏在人家胸上拽不下來了?！?br />
　　“怎么可能！”劉宇峰辯解，“行了行了，這么多人看著呢，別讓我丟臉好吧？”

　　他倆鬧著，方唯松了口氣，做賊心虛大抵如此，偷看一眼都怕得很。

　　周銳昀問他：“吃完飯要不要逛逛？這邊有幾條特色酒吧，晚上應(yīng)該挺熱鬧?！?br />
　　“可以啊?！狈轿ㄕf。

　　陳冉鬧完了，嚷道：“周銳昀你別帶壞方唯，酒吧可不好，喝多了被大姐姐騙走怎么辦？”

　　“不會的……”方唯說。

　　“你看著點老劉吧，別讓他有機會把小妹妹騙走了?！敝茕J昀輕描淡寫。

　　陳冉又揪了把劉宇峰泛紅的耳朵，兇悍道：“他敢?！?br />
　　酒吧是音樂吧，裝潢特色，氛圍安靜。四個人點了酒聽音樂。店內(nèi)人不多，借著頭頂一盞燈，幾人玩起了骰子。方唯頻頻輸，周銳昀好像在賭博上有天賦，贏的次數(shù)最多。

　　他們賭酒、在臉上貼條，陳冉吹了吹臉上的紙條，不滿道：“周銳昀你這個手藝，天天混跡賭場都能賺幾套房子了?！?br />
　　方唯臉上被貼的條最多，已經(jīng)喝了六七杯，酒精度數(shù)高，喉嚨都灼燒著，附和道：“對啊，而且總是開我報的點數(shù)……我都怕了?！?br />
　　酒后吐真言并非是真的醉了、神志不清了，事實上大部分人腦子清醒，只是忍不住吐出真心話。

　　方唯是家里最小，上頭有個哥哥姐姐，父母寵愛，從小到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沒長歪實數(shù)難得可貴，但性子里總存著點嬌貴，他這話里用得是抱怨的口氣，好似還含著撒嬌。

　　“就是，”劉宇峰笑著給方唯撐腰，“銳昀你這一晚盡逮著方唯報的點數(shù)開，別是欺負人家?！?br />
　　周銳昀晃了晃骰子，看著臉色被酒精熏紅的方唯，輕聲說：“下一把讓你贏，好不好？”

　　方唯眼睛閃著光，臉上的細小絨毛被頭頂燈光照得清晰畢現(xiàn)，笑得柔軟又無害：“好啊?！?br />
　　陳冉捂了下眼睛：“我是不是喝大了？感覺這個對話和畫面都是粉紅泡泡是怎么回事！”

　　果然，下一把真的是方唯贏了。周銳昀故意報了個逆天數(shù)字，坐他下家的劉宇峰哭笑不得：“開。你真是哄小朋友呢，哪有這么玩兒的?！?br />
　　周銳昀笑笑，喝了杯酒。方唯盯著他，從再見這人起，自己的心跳好像就一直不規(guī)矩，總是異常地跳動。

　　“還想不想贏？”周銳昀喝完酒問他。

　　那口氣難得寵溺，仿佛只要方唯點了個頭，他就能不顧規(guī)則的讓人一直贏下去，直到滿足為止。

　　方唯都懷疑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大腦里的嗡嗡聲轟炸著他，身體飄在云端。

　　怎么能這么喜歡一個人呢？他問自己。得不到答案，可他就覺得，這一刻周銳昀好的不得了，好的他愿意交付一切、奮不顧身。

　　四人玩得盡興，在深夜回了酒店。方唯雖然喝得有點多，卻還堅持著簡單的洗漱了下。他先躺到床上，周銳昀才進洗手間洗漱。

　　方唯很是困倦，上下眼皮打架，可又不愿錯過第一次與周銳昀睡一間房的機會，想跟人聊幾句，可沒等人從洗手間出來就睡了過去。

　　醒來是凌晨，按亮手機發(fā)現(xiàn)是凌晨一點半，才睡了兩小時。酒精揮發(fā)的差不多了，但還有點暈。方唯轉(zhuǎn)了個頭，周銳昀睡在另一張床上，睡相可觀。

　　方唯緩慢眨動眼睛，忽然掀開被子，躡手躡腳走到周銳昀床邊，蹲了下去。

　　他想起一句話，在哪本小說里看的，說最幸福的事就是早上醒來，可以數(shù)心上人的睫毛。

　　屋內(nèi)窗簾拉的不嚴實，樓下路燈和月光鋪陳進來，他借著隱晦光亮看床上人的睫毛。

　　——根本看不清。

　　他彎唇笑了下。周銳昀睡得有些沉，不打呼，很安靜。他看著看著，像被蠱了心智，涌起一股沖動，輕輕前傾，嘴唇印上另一個嘴唇——有些涼，又炙熱。

　　方唯維持姿勢呆了幾秒，恍惚間感覺周銳昀好像動了一下。

　　待反應(yīng)過來自己做了什么大膽舉動后，方唯急忙站起來，相貼的唇立即分開，迅速撲回自己床上。

　　心口鼓噪，黑暗里全是他緊張的心跳聲，手心沁出熱汗。

　　——不會被抓包了吧，他鴕鳥似的躲避了幾秒，鼓起勇氣偏頭去看周銳昀。

　　沒有。

　　方唯緊張兮兮的望過去，發(fā)現(xiàn)周銳昀只是側(cè)了下`身體，依然在睡夢中，不禁松了口氣。臉埋進枕頭里，滾燙的像沸水。他咬了下嘴唇，覺得燥熱又興奮。什么時候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都不記得了。

　　早上醒來已經(jīng)是八點半，周銳昀坐在床上玩手機。

　　方唯揉了揉眼睛，頭有些宿醉后的疼：“很晚了嗎？”

　　“他們也才醒?！?br />
　　“哦?！狈轿ㄗ饋?，神情呆滯。

　　“怎么了？”過了幾分鐘他毫無動靜，周銳昀問了句。

　　“嗯？”方唯拖長了聲調(diào)，反應(yīng)慢半拍，“還是好困?！痹捯袈湎掠值惯M了被子里。

　　收拾好出門時已經(jīng)快十點，早飯當作午飯吃。吃飯間周銳昀一直在看手機，方唯好奇心作祟，椅子翹起一角，身體傾斜。

　　“在看什么？”

　　周銳昀卻啪嗒一聲把手機反扣在桌面上，冷聲道：“沒什么?！?br />
　　方唯一怔，椅子晃回原位，說：“哦……”

　　周銳昀不說話了。方唯也不敢再找他聊天，不知道昨晚還好好的，怎么今早兩人距離又遠了點。

　　吃完飯繼續(xù)上路，今天換了周銳昀開車，方唯坐副駕。車載音樂開著，陳冉在后座興奮地跟著唱，周銳昀手一撥，換成了英文歌，她終于消停了。

　　行車枯燥，唯有路邊風景可觀賞。方唯心思卻在周銳昀身上。對方開車很穩(wěn)，開了半小時犯煙癮，從煙盒里抽了一根。單手不便點煙，于是方唯搶先拿過打火機，說：“我?guī)湍泓c?！?br />
　　“不用了?！敝茕J昀卻側(cè)頭躲開了，放進嘴里的煙又被拿了出來。

　　方唯舉著打火機感到難言的尷尬。

　　周銳昀偏頭對他說：“開車時抽煙容易發(fā)生意外?！?br />
　　理由聽起來正當，但方唯沒回答，放下打火機，扭過頭去看窗外的景色了。

　　周銳昀一個動作就能牽動他的情緒。他不明白怎么好好地，對方突然對他避如蛇蝎般了。

　　車后座這時傳來了幾聲尷尬的聲響，陳冉和劉宇峰在親密，極盡壓制卻依然有聲音泄露出來。方唯身上起了雞皮疙瘩，瞬間坐立難安。

　　周銳昀也聽見了，伸手調(diào)大音樂聲，勉強蓋過。

　　響起來的是首粵語歌，方唯聽不懂，看了眼歌名——悲劇人物，莫名契合他現(xiàn)在的形象。

　　單戀大概就是場悲劇。

　　方唯和周銳昀保持著詭異的沉默，到了下午換成方唯開車，四點多時卻出現(xiàn)意外。海拔越來越高，身體素質(zhì)跟不上，方唯喘的不行，呼吸困難。周銳昀第一個發(fā)現(xiàn)他的不對勁，讓他停車。

　　“怎么樣？”周銳昀拍了拍他的背。

　　方唯搖搖頭，急劇地喘了幾下，硬撐著：“沒事?！?br />
　　陳冉也有了高原反應(yīng)：“不行了，想吐?！闭f完就開車門，蹲在路邊吐了出來。

　　周銳昀讓方唯下車，自己上手開。結(jié)果路越發(fā)難走，天也漸漸黑了。

　　“下來攔人吧，找個當?shù)厝藥臀覀冮_車。”劉宇峰提議。

　　安全第一，此時也沒人較勁，把車停在路邊，蹲在路上攔人。

　　海拔越高，氣溫驟降，方唯搓著胳膊。

　　“方唯，你沒帶外套嗎？”陳冉從行李里扒了件外套套上。

　　“沒，忘了?！狈轿ㄕf。

　　“可憐。我借你一件？我?guī)Я思凵陌羟蚍！标惾綁男Α?br />
　　方唯連連擺手：“不了不了，謝謝冉姐?！?br />
　　陳冉哈哈大笑。

　　方唯眼前卻一黑，有什么東西罩住了他的腦袋。他手一拽，是件黑色的外套。

　　“借你穿?！敝茕J昀站在他面前，抽著煙。

　　方唯蹲在地上仰頭看他：“謝謝。”

　　周銳昀擺擺手，沒再說話，去路中間攔車了。

　　方唯套上外套，袖子長，遮住了手指。他兩手湊到鼻子下聞了聞，是洗衣液的味道，還沾了點煙味，估計是剛才周銳昀抽煙時蹦上去的。

　　和昨晚半夜自己偷吻對方時的味道一樣。可能是錯覺吧，但方唯隱約覺得那個唇貼唇的瞬間，他可以感受到細微的煙味和漱口水的味道。

　　他蹲在那兒，穿著周銳昀的衣服，覺得周身暖和起來。

　　晚上七點多他們攔到了一輛車，里頭下來了個人，講可以替他們開車。當?shù)厝撕軣崆椋つw黝黑，慶幸道：“這路不好走，你們晚上開容易出事，幸好你們沒逞強自己開?！?br />
　　到了鎮(zhèn)上也不收錢，陳冉偷摸著往他包里塞了三百塊錢。

　　鎮(zhèn)上旅館少，條件差，提前預(yù)約不了。還好游客稀少，空房多。陳冉要了兩間標準間，在交押金和房費。

　　周銳昀上前兩步，跟老板說：“三間房?！?br />
　　“怎么了？”陳冉掏錢包的手一頓，“要三間干嘛？”

　　“我跟方唯一人一間?！彼卮稹?br />
　　方唯正四處看旅館的陳設(shè)，一聽這話，當即不是滋味，表情都停滯下來。

　　“干嘛分開睡？有錢沒處使啊?！标惾讲粷M。

　　“我睡覺吵人。”周銳昀說。

　　騙人。方唯心說。

　　劉宇峰搭腔：“不是吧，咱倆以前睡一起時，我看你挺安靜的?！?br />
　　“哪回不是你先睡著，呼嚕震天響，還知道我安不安靜？”周銳昀忍不住笑道。

　　劉宇峰摸了摸腦袋，哂笑兩聲。

　　“行吧，隨你?！标惾秸f，“那就要三間房，難怪我看方唯今天臉色不好，估計是被你吵的?！?br />
　　方唯站在他們后面，穿著大一號的衣服，低垂著眼睛不講話，看上去有點可憐。周銳昀瞥了他一眼，又轉(zhuǎn)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