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追溯萬載 教派雛形(下)
“不錯,就是三家坊。天君有所不知,三家坊今日的主事賀家,祖輩曾是此教派批信眾之一,坊中所謂‘百川’、‘無塵’、‘真華’三市,最初實是代指三尊神名。”
聽趙相山講古,余慈也是大感興趣:“怎么講?”
“那教派名曰‘三尊教’,立了三位圣尊神明,最初甚至都沒有一個固定的名稱。還是信眾為了區(qū)分,漸漸約定俗成。其教義大概也是講末世大劫那一套,若想安然渡過,需要依次在三位神明座下修持,
“百川即海納百川、有教無類,為最初接引之意,是初入教修士所在;
“無塵為空、可指虛空,亦可指純凈,是說創(chuàng)立或凈化一界,是資深教眾所在;
“真華或可做‘極樂’解,也能有‘彼岸’的意思,這就更明白了,只有核心教眾才有資格。
“乍聽上去還是通順的,能夠扯出一條線,可細(xì)節(jié)上經(jīng)不住仔細(xì)推巧,也沒有一個成熟的修行次第,甚至連信力根基都沒做好。現(xiàn)實中往往是按照修為高下,粗暴分類,故而除了部分核心教眾以外,凝聚力很差,很快就敗落了。
“賀家祖輩,一直在核心層,堅持到最后,也得了教派中大部分財貨,支起了三家坊的架子。”
余慈再度沉吟:
虛空,只要扯上無量虛空神主,就繞不開這個概念;
極樂、渡,是西方佛國專有之義;
只這兩條,就非常符合碧落天闕上的“積累”了。
“你認(rèn)為,這是黑天教的前身?”
“我有七八成把握,因為這里有一個還算清晰的嬗變過程。雖然隔了快兩劫時間,但黑天教在西南,一開始也是這個路數(shù),只不過不再分三神,而是一神三化;后來完全以佛門旁支為掩護,倡過去、現(xiàn)在、未來三際,再以秘法為誘餌,吸引妖魔信眾……
“兩邊脈絡(luò)上很相似,更不用說,某些基本教義和修行法門高度趨同。只是經(jīng)過兩劫時間的沉淀,那時候黑天教的模式已經(jīng)很成熟了,遠(yuǎn)非昔日‘三尊教’可比。
“越是成熟,越難看出本來面目。如果天君想弄明白那位所謂‘佛母’的要義,還是要從‘三尊教’入手。”
意念交流這么長時間,趙相山已經(jīng)有點兒累了,余慈給它渡了點兒元氣,讓它的精神稍微振作一些,以繼續(xù)講下去。
毫無疑問,這就是最直白的認(rèn)可了。
不管趙相山究竟是怎么個盤算,眼下也是分外賣力:
“從‘三尊教’起始教義來看,三尊神明名義上脈絡(luò)相通,然而具體到修行上,次第不分,義理不明,何也?實是生搬硬造之故。
“據(jù)我的觀察,三尊神明,三類法門,倒是各有玄妙,神通可觀,然而其間的連接有等于無,各自為政,至少教派的信眾是沒有哪個能真正修持成功的。就算是修為長進,也是各自的套路……這等于是欺騙了,或許那位從一開始就沒指望做一番長久事業(yè)?”
余慈沒見過“三尊教”,對趙相山所描述的情形缺乏具體感知,但意思是聽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某個自具神通手段的家伙,模仿借鑒無量和佛門的路數(shù),在北荒搞試驗?”
這種做法,聽來怎么這般耳熟……
好吧,余慈承認(rèn),這和自己倒有點像,尤其是“借鑒”這一出,平等天上那幾位,可都“看”著呢。
不提這微窘的想法,余慈對趙相山的判斷說辭越來越感興趣了。
大黑天佛母菩薩還有這段往事?
想想自己也曾在編排教義時無從下手,他倒真有幾分感同身受的意思。
但趙相山還是沒有說明大黑天佛母菩薩的根底。
余慈直接就問:“你可有確切人選?”
趙相山仍沒有正面回應(yīng),只道:“三尊教曇花一現(xiàn),維持時間都沒過二百年,留的只有三家坊一點兒根底,我曾調(diào)查過賀家,有一件事讓人比較在意。”
“哦?”
“賀家如今把三家坊做得風(fēng)生水起,背靠的是魔門東支,當(dāng)年也是如此,當(dāng)然,那是還是元始魔宗――在三尊教敗落后,賀家繼承大部分教產(chǎn),轉(zhuǎn)而投向魔門,他一個小小家族,手握重金,沒有任何特別的關(guān)系,投向那時世間最頂級的門閥,還得以收用,并得以外放,守住自家一畝三分地,何至于此?”
余慈大概理解了他的分析:“你是說,他背后的三尊教,與魔門關(guān)系匪淺,就是敗落了,也不受影響。”
“只有這樣,才說得通。而這里面還有個問題――天君可曾想過,魔門四分五裂之后,三家坊位于北荒,緊臨著地火魔宮,臨著東陽正教,甚至距離西支、冰雪魔宮都要更近,為什么偏要挑遠(yuǎn)在北海的東支?”
“大約是魔門未分裂前依附之人的緣故吧。”
“天君明鑒。”
趙相山又一個馬屁及時送到:“據(jù)我的調(diào)查,魔門未分裂之前,執(zhí)掌北荒及周邊區(qū)域的,正在旁邊……”
余慈微愕,視線側(cè)瞥,在觸及那一圈靈光后,便明白過來:“黃泉夫人?”
“也不只是她。黃泉夫人之前,魔門在當(dāng)?shù)匾惨恢庇兄魇轮恕K弦蝗问翘庡偕弦蝗问邱T魔女,再往上則是梅魔君,也就是接納賀家之人……”
余慈皺眉:“這又怎樣……唔,四人都是女修?”
“是,她們都是元始魔宗的女杰之流,曾橫行一時;除此之外,她們接手北荒的時間都不太長,在黃泉夫人之前,那三人一共才執(zhí)掌北荒兩劫多一點的時間,便先后殞身于劫雷之下。”
既曰“女杰”,便應(yīng)是一時之選,兩劫死了三人,確實是有點兒可惜了。但天地大劫素來是不講理的,也不能說明什么。
“再者,她們都是照神銅鑒的主祭。”
……照神銅鑒?
突然跳出這么個熟悉的名物,余慈心頭一驚。
趙相山的意念依舊傳遞信息:“照神銅鑒乃是魔門第一等重器,更是無量的招牌,所以,最初我以為是無量本人在作怪。可問題是,無量雖沒有徹底倒向神主之途,但對里面的門道,最清楚不過,做起教派,絕不會像這一位,生澀僵硬,完全是一個拙劣的模仿者。
“那么,是什么人物,和照神銅鑒有密切關(guān)聯(lián),又如此熟悉無量和佛門神通,在那段時間駐留北荒,又有著魔門的根底,可以支使梅魔君收留賀家,并給予可觀權(quán)力,數(shù)劫不易呢?”
“坦白講,無量身邊、魔門之中、當(dāng)年時段,找不到這樣一個人。
“它就像是無量的影子,看似分明,卻是抓不住,摸不著。
“我有時甚至在想,就算是無量,是否真的就知道這個人呢?
“他究竟是以一種什么形式存在呢?”
接收到趙相山的意念,余慈不禁為之悚然,某種讓人脊椎生寒的征兆,莫名而。
“不要故弄玄虛!”
最終余慈還是喝斥一聲:“說到底,你也不能確認(rèn)這人是誰?”
“是,沒有確切的證據(jù)。然而……有一件事,卻是非常有趣。其實根據(jù)我的情報,此事可能還與天君有點兒淵源。”
“哦?”
“天君當(dāng)年似乎是以‘盧遁’之名,與魔門東支修士共入黃泉秘府?”
“沒錯。”
“入府之前,似乎是從東支那里得了一件寶貝?”
“唔……太虛青蓮袍。”
這件袍子此時對他雖沒有大用,但本身材質(zhì)上佳,就是心內(nèi)虛空歷經(jīng)幾次動蕩,都完好無損,此時就在承啟天的角落里。
余慈心念一動,便將此物攝來,微微一抖,依舊寶光隱隱。
此袍是以百層鮫綃薄紗重疊織就,繁復(fù)精致,巧奪天工。制袍之人選擇這種結(jié)構(gòu),就是為了能夠加入更多的煉器手段,揮疊加變化的體系效果。
可惜,因為一場莫名的變故,讓法袍中的器靈走脫,使原本祭煉圓滿的十八重天法器,變成了這么一個不上不下的天成秘寶。而且當(dāng)年余慈用它抵擋業(yè)火,又有所損傷,現(xiàn)在也就是給步虛以下的修士使用,才稱得上寶物了。
余慈氣機透入,當(dāng)下法袍之上便騰起六朵碗大青蓮,清氣繚繞,氣象甚佳。
可惜,不免有些金玉敗絮之嘆。
“就是此物。此袍原本就是三尊教的教產(chǎn),被賀家孝敬給了魔門東支。而更前一任主人,便是三劫之前,清妙宗一位長生中人,叫周頤的。此人本沒什么了不起,但就是持有青蓮法袍期間,出了一件笑話,名留青史。
“周頤此人,在游蕩北荒期間,曾和三尊教結(jié)下梁子。他是長生真人,三尊教本身是個不入流的教派,教中弟子都是不敵,最后據(jù)說是請下了三尊神明之一的‘真華’,與周頤談玄論道,以定勝負(fù)。
“據(jù)傳,那‘真華’神明論道之時,口吐蓮花,天花亂墜,周頤多不能對,后來輸不起,想翻臉的時候,其身上太虛青蓮法袍的器靈卻是解悟玄理,離器而出,投往‘真華’座下,強換了主人。”
至此,趙相山稍頓,問起余慈:
“聽聞此事,天君可有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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