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君不悟
離開醫(yī)院的時候正是晌午,一輪太陽像高瓦數(shù)的白熾燈,無情地當頭照射著。灼人的熱氣從腳下一直突突往上躥,虞z感覺自己成了蒸籠里的包子,每個毛孔里都是汗意。
蘇君儼抱著琥珀,他整個人還有些征愣,顯然還沒有從剛才的消息里回過神來。“媽咪,我想吃你煮的雞肉粥。”
孩子的聲音像一陣涼風,吹散了虞z心頭的郁氣。
“好。沒問題。”虞z伸手摸了摸女兒的臉頰。
上車前,虞z看了蘇君儼一眼,不放心地問道,“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可以開車嗎?不行的話我來開。”
“無尤,我教你開車還不好?”那次車震過后,蘇君儼開始千方百計創(chuàng)造她和他獨處于鋼鐵尤物之中的機會。
“有車夫我為什么要學開車?”她嬉笑的表情鮮活一如昨天。
失去她的這三年是他心底最黑最暗的深淵,無論什么掉下去,都聽不到半點聲響。
一言不發(fā)地任由她把孩子抱過去,蘇君儼坐進了駕駛座位。
離虞z現(xiàn)在住的金辰華庭不遠處有一個菜場。蘇君儼把車泊穩(wěn)了,從虞z手里接過琥珀,下了車。
虞z眉毛微微一揚,他身上穿著淺灰色的西服,貼著身體線條展開,越發(fā)襯托得他肩寬腰窄,身形挺拔。褲腿也并不像絕大部分中國男人那樣層層疊疊堆在鞋面上,而是站時剛好貼著鞋口,使得整個人有一股卓爾不群的氣質。
“你確定也要進菜場?這里可不是超市。”虞z提醒他。
蘇君儼只是抬腳往菜場入口走去。虞z只得跟了上去。
菜場人聲鼎沸,各種攤位沿街鋪展開來。紅色的大塑料盆里爬著黑褐色的龍蝦,舉著鉗子,囂張無比。青魚在木桶里游得正歡。雪白的蓮藕像小孩子肉嘟嘟的胳膊。狹長的絲瓜上還有萎謝的黃花。深綠色的黃瓜身上有小小的刺,上面滾著晶亮的水珠。燈籠椒鮮紅如火,甘藍則是油潤的紫色……琥珀被蘇君儼抱在懷里,興奮不已地指指點點,極力用中文表述著她所知道的一切時蔬的名字。
蘇君儼其實和女兒一樣,都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唯獨虞z,修身襯衣下是瀟灑的黑色闊退褲,隨著她的步伐輕盈飄動,手里提著方方正正的公文包,卻沒有半點局促。
有賣菜的阿姨熱情地招攬著生意,“快來看看新鮮的豌豆苗,老新鮮!”
虞z隨手捻了一個塑料袋,輕輕抖開,嫻熟地翻檢著豌豆苗。
“都是自家地里面長的,什么農(nóng)藥都沒撒,絕對綠色,無污染。”賣菜的阿姨樂呵呵地介紹。
蘇君儼一面用他有限的生活常識和女兒說著“這個長了很多疙瘩的叫苦瓜,那個黃色的像肥皂泡一樣的叫油面筋。”一面留心著虞z,有一縷發(fā)絲從她精致的盤發(fā)里滑落下來,蘇君儼心里一動,伸手為她夾在了耳后。
“老公好體貼,你好福氣啊!”賣菜的阿姨從電子稱上拎起塑料袋,打好結,遞到虞z手里。
虞z耳朵一紅,付了錢,快步向前走去。
琥珀小嘴一挑,湊到蘇君儼耳畔,“媽咪剛才耳朵紅了。”
蘇君儼唇畔這才結結實實露出一道弧線。彎著唇角追了上去。
兩個人都與周圍嘈雜的環(huán)境有些不搭,買菜的賣菜的都看西洋景一般,一個個抓著紅紅綠綠的塑料袋,只是伸著脖子看著二人。
“這雞怎么賣?”虞z指著籠子里聒噪不已的雞鴨。
賣家禽的男人熱絡地比劃道,“十八塊錢一斤。都是吃活食長大的。”
“給我拿一只小一點的吧,宰好了我馬上來拿。”
“好!”
虞z生怕看見血光飛濺的場景,趕緊轉身背過臉去。
蘇君儼將琥珀的腦袋按進自己懷里,又攬住了虞z的肩膀。
保護妻兒的感覺讓蘇君儼格外愉悅。
很快,賣家禽的男人得意地提著光禿禿的雞,晃了晃,“好咯。”
蘇君儼將琥珀遞到虞z懷里,接過了裝在塑料袋里的雞。
西裝革履的英俊男人兩手都是各色的塑料袋,旁邊跟著一個美貌的女人,懷里還抱著一個雪團兒堆成的小姑娘,這樣的一家三口,走在喧囂熱鬧的菜市場里,真是煙火人間的一景。
蘇君儼將食材統(tǒng)統(tǒng)放進后備箱里,這才上了車。
到了金辰華庭的車庫,蘇君儼不忘開了后備箱主動提東西。
正要鎖車,手機卻響了,是老宅的來電。
電話那頭,梅蘊沁聲音里有壓抑不住的欣喜,“阿儼,我是不是當奶奶了?”
太陽光灑在蘇君儼臉上,他微微瞇了瞇眼睛,“恩,媽,你當奶奶了。”也許是因為愉快,蘇君儼的聲音似乎也沾染了太陽金色的色澤
梅蘊沁話音一轉,“那你怎么瞞我這么久,要不是聽你姑父說,你打算什么時候告訴我有這么個乖孫女兒存在?”
“其實我也剛知道沒多久,要不是偶然發(fā)現(xiàn),她也許會一直瞞著我。”蘇君儼的聲音低落下去。
梅蘊沁試探地問道,“你和虞z現(xiàn)在孩子都生了,你們打算怎么辦?里頭還攪著個成孜,你總要處理妥當。”
“媽,我曉得的。對了,父親知道了嗎?”
梅蘊沁嘆了口氣,“你爸今天不在家,說是去其它軍區(qū)視察去了。他要是知道,管保要揭了你的皮。”
蘇君儼默不作聲。
梅蘊沁又道,“今天下午把孩子帶給我瞧瞧。聽你姑父說,是個靈慧極了的孩子。”
“嗯,我下午帶琥珀回老宅。”蘇君儼一手拿著食材,一手拿著電話,進了電梯。
剛到門口,琥珀已經(jīng)殷勤地拿著拖鞋遞給他了。
“琥珀真乖。”蘇君儼放下塑料袋,在女兒臉上親了一口。
虞z則彎腰拎起塑料袋進了廚房。
蘇君儼也尾隨著跟了進去。
“媽想見琥珀,今天下午你和我一起帶孩子過去,好不好?”
虞z正拿著刀在斬雞,頭也沒抬,“你直接帶琥珀去見蘇夫人就可以。我就沒必要去了。”
蘇君儼聽見那聲“蘇夫人”眉毛一蹙,待她后半句說完,眉頭鎖得更深。
“你這是什么意思?”他口吻微冷。
現(xiàn)在的雞哪里還是吃的什么活食,通通是精飼料填大的。骨頭很軟,一刀下去,直截了當。男女關系也能如此便好了,為什么總是有那么多捉襟見肘的狼狽和瞻前顧后的猶豫呢?
虞z回頭望著蘇君儼,“我同意你帶孩子去見你父母,做到這樣還不夠嗎?”
“你為什么不肯和我一起回去。”蘇君儼步步逼近。
“我說過了,我沒有必要去。你父母,也許只是你的母親,他們想見的只是琥珀而已,絕對不會是我。”虞z開始用刀剔著雞架上的胸脯肉。
蘇君儼被她這話堵得啞口無言,她永遠是這么聰明,而且不給人留余地。
這女人真是狠。
虞z又淡淡地開了腔,“我沒有絲毫用孩子綁住你的意思。即便琥珀是你的女兒,你也是自由之身。我絕對不會用孩子脅迫你去承擔什么責任道義之類的。把琥珀生下來,是我一個人做的決定,沒有詢問過你的意見,所以一切后果我會獨自承擔。你大可放心。”
蘇君儼怒極反笑,“你還真是會為我考慮。”
虞z朝他淡淡一笑,“我沒那么高尚,我是為我自己考慮。我最怕別人為我犧牲,為我委屈自己。后悔不后悔暫且不說,一旦心里有了怨氣,那肯定每天是要在我跟前耳提面命的,想當初啊,我為了你如何如何,我頂怕這些,日日對著恩人,我可受不了。”
蘇君儼冷哼,“我沒有在為你犧牲的意思。”
虞z立刻微笑,“那是最好。”
意思被她故意曲解,蘇君儼看著她臉上的微笑,簡直恨不得把她的笑容扯下來,再狠狠摔到她臉上去。
忍住怒氣,他將話說得更明白些,“我是說我沒有覺得我所做的一切是在為你犧牲。”
虞z依舊微笑。
蘇君儼終于控制不住吼起來,“你的笑是牙膏嗎?需要的時候就擠一點出來?”
琥珀聽見動靜,跑進廚房,擔憂地拉著蘇君儼的褲子,“爸爸,你和媽咪在吵架嗎?”
蘇君儼深呼吸一口氣,蹲下/身子,捏了捏女兒的鼻尖,“沒有,爸爸和媽咪沒有吵架,爸爸剛才說話太大聲了,嚇到琥珀了嗎?”
琥珀看著虞z,也不說話。
虞z無奈,“媽咪和爸爸那么好,怎么會吵架呢?”
琥珀小臉一仰,“那你們親親給我看。”
虞z變臉,“小孩子胡說什么。”
琥珀委屈起來,“媽咪騙人。老師說在中國,只有很喜歡一個人才會親他。和倫敦不一樣。爸爸就老親我,還有rex 叔叔。”
蘇君儼起了身,從側面摟住虞z,在她頰邊親了一口。
琥珀歡呼起來,“媽咪,爸爸親你了,你也親爸爸一口,快點快點。”
虞z看著女兒歡喜雀躍的樣子,只得妥協(xié)。在蘇君儼臉上印了一個吻。
只是蜻蜓點水的一個吻,蘇君儼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睫毛扇子一樣顫著,顫得他的心里也一圈一圈起了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