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東窗事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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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堅持,并不是因為真有多喜歡,而只是因為一旦放棄,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沒有意義了。”
易楊對著鏡頭說的這番話,謝錦天反反復(fù)復(fù)循環(huán)了無數(shù)遍,直到手機沒電。插上電源,心卻也被拴著,原地打轉(zhuǎn)。其實這話只是易楊對于“守候”類的雞湯故事的感想,可謝錦天卻咀嚼出了別有深意,一時間覺得這話就是對他說的,一時間又覺得純粹是自作多情。鑿鑿有據(jù)或不足為征,反反復(fù)復(fù)地?fù)u擺了一下午,自我爭辯,卻終究沒個定論。
“謝老師還真是視金錢如糞土!”機構(gòu)派給他的小助理溫嫻雅半開玩笑道,誰讓謝錦天一整個下午一個個案都不接,只推說沒興趣,那心不在焉的模樣,倒好似真不在乎對方出多少錢。
“不是你想的那樣。”謝錦天看了眼掛鐘,拔了充電線將手機揣進兜里。
“謝老師!你喜歡的人……很好看嗎?”溫嫻雅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她可真被人問煩了,又聽了不少捕風(fēng)捉影的傳聞。向來因為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被人追捧的她,在感情這件事上也有著種不可免俗的好勝心,分明是近水樓臺的,可謝錦天卻從不多看她一眼。
謝錦天被她問得一愣,這才意識到,這么多年來他似乎都因為過于熟悉而忽略了易楊的長相。易楊盡管有著一米七八的身高,但因為骨架子小,又總低著頭,便總覺得他弱不禁風(fēng),透著股書生味。實則,當(dāng)易楊認(rèn)真起來抬頭望進對方眼里時,是誰也招架不住的。故而謝錦天總下意識地去招惹他,只為著那雙澄清的眼中孩童般的執(zhí)拗,甚或難得地染上一層薄薄的慍怒,與平日里和順的模樣大相徑庭,卻也最扣人心弦。
謝錦天想著想著,便又忍不住憂心,易楊如今有了名氣,比從前自信不少,就好似雕琢后的璞玉,漸漸顯出溫潤的色澤來,令人欽慕,心生向往。打開微博,也能看見他的粉絲在不斷增加,動不動就在底下噓寒問暖,好似都覬覦著他。而他謝錦天,不過是個影子,斜斜地拖在易楊身后,拉長在記憶里,漸漸作古。可謝錦天卻不愿輕易打破他永不相見的誓言,畢竟從紅線到貓兒再到每年都一起旅行,他都未曾踐諾,而易楊卻一字一句地記著,一心一意地盼著,直到一次又一次地落空。如今,謝錦天雖只能遙遙望著,但在這掙扎與煎熬中,他又仿佛得到了自虐般的救贖。
他將頭像換成“警長”的近照,給易楊的每條微博點贊,卻不敢評論一句。他滑動著手機屏幕,最終停留在之前冬至的那張近照上。易楊穿漢服的模樣,曾出現(xiàn)在他的夢中,而那個夢又仿佛預(yù)示了今日的一切。他向來是唯物主義的,可一旦人有了執(zhí)念,就寧可相信所謂的宿命、所謂的輪回,相信前世今生的注定,否則,這突兀的情節(jié)要如何續(xù)?這無望的結(jié)尾要如何圓?
或許,早在見著易楊和樊逸舟的那個吻時,他便覺醒了別樣的情愫,不然,只是被好友隱瞞了取向,又何至于憤怒至此?恨與愛不過正面背面,當(dāng)時被不知如何應(yīng)對陌生感情的焦慮壓抑了不可言說的渴望,只讓浮于表面的恨意為所欲為,可那被放逐的部分,終究是處心積慮地在這個年末反撲上位,將謝錦天往未知的深淵拖拽。
謝錦天推掉了和老同事們的聚會,躲在租來的車?yán)铮陔x飯館一個路口的不起眼的拐角等著易楊下班。天已經(jīng)黑了,他關(guān)了暖氣,將易楊手寫的菜單蓋在臉上。這是他讓人在開張那天偷偷順來的,他似乎還能透過那筆墨感受到易楊手心的余溫。在這個預(yù)報著寒潮來襲的冬日,他沉溺于被撫過臉龐的幻想,沉溺于隔靴搔癢的假設(shè)。
今天是易楊生日,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收到了不少粉絲的禮物,而其中一件,卻是一個曾經(jīng)消耗了易楊無數(shù)時間、精力卻被砸得粉碎的建筑模型。它是那個詭異的夢的背景,也是從過往死而復(fù)生的感情的見證。
謝錦天花了無數(shù)個日夜修復(fù)了它,本來只打算讓它靜靜地陳列在他見不得人的暗室里,可今天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便讓人送了去。其實那一刻,他便后悔了。他知道這很卑鄙,他又把這個無法消化的難題拋給了易楊。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卻又怕知道答案,只能躲在考場外等著。
他回憶著重塑的枇杷園里蹲著的托朋友從日本帶回的陶瓷小貓的模樣,黑的、白的、花的,個個憨態(tài)可掬,栩栩如生,雀躍地等待著主人的垂青。
然而主人卻遲遲不來。
謝錦天等著等著竟是睡了過去,直到被凍醒時,才慌忙去看表。已經(jīng)過去了半小時,他不知道那半小時里易楊是否已經(jīng)路過,想打開粉絲群看看動向,這一看卻愣住了。
而此時的易楊,正坐在一家咖啡吧里,將菜單還給服務(wù)員。
“對不起學(xué)姐,沒有第一時間來找你。”
“這有什么?”夏雪微笑著,將脫下的紅色羊絨大衣擱在包邊上,而她的臉頰卻仿佛被染了色,像兩抹胭脂,“我一直有關(guān)注你的動態(tài),也算是你的鐵桿粉絲一枚。”
這輕巧地帶過,反倒更令易楊感到歉疚。說好要回歸地徹底,說好回來后第一時間告訴夏雪,可這兩樣他一樣都沒有做到。他的心里終究是有些隔閡的,畢竟夏雪會令他想起從前,想起他的失敗,令他現(xiàn)在所有的看似安好都經(jīng)不起推敲。他想等他真的能安定下來了再去找夏雪,卻沒想到,是夏雪先來找他。
“主動約你,是為了送這個。”夏雪說著,從包里掏出一個信封遞過去。
那信封的紅一直滲透到了請柬的內(nèi)里,毫無留白,仿佛要將所有不快都用這熱鬧的喜慶填滿,在眼花繚亂的歡愉中無心細(xì)究曾經(jīng)的似曾相識。
新郎的名字很陌生。
“我大學(xué)同學(xué)。”夏雪打磨得圓潤的指甲倚在杯沿上,也是出挑的紅,“明年開春,希望你能來。”
易楊盡可能不流露出訝異的情緒,將那請柬原封不動地裝回信封,低頭道一聲“恭喜”。
“你一定覺得太快了,怕我是賭氣?”
易楊不置可否地抬頭看向夏雪,確實,從和謝錦天分開到現(xiàn)在,也不過半年多的時間,說不意外是假的。
“他一直對我挺好的,我多少知道他心思,所以保持著距離。這次,他一知道我和謝錦天分開,便來找我,說希望我能給他個機會。”夏雪將貼著臉的一縷發(fā)擱到耳后,“人啊,總是不珍惜唾手可得的,而喜歡遙不可及的。就像你說的,有時候都分不清,究竟是真心還是執(zhí)念。”
易楊聽了夏雪這一番獨白,卻仿佛在說他自己,一時間倒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只在沉默中喝了口咖啡,隨后便覺著那溫?zé)岬目酀ㄟ^食管流入向來孱弱的胃里,搖醒了冬眠的情緒。
他端詳著夏雪,剪了個梨花頭的她,早已拋卻了為了迎合謝錦天品味而戴的隱形眼鏡,而換上了黑框眼鏡,素面朝天的模樣,倒顯得年齡倒退了幾歲。
夏雪發(fā)現(xiàn)了易楊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是不是和從前很不一樣,以前我總迎合著謝錦天的品味,全副武裝,但現(xiàn)在我卻可以毫不設(shè)防地做我自己,就算大聲打嗝、蹲地上玩手機、盤起一條腿擼串,他都依然覺得我很可愛。”
感情中付出更多的一方,都有種不安全感,怕哪一天就失去了對方,故而自卑地扭曲著自己硬要擠進對方為另一半設(shè)定的框架,這樣的全副武裝著實令人疲憊,所以夏雪才會如此輕易地陷落在這份能毫無顧忌地做回自己的感情中吧?
“我要感謝謝錦天,是他讓我意識到,婚姻很現(xiàn)實,具體到細(xì)枝末節(jié)。我知道,我選擇的或許不是愛情,但卻是令我最舒服、最安心的關(guān)系。”
這種妥協(xié),易楊是最能理解的。他也曾在求而不得、舍而不能的掙扎中動搖過,想著和樊逸舟在一起是否會輕松一些。可他的心卻不允許,執(zhí)拗地說著非謝錦天不可。如果他能學(xué)著自私一點,多在乎自己一點,何至于淪落至此?何至于在這迷宮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卻走不出去?
“夏雪姐……其實那天后,又發(fā)生了很多事。”易楊不知為何忽然會有如此強烈的傾訴的沖動。他原本打定主意不向任何不知情的人提起發(fā)病的遭遇,這也是他遲遲未去找夏雪的原因,可此時此刻,那無從傾訴的孤寂忽然拽住了他的喉頭,逼著他將一切和盤托出。
可就在這時,易楊擱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是一條消息提醒。他原本并不打算去理會,可當(dāng)掃了一眼只顯示一行的內(nèi)容后,他卻愣住了。
他有些顫抖地點開來,就見之前來店里參加過活動的女粉絲發(fā)來的短信赫然寫著:“快去群里看看吧!有人說你是精分,還放了你就診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