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紅塵賓館(四)
想到身下壓著一具尸體,身上還堆著好幾個,我使勁撐著胳膊想頂出個空,又有幾具行尸摔倒砸下。
我被壓得肺里都快沒氣了,也顧不得暴露蹤跡,玩了命地喊了一句:“月餅!”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我在樓下,自己下來!”月餅在樓下嘆了口氣,“徐老,海涵?!?br/>
“魂歸來兮,安得居所。”趕尸人沙啞的聲音在通道里響起。
我腦子徹底糊涂了。
這時,廊燈亮了。我眼睛一花,視線再次聚焦時,看到面前是一張貼著黃符,灰白色的死人臉,突然睜開死魚般的眼睛,關(guān)節(jié)“吱吱嘎嘎”挪動著要站起來。
我“嗷”的一聲怪叫,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頂開壓在身上的行尸爬了起來。
眼前景象讓我發(fā)麻,全身如同通了電流,簌簌發(fā)抖。整條樓梯并排站著帶著旅行帽,貼著黃符的行尸,默不作聲往樓上走去。那幾個摔倒的行尸,扒著樓梯,一階一階向上爬著。被我壓得那只估計折了關(guān)節(jié),右手猛一用力直接斷成了90度,依然堅持著向上爬。
我背靠著墻壁,心臟幾乎蹦到喉嚨眼,一動不動注視著這群行尸。每個行尸的死狀都不一樣,有的舌頭垂到下巴;有的半邊頭皮耷拉著……
短短幾分鐘時間,尸群總算走完了,我卻覺得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軟著腿跌跌撞撞的,幾乎是滾著下了樓梯。
我推開安全通道的門,女服務(wù)員靠著椅子打瞌睡,對面的會客區(qū),月餅和那個中年男子居然在喝茶。
“南瓜,你好路不走,吃飽了撐的走安全通道?!痹嘛灹瞄_貼在腦門的黃符,“你怎么跑到陰棧來了?”
“呵呵……陰氣互循,怪不得小友。”趕尸人抬頭笑道。
剛才從上往下看,沒有看清楚男子相貌,這會兒看了個清楚,我又差點嚇懵過去。
那頂黑棒球帽子下面,是一只狗臉!
“小兄弟,過來坐吧?!壁s尸人狗嘴一咧,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相貌丑陋,唐突你了?!?br/>
我裝作“小爺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見過”的架勢,大刀金馬往月餅身邊一坐,正想回兩句場面話,月餅揚手往我額頭貼了張黃符。我哭笑不得:“月公公,咱這是在玩僵尸cosplay?”
“陰行符,阻斷陽氣?!痹嘛灻嗣亲樱朴七攘丝诓?,“陰尸遇陽氣詐尸,要不我才懶得貼這玩意兒,影響顏值?!?br/>
“顏值是什么?”趕尸人眨巴著溜圓的狗眼,毛茸茸的臉滿是好奇。
月餅再傲嬌也不好意思直接解釋“顏值”是啥意思,我輕咳一聲:“值是分值,顏是容貌。顏值說白話就是長得好看不好看?!?br/>
趕尸人脖子微微后仰,恍然大悟第“哦”了一聲:“世間詞匯博大精深,有趣有趣!”
再嚇人的東西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我直勾勾瞅著趕尸人,心說看模樣不是畸形,實打?qū)嵤且恢淮┲艘碌墓?,看品種應(yīng)該屬于“中華田園犬”。
趕尸人哪里想到我在琢磨這個,給我添了杯茶:“小友,品茗?!?br/>
月餅揚揚眉毛:“徐老,天色已晚,可否為晚輩解惑?”
要不是萍姐的尸體也從旅游大巴下來,單聽兩人對話,我還真以為是某個三流劇組在拍中國版《行尸走肉》,只好硬著頭皮跟著應(yīng)景兒:“好茗,好茗!”
“呵呵,小友謬贊了。”徐老伸出舌頭舔舔嘴角絨毛,“高茉而已,街道辦夏天發(fā)的防暑降溫福利?!?br/>
“噗!”月餅一口茶噴了出來。我臊得滿臉通紅。
“異徒行者對老夫有恩,”徐老忽然正色道(雖然那張狗臉看不出什么表情),“您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做好。”
我心里一動,隱約想到徐老是誰,隨即又否定了這個想法。
“我還有許多想知道的事情?!痹嘛炗至瞄_黃符,很認(rèn)真地盯著林老說道。
徐老很奇怪地看著我們,欲言又止。
“我不認(rèn)為在野外遇到尸車是個巧合,”月餅摸出桃木釘輕輕彈著,“所以,我不會對不是巧合的人有好感。”
雖然樓上有尸中尸布的“尸鬼增運”局,徐老又長著恐怖的狗臉,但是我能感覺出他沒有惡意,對我們甚至還有種奇怪的尊重。月餅這句話顯然說得有些過分,我忍不住回了句:“月餅,你丫心理能正常點不?”
徐老怔了片刻,瞇著眼睛笑道:“你們倆真像他們?!?br/>
我和月餅面面相覷,“他們”是誰?
“太多年了,也許你們就是?!毙炖献叩焦衽_,摸著服務(wù)員的頭發(fā)。
我早晨開房的時候有些迷糊,壓根沒注意她長什么模樣。這會兒一看,居然頗有幾分顏色,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腦補徐老和她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徐老突然抓著服務(wù)員頭發(fā)生生拎出柜臺,雙手插進(jìn)頭皮。月餅揚手甩出桃木釘:“你干什么!”
徐老舉起服務(wù)員身前擋住桃木釘?!皳鋼洹眱陕晲烅懀夷踞敍]入服務(wù)員身體,冒出了幾蓬木粉。
“小友莫慌,人偶而已?!毙炖献ブ^皮左右撕開,一陣皮肉撕裂特有的怪聲,服務(wù)員被活活剝下了人皮,一個惟妙惟肖的木人落在地上。
徐老把人皮卷巴卷巴夾在腋下,扛起木人:“跟我來吧。”
雖然明知服務(wù)員是木人,但是想到皮是貨真價實的人皮,說不定就是樓上某具尸體的,我心里就很不舒服,多了幾分厭惡。
我用唇語說道:“月餅,剛才我在房間的床下……”
“一會兒再說?!痹嘛灮氐?。
陰棧、尸中尸、趕尸人、狗臉人、人皮木偶,短短一小時發(fā)生了太多事情,我腦子亂得要炸,索性什么都不想。
徐老摸著柜臺轉(zhuǎn)角的騰龍壁畫,在龍爪位置按了下去,墻壁里響起酸澀的齒輪咬合聲,壁畫升起,露出兩米見方的暗門,竟然是一座電梯!
徐老先一步進(jìn)了電梯,我猶豫了一下,月餅拍了拍我肩膀:“一切小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