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叢林守護者(九)
隧道里面?zhèn)鱽磬须s的腳步聲,我和月餅躲到堆積財寶的箱子后面,順著縫隙向外看去。一群扛著老式土槍、頭扎白布、左腰別刀、右腰掛著火藥葫蘆、身穿黑衣黑褲、腳蹬黑鞋的人走進山坳。
為首的領頭人五十來歲,肩上扛著那具腐爛女尸。這群人分立領頭人左右。
領頭人放下女尸,指著金絲楠木“嘰里呱啦”說了一堆根本聽不懂的話。
我心說能找到這個地方,還帶著軍火,肯定不是什么好鳥,還是小心為妙。月餅倒是心大,順手從箱子里撿了一塊玉佩,悄聲說道:“正經(jīng)羊脂玉,市面見不著了?!?br/>
我一時氣結,沒有應話。只見領頭人弓著腰靠近楠木,小心翼翼的架勢像是在偷地雷。估計是不好意思表現(xiàn)得太慫,走了幾步確定沒有危險,才有模有樣地直起身子走到楠木前,從懷里掏出一張泛黃的羊皮紙,瞧那架勢是在對照樹身出現(xiàn)的四行字。
忽然,領頭人雙手舉天高呼一聲,轉身對著部下神色激動地又是一通嘰里呱啦。部下或捶胸、或高呼,還有兩個人互相挽著胳膊跳起了舞。
我傻眼了,這么多金銀財寶不當回事,看到幾行字倒是高興地像在過大年,難道碰巧趕上了這群人載歌載舞的部落聚會?接下來該生火烤肉喝酒了吧?
領頭人狂喜過后,才發(fā)現(xiàn)樹身釘入的桃木釘,撮唇發(fā)出尖銳的呼嘯,部下們“噼里啪啦”拉起槍栓,戒備地四處巡視。
“看來是躲不掉了?!痹嘛灁倲偸终玖似饋怼?br/>
我心說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就這么大點兒地能藏多久?只好硬著頭皮起身,做好了隨時挨槍子兒的準備。那群人發(fā)現(xiàn)我們倆,十多條土槍立刻對準我們。
那一刻,我有種革命烈士英勇就義前的亂入感,就差喊兩嗓子革命口號了。
領頭人舉手示意部下少安毋躁,指指楠木,又指指女尸,講了一通話。頭一次被這么多槍指著,我的耳膜嗡嗡作響,哪還有心思聽他說些什么。
月餅摸了摸鼻子:“請說國語!”
領頭人沒想到月餅冒出這么一句,呆立片刻,用很生硬的方言問道:“楠木、她,怎么回事?”
貴州方言屬于西南官話的一支,和四川話有些相似,聽起來倒是沒什么障礙。
“楠木,我們破了木蠱,”月餅回答得很簡潔,“她,不知道?!?br/>
領頭人來回走了幾步,像是在判斷月餅這句話的真假。人命關天,何況是自己的命,我趕緊擺出了“我們是誠實孩子”的表情以示清白。
領頭人頓住腳:“你們,越南?”
越南和廣西、云南接壤,雖說和貴州沒有邊境線,不過這幾年邊境貿(mào)易往來發(fā)展迅速,西南各省越南人倒是不少??磥眍I頭人把我們當成越南人了。
月餅鏗鏘有力:“中國人!”
我套著近乎:“同胞,自己人。”
“你們,越……”領頭人說到“越”字故意停頓了一秒鐘,“南?”
我正要再次強調胸膛里正經(jīng)裝著通紅的中國心,月餅卻反問道:“你怎么知道?”
我也反應過來了,腦子“轟”地一聲!
領頭人問的根本不是越南,而是我們的姓!
“你們真姓月、南?”領頭人嘴唇哆嗦,顯然在克制情緒。
這些年,我和月餅始終不知道身世,領頭人居然知道我們的姓,難道他知道我們的身世?
我喘著粗氣:“你從哪里知道的?”
領頭人雙腿篩糠似地抖動,“撲通”跪倒:“終……終于找到你們了?!?br/>
他的部下們默不作聲地把火槍放在地上,黑壓壓第跪了一片。
我和月餅面面相覷,這是唱的哪出兒?
饒是月餅好口才,也結結巴巴不知道該說什么:“這個……這個……”
領頭人“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方才起身,又面對部下們說著土話。
趁這工夫,我低聲問道:“月餅,咱倆是他們部落失散已久的親人?”
月餅也亂了方寸:“扯淡呢?長得也不像??!”
我瞅著這群人的面部輪廓,濃眉、高鼻、深目,平均身高也就一米七左右,要說和他們是同族,確實太牽強。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革命烈士是當不上了。
我腦子里正胡思亂想著,領頭人指著我們提高聲音說了兩句,族人們操起槍向沖過來。
我琢磨過來了:“月公公,壞事了!搞不好這些人也是守護者,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張明夏死了,從咱們放在帳篷里的東西知道了身份。這是趕著來報仇雪恨??!”
“你碰見生死仇人先下跪磕幾個響頭?”月餅話是這么說,手里也沒閑著,摸出幾根桃木釘扣進掌心,“靜觀其變。”
族人們沖到我們近前,把土槍彼此交叉,架住我們的腿向上一舉。我身子一悠騰空而起,整個坐在土槍搭成的椅子里。
領頭人一聲吆喝,兩個族人抬著女尸先行跑了,其余幾人扛著我們向山坳外走去。
別說,有點像山區(qū)旅游的竹轎,穿過人骨隧道的時候還挺穩(wěn)當,不過這會兒哪有心思享受?我瞅著黑洞洞的槍口糾結著千萬別走火,腦補“食人族”種種,越想越心寒。
月餅倒是舒服地耷拉著腿,半瞇著眼:“身未動,心已遠,貴州荔波,讓我們一起走吧?!?br/>
那一刻,我恨不得鋸開月餅腦殼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長的。
“兩位放心,請到山寨一敘,”領頭人取下掛在腰間的葫蘆灌了一口,酒香撲鼻,透著濃郁的藥味兒,“山間夜滑,他們抬著,一路方便?!?br/>
我注意到領頭人普通話利索了,古風味兒還挺濃。
“您貴姓?”月餅給領頭人遞了根煙。
“我們族沒有姓,只有名。”領頭人接過煙放在鼻端聞著,“叫我龍都就好?!?br/>
我見這倆人有說有笑,看來沒什么危險。再說就算是有危險,月餅這么胸有成竹,我也不能輸陣。
“龍大爺,”我咽了口吐沫,“這葫蘆里什么酒?聞著味兒不錯。”
龍都晃晃酒葫蘆:“這酒,不能給你喝。山寨里,好酒、好肉、還有女人。”
我眼前浮現(xiàn)出一群抱著光屁股娃兒、背著竹簍的黑瘦女人形象,頓時沒了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