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中山路的一個動漫屋要轉(zhuǎn)讓，陸林就把它買了下來。小屋的主人知道這一帶可能要拆遷能把它賣掉很高興。陸林左右觀察怎么都能再撐上兩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

　　后面的半年，陸林逛遍了北京所有的舊書市場，甚至沒放過論斤賣的書，一本本的挑，一夜夜的清理這些淘來的書，為它們補頁修書皮分類擺架。

　　周末的時候，樂隊的人過來幫他把墻重新刷一遍，小怪站在高處擦玻璃唱起歌來，引來幾個路人，突然高興的指著他們興奮的叫: 賀蘭山。大家都笑了。小怪得意的一歪差點兒掉下來。學生們紛紛過來看熱鬧，知道老板玩兒過樂隊都好奇打量，指指點點。這讓小屋一開始生意就好的很，帶著周邊的茶座和飯館也小火了一把。小怪問陸林小屋叫什么，陸林突然想起前天他從舊貨市場淘的魯迅全集還帶著高平圖書館的戳，隨口說叫三味書屋吧。鼓手拿出本衛(wèi)斯理的科幻,玩笑的晃晃問:魯迅也看這個？陸林趕快阻止他，他的書很脆弱經(jīng)不起這么折騰。小怪很認真的想想，說：那，我們供張魯迅的照片，每天給他老人家燒本武俠怎么樣？陸林不可思議的看著小怪，呵斥道：你有病啊。

　　晚上大家坐在書屋門口喝對面陌生人送來的啤酒，有些人沒有離去，似乎等著什么，大家都心領神會。陸林看著今晚月光充足，把啤酒瓶順著排開形成一個小舞臺，不夠的有人過來把他們的擺上。小怪和陸林相視一笑,跑進屋拿吉他,隔壁茶座看出動向，也不閑著，送來7，8個手電，和一圈彩燈，一臺舊的充電電子琴。人群興奮起來，他們就這樣唱起來，一把吉他，一臺充電的電子琴，女孩子獻出來的鈴鐺手鏈兒，為了獻出手鏈的女孩子們，他們唱最初的（小可愛）：小可愛，悄悄無奈，小可愛，探頭偷看。鄰居家的貓，朋友家的狗，你身邊的男孩兒啊~~誒呦~他只不夠瞧，嘿，嘿，你可猜到，那路上的帥哥啊~~~~在~~等~你~挑。。。

　　再唱后來的（自古只看英雄來），一首首接下去，最紅的（賀蘭山下月光一笑）,最傷感的（蘋果樹下）直到后來電子琴沒電了發(fā)出奇怪的轉(zhuǎn)音，大家都笑起來竟然有人學沒電的電子琴音。只剩下陸林的吉他，清簡的撥弄著：多少空竹袖簡一品山河笑，一將成名萬骨枯只看英雄驕傲。你低首回眸千百傳不見他話別盡血，熬不過秋冬春夏為何留美人藏嬌。

　　那夜是怎樣結(jié)束的大家都有些朦朧，只由著一種感傷的情緒輕輕環(huán)繞，是舊時光讓夜變涼，等天亮就沒事兒了。

　　清晨陸林掙扎著起來，卻被小怪拉回去抱住，只好縮回被窩里安撫一下他的背。兩人昨天晚上喝了太多的酒，頭疼的實在不想起床，抱著對方也是汗津津的,陸林想著小怪下午還有個面試,趕他起來穿戴整齊．小怪不滿意陸林總是這樣心不在焉的樣子，找他并不拒絕，可反過來的次數(shù)卻是少的可憐．

　　陸林繼續(xù)著自己的補書大計，用各種方法爭取把書還回原樣．從舊書和論斤買的書堆中找出較為完整的，一個上午竟然發(fā)現(xiàn)了一套紅樓夢，缺一本的三國演義，水滸已經(jīng)爛的不行補都白費，想著再去找找，加上上次收的西游記，正好湊個四大名著．可惜了三國演義，差一本就一整套了．陸林晚上上網(wǎng)玩兒，自從在心域?qū)懥耍ㄕl家小院）的讀后感，他一直在心域玩兒．那里是大家交流關于書的論壇，有介紹新書上市，有舊書交換，二手書買賣，北京舊書市場的動態(tài)等等，反正所有關于書的信息都能在這里找到．陸林也把自己整理書的經(jīng)歷放上去跟大家交流．瀏覽帖子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個叫賀蘭山的人在他的讀后感下面回帖：這樣的小院子我這里倒有一個，可是沒有貓．陸林的血一翻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可樂，又不確定，沒跟帖．站內(nèi)收到一個消息，還是那個叫賀蘭山的，說三國演義的事情，幫他查了查編號，應該去地壇哪兒邊找找，那一帶有人收過三國演義．

　　陸林忍不住問道：為什么要叫賀蘭山．
　　那人很快就回了：因為喜歡你唱的歌．
　　陸林笑起來，果然是以前聽歌的人，可他是可樂嗎？

　　陸林按照賀蘭山說的去地壇四周的小店看看,一個下午耗在那里,沒看到三國演義,倒是又淘了一大堆的書.正要離開的時候,有人追過來問起那套魯迅全集.這是一次收獲,他也沒想到那套魯迅全集竟然可以賣個好價錢,陸林唯一擔心的是他的書太破看不久.后來那人來他小店,收走了他的魯迅全集和缺一本的三國演義,為了表示感謝,回饋了他全套新的四大名著小說和魯迅全集,另外附送了一整套三毛全集和張愛玲的幾本小說,雖然是庫存,但比起陸林自己淘的可新多了.小怪知道那幾本舊書值將近一年的開銷睜大了眼,也不嫌臟了,幫著陸林補了半天書.陸林卻暗笑,天下沒有掉下來的餡餅,那人如此好心肯定占便宜的不是他,但這都不重要了,他只想自己手里的書能新一些,看得久一點.價值在看嘛.

　　那段時間,不能有晚上.陸林一到晚上嗓子就生疼,小怪在他身邊抱怨著沒有出路,不知道真去唱歌了能不能紅,有個經(jīng)紀公司來找他說起陸林的歌.

　　這些話陸林聽得不真切,他被自己淘來的書迷住了.這些年過得太隨意,沒想到自己還挺好學的.小怪的舊電腦幫了大忙,再不用跑到網(wǎng)吧去.趴在屋里也不嫌慢,一點點記錄自己看過的點點滴滴.陸林想自己有極大的熱忱去寫讀書筆記,也許并不是因為愛看書,可能只是那個叫賀蘭山的人在跟著他看.他看賀蘭山的介紹并不是法國有些失落,不知道可樂在法國學的怎么樣,一個人過得好不好.
　　(誰家小院)以后,陸林不敢再看小說,那種代入感讓他有些害怕.期間,小怪領來一個人,是個唱片公司的.想讓小怪和陸林去錄歌,陸林的興趣不大,看著那人好像在用小怪釣自己,有點兒不安和討厭.唱歌這樣的事是極愛的,不想摻和其他的雜念,陸林拒絕了.那人走后,小怪絮叨了一晚上,讓陸林也覺得內(nèi)疚有些對不起他.

　　夜里,陸林看書,小怪撥弄了一會兒吉他.突然爬在他后背上,說:我們結(jié)婚吧.陸林好笑的回頭看看他,簡單的點點頭,爽快的說:行!小怪驚訝的追問:真的真的陸林忍著笑點點頭,說:嗯,等你把身份證拿到手,立刻就去.小怪狠狠的咬他耳朵,還粘在他身上,接著說:對了,你那幾首歌給我吧.陸林回頭看看小怪,問道:你要它們干什么.小怪簡單回答:唱啊.明天有個唱片公司要我試音,我想唱(蘋果樹下).陸林無所謂哦了一下,點點頭,沒說話.

　　那天晚上,小怪很乖,很賣力的討好陸林,反而讓陸林不好意思起來,兩人在一起久了非常了解彼此.只一個人的時候陸林會想他們不適合,小怪小孩子,有天分,長得也漂亮,對一切都用憧憬,如果有人好好培養(yǎng),說不定能紅,可現(xiàn)在天天跟他混在一起跟提前養(yǎng)老一樣,而自己的未來,連他自己的都沒想明白,怎么好帶著個人一起想呢可一個人又太寂寞了,舍不得讓他走.

　　第二天,小怪早早去面試.陸林把屋子打掃一遍開始上網(wǎng).說起那天換書的事情,大家都紛紛責怪他,有人說虧了,有人說他不愛書.陸林好笑的看著留言,本來他就不愛書,至于增值這樣的事他沒那個耐心.來回看了兩遍怕有漏掉的,沒看到賀蘭山的帖子有些失望.

　　這兩天,看了本關于旅行的書(像蝴蝶一樣生活),一個公司的副總一次公司培訓去了趟云南,不知腦子那邊兒開竅,工作辭了,給她女兒辦了一年休學,帶著女兒國內(nèi)國外的背包游了一年.回來后,母女兩個一起出了這本書.因為寫的人年齡差距很大,所以文字一會兒活潑,一會兒深沉.正應了那首歌(兩只蝴蝶).非常好玩兒的是,最后一章作了個簡單的解釋,陸林非常驚訝,那些活潑跳脫的文字竟然是媽媽寫的,而深沉的那一部分竟然是她女兒寫的.

　　陸林把自己覺得有趣的地方敲到網(wǎng)上,說母女間文字的差異性,自己有種被騙的樂趣感.下午,學生們來的多,偶爾會在他這里弄弄筆記,聊聊天.那兩張桌子給了學生們很大的樂趣,放學的時候總能滿滿湊兩桌子腦袋,弄筆記換書.這時候,陸林都會免費給他們提供熱水,并向他們保證,明年要是收益好,可以提供果汁.有個學生家里面是倒書的,總會有很多書最后被按斤賣掉.他拿自行車全給陸林拿過來,來回了好幾次,每次都滿頭汗,陸林感動的一塌糊涂,許諾小屋的書他隨便看,結(jié)果那孩子說高三了沒時間.

　　這樣的事,陸林都一字不落的寫到網(wǎng)上去.不知道為什么,他有如此傾訴的欲望.賀蘭山一直準時的回帖,給他寫短信,去只字不提彼此的生活.(像蝴蝶一樣生活)這本書,賀蘭山看了陸林的介紹也去看了,和他聊了很多旅行的見聞,說起寫出的文字會跟著生活起伏而變化,而質(zhì)樸的寫作方式是對自己的一種坦白,有見文如人的感覺.這才是這本書的閃光點.她們的生活是很多人的夢想.

　　陸林看著笑了,回他:那你一定走過很多地方吧.
　　賀蘭山回:不多,但真是出去走了走.
　　陸林手快問他:你現(xiàn)在在哪兒
　　發(fā)出去,陸林就后悔了.賀蘭山?jīng)]有再回他…

　　每天上上網(wǎng),把小企鵝放出去逛逛,成了一種習慣.可賀蘭山這個號碼也很奇怪,加了□□也不怎么上線,大多時候只是回帖和用站內(nèi)私信聊幾句,習慣一樣跟著陸林一本本的看書,他看什么他就跟著看什么.回的最多一帖是:我也去看看.就這樣,陸林跟著魔一樣,一本本書的看下去,不喜歡的也不寫,怕寫了賀蘭山又會跟著看.要看就看喜歡的,這樣能多聊幾句.偶爾也想象一下,賀蘭山喜歡看什么呢沒見他寫過讀書筆記,只是很執(zhí)著的跟著自己一本本看下來.有些好笑,真的不是可樂嗎

　　小怪的事情發(fā)生在冬天,很久沒見他來,給他發(fā)短信回的有些含糊.后來樂隊的鼓手有些氣憤的拉著小怪去找陸林.說來說去,陸林才明白.小怪把他的歌說成自己的,和一家唱片公司簽了約.單曲發(fā)出來,被鼓手看見了,拉著他來跟陸林說.陸林看著小怪慘白的臉,有些失落和傷心,平靜的解釋道:這事兒他知道,已經(jīng)和他商量了.鼓手和小怪都不可置信的看著陸林,鼓手氣哼哼的走了,回頭發(fā)狠話:再也不來看陸林了.陸林無奈的笑了,這樣的話他總說也不嫌煩.

　　小屋里只剩下小怪和陸林兩個人,陸林很溫和的勸他別放在心上,一開始跟他說他也會同意的,一直想能給他些什么,沒想到這么簡單.

　　小怪哭了,哭的有點兒瘋狂和絕望,不停的說:他沒想這樣，那天唱了（蘋果樹下），對方問是不是他寫的，他太想簽約了，腦子一熱就點頭了。不知道為什么，陸林想起那年夏天他站在臺上唱著（蘋果樹下），臺下可樂目光盈盈，感傷處轉(zhuǎn)身離開的身影，有點兒傷心。溫和的安慰著小怪，叫他別往心里去，好好利用這次機會，將來爭取出好多唱片。。。。。

　　小怪哭累了，伏在陸林懷里，抽抽得，輕聲求他：哥，你給我唱（蘋果樹下）吧。

　　陸林笑了：苦心記起分開后你掌中溫涼，喧鬧到靜默我多想靠在你的肩上，愛情背棄時間失落在心中的味道,最初到最后怕看你淚中帶笑,姑娘,你看蘋果樹下,姑娘,我在蘋果樹下,我們的愛情沒完沒了,只是這樣的夜，它靜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