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大早林瀟瀟就來纏著葉勛,葉勛抽了個空問他,“你有什么事嗎?快說,沒看我忙著呢嗎?”
林瀟瀟竟有些羞赧地說,“天宇,你今天跟我見一個人唄?!?br/>
葉勛一見他這個樣子就知道必有蹊蹺,“見誰?”
“見了就知道了?!绷譃t瀟搖著他的胳膊撒嬌道。
“你不說是誰,我是不會去見的?!?br/>
“我說了你就去?是……冉春雪。”
葉勛眼前浮現(xiàn)出那個一身素衣,看起來傷感又脫俗的女子。葉勛白了他一眼,“你沒毛病吧?你不知道我們家家法呀?只要敢踏入那種地方,就把腿打斷了!我現(xiàn)在要腿還有用呢。你哪涼快那呆著去吧?”
“可是天宇,你得幫幫我呀!春雪說了,如果約不到你,我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家伙,為了一個女人我的死活都不顧了!滾開!我要干活去了!”
“別別,天宇?!睘t瀟用身體攔著他“如果我們約會的地點(diǎn)不在‘望春閣’,而是約到一個隱蔽的地方不就沒事了嗎?”
“她干嗎非要見我呀?”
“我也不知道,她就是指名要見你。”
“她知道我是杭州知府了?”
瀟瀟點(diǎn)點(diǎn)頭?!疤煊睿銈円娒嫖医^對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的?!币娙~勛好像在考慮的樣子,他又加碼道,“不讓你白去,我也給你出場費(fèi)。你要不答應(yīng)我就天天來纏著你!”
葉勛想也許這個姑娘非要見自己會有什么事,便點(diǎn)點(diǎn)頭。
瀟瀟驚喜萬分,“你答應(yīng)了?”
“唉?你剛才說什么?出場費(fèi)?多少?”葉勛突然問。
瀟瀟試探地伸出五個手指頭……
“五兩銀子?這么多!就這么定了?!比~勛笑道。
瀟瀟一臉無奈,“你是沒見過錢嗎?怎么那么沒出息!”
“什么意思?”葉勛一臉懵懂。
瀟瀟連連搖頭,“沒什么意思?!焙髞頉]忍住還是說了,“天宇,你知道冉春雪的出場費(fèi)是多少嗎?一千兩銀子!我本來是想先說給你五十兩銀子,如果你不同意加到一百兩也行呀??赡闫?br/>
葉勛無所謂地笑笑,“本來我也沒打算要你錢呀!那五兩算我借你的??!等我發(fā)了財(cái)就還你。不過瀟瀟你也太敗家了!一千兩銀子就這么揚(yáng)了,你們家就是有金山也不夠你這么敗呀!要我是你爹,我非打死你不可!”
林瀟瀟譏笑道,“等你發(fā)了財(cái)?嘻嘻……”然后瀟瀟慷慨地把手一揮,“區(qū)區(qū)五兩銀子不用還了!每次去青樓打賞給端茶的丫鬟也不止這些!”
葉勛一愣,隨即橫眉怒視他道,“林瀟瀟!你奶奶的!你過分了啊!剛才你跟我說姑娘的出場費(fèi)我就沒跟你計(jì)較!你又說這個?太傷人吧!從今天起,咱們恩斷義絕!你的錢我也不借了,以后不要來找我!我不認(rèn)識你!”
瀟瀟一看葉勛急了,還有些莫名其妙,“天宇,你生氣了?我都說什么了?你還不知道我這張破嘴?你別生我氣了?”瀟瀟要上前抱葉勛,被他嫌惡地推開。
“我錯了,原諒我吧。天宇!我是有口無心!那五兩銀子算我借給你的,你以后肯定能發(fā)大財(cái)好嗎?”瀟瀟從小最怕的就是葉勛不理他。
看到瀟瀟慌亂的樣子,葉勛已經(jīng)消氣了,他瞪了他一眼道,“行了,你回去吧。約好了時間地點(diǎn)通知我。告訴你,我之所以答應(yīng)你和她見面是因?yàn)閼械每吹侥?!不想讓你天天煩我!?br/>
“天宇,你原諒我了是嗎?”見葉勛臉色好轉(zhuǎn),連忙上前親了他一口,“天宇,我太愛你了。我不在這兒煩你了,我馬上消失!這是我借給你的錢。”說著,他把銀子塞到葉勛手里。
“唉?這是多少呀?”葉勛手里攥著一把碎銀子問道。
“只多不少!”瀟瀟頭也不回的走了。
見林瀟瀟走了,文度才湊上來,“你們這一大早,推推搡搡、摟摟抱抱的,干什么呢?這是在衙門里合適嗎?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倆是那種關(guān)系呢?!蔽亩葲_他擠了擠眼笑道。
“去你的!我剛被他氣完,你就別來添亂了!”葉勛瞅了他一眼道。
“他怎么給你這么多銀子呀?”
葉勛看了看手里的銀子,“我跟他借的?!蓖蝗挥窒肫饋韯偛诺氖?,氣不打一處來道,“你不知道林瀟瀟那小子說話多氣人。我跟他借錢,他說不用還了。不用還就不用還了唄。非得說上青樓里打賞給端茶丫鬟的錢都不止這些!他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人了?氣死我了!”
文度笑笑,“林公子就是那樣的人,說話沒遮沒攔的,你何必當(dāng)真呢?”
“可是我在乎呀。本來就不好意思跟他提借錢的事兒,其實(shí)說借錢跟要有什么區(qū)別?我拿什么還他呀?多數(shù)都是有借無還。他再說出那樣的話,多傷自尊呀。所以,我之前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開口跟他借錢的,今天也是我自己欠兒,順著他說的就提到了錢的事兒?!比~勛后悔不迭道。
“你也不用太較真。我可聽說他家的生意十幾年都是因?yàn)橛心恪┏切“酝酢拿^罩著,這才一直順風(fēng)順?biāo)?,沒人敢去搗亂,連保護(hù)費(fèi)都沒人敢收他家的。你就算跟他拿一點(diǎn)錢花也不為過?!蔽亩葎竦?。
葉勛搖搖頭,“一碼歸一碼!他們不收保護(hù)費(fèi),輪到我收了?那我跟那些地痞有什么區(qū)別?其實(shí),平時瀟瀟也沒少幫我們家。真的缺錢了,都是他拿錢接濟(jì)我們。他還怕傷我自尊,都是把錢偷偷給夫人,其實(shí)我都知道。但老這樣也不是個事呀!你不知道,我最怕夫人跟我提錢,一提錢我的頭都大了!所有的什么萬丈豪情、遠(yuǎn)大抱負(fù)什么的,一下子就都泄了氣?!?br/>
“正所謂‘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呀!”文度補(bǔ)充道。
葉勛一指他,“正是如此。不過歸根結(jié)底,還是朝廷給咱們的俸祿太少了。很多人寒窗苦讀十幾年書生最后當(dāng)了官,也還是處處捉襟見肘??墒悄阍诠賵鲎邉?,有點(diǎn)時候沒有銀子的確又不行。所以才會有人鋌而走險。如果能讓那些當(dāng)官的沒有后顧之憂,一心一意地為朝廷辦事,也許就沒有那么多貪污腐敗了?!?br/>
文度并不認(rèn)同,“朝廷給多少才算合適呢?你也許一家子吃飽喝足就夠了,可有的人還想過更好的生活。人心不足呀!你看你和蔣同知比起來,您的官級比還他大呢,你看人家過得什么日子?還有浙江的按察使王大人上次咱們在吳大人家見過一次。人家那日子過得,錦衣玉食、呼奴喚婢、妻妾成群。聽說小妾都有十幾個了!”
葉勛也覺得很奇怪,“他們家是不是有其他產(chǎn)業(yè)呀?如若沒有,單憑做官的俸祿,是無論如何都過不上什么奢華的生活的,除非他們……”
文度神秘一笑,“這事兒先不提。對了,你突然要借這么多錢干嗎?”
葉勛含羞笑道,“我…想買個禮物送給……秋桐。她都送我禮物了,我卻什么都沒送過她。你知道錢從來都不過我的手,跟夫人要錢?唉!錢進(jìn)了夫人手里就如同羊入虎口,想要一點(diǎn),那可太難了!”葉勛笑著搖搖頭,又低頭看看手里的銀子,“不過,第一次拿這么多錢,還真不知道怎么花?”
“要給吳小姐買定情物呀?”
葉勛不置可否地笑笑。
“連夫人都知道你們倆的事了,是不是好事將近了?”
葉勛點(diǎn)點(diǎn)頭,笑得嘴都合不攏,“也許吧?!?br/>
正說著,一名衙役過來,“稟大人,該升堂了!”
“好的,馬上就去?!比~勛整了整衣冠。
“現(xiàn)在大堂門口肯定聚了許多人了,而且多數(shù)都是大姑娘、小媳婦?,F(xiàn)在咱們?nèi)~大人可是很受歡迎呀!”
葉勛沒理他,低頭拿起一摞案宗,“今天先審哪個案子?”
“就是最上面那個,我都給你排好次序了。就是我們昨晚研究的那個過失殺人案。”
瀟瀟把葉勛帶到西湖邊上的一艘很大、做工極其考究畫舫旁,努了努嘴道,“她就在這艘船上,咱們上了船后,會把船劃到湖中央,到時候你們倆見面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葉勛咂舌道,“林瀟瀟,你小子真夠大手筆呀!”
瀟瀟和葉勛上了船,船夫便把船向湖中緩緩劃去。船真的很大,兩人穿過一條長長的、處處是雕花木格的走廊,才看到一個房間。瀟瀟輕輕地敲門,“春雪,我們到了?!?br/>
里面發(fā)出一個輕柔的女聲,“請進(jìn)?!?br/>
葉勛和瀟瀟便進(jìn)了房間,房間里青紗幔帳、熏香繚繞,擺設(shè)布置更是精巧大氣。冉春雪倚在雕花窗邊笑意盈盈地說,“葉大人,想見您真是不容易呀!”
一名侍女給幾人奉上茶點(diǎn),冉春雪一揮手,侍女便退出房間。
葉勛點(diǎn)頭施禮,“冉姑娘?!?br/>
瀟瀟則深情地瞅著她,“春雪,你今天真好看?!?br/>
冉春雪沒理瀟瀟,只是用目光上下打量著葉勛,突然一怔,“葉大人,小女子是在什么地方見過您嗎?”
葉勛有些尷尬,“幾個月前,在下初來貴寶地時,曾在‘望春閣’對面的茶館飲茶,有幸一睹姑娘芳容。當(dāng)日姑娘似剛起床,未施粉黛,在下多有冒昧?!?br/>
“原來你們倆還有這么一段,我怎么不知道?”瀟瀟望向兩個人嘻笑道。
冉春雪釋然笑道,“原來如此。葉大人請坐?!彪S即她又轉(zhuǎn)向也要一起坐下的瀟瀟道,“林公子,我與葉大人有私密的事情要說,你能不能到船頭看看風(fēng)景?”
“你們說你們的,我就坐在這兒,不打擾你們?!绷譃t瀟難得的謙和。
葉勛也不想讓林瀟瀟離開,“冉姑娘,瀟瀟不是外人,有什么事當(dāng)著他說不妨事的,就讓他在這兒吧?!?br/>
冉春雪眼波流轉(zhuǎn)瞅了一眼葉勛,便脈脈含情、嬌聲柔氣地轉(zhuǎn)向?yàn)t瀟道,“林公子~~您就出去呆一會兒嗎,乖……”
葉勛肯定瀟瀟會答應(yīng)的,冉春雪的聲音表情實(shí)在太魅惑,連自己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果然,瀟瀟像被麻醉了一樣聽話,“好的,春雪。我都聽你的。”說完,向冉春雪飛了一個眼,就要出去了。
“瀟瀟!”葉勛喊他,沖他擠眉弄眼。他像沒聽見、沒看見一樣出了門,還乖乖地把房門關(guān)上了。
屋里只剩下葉勛和冉春雪兩個人。葉勛有些坐立不安。
“葉大人,不要緊張。既來之,則安之。”冉春雪的聲音、神態(tài)和剛才的嬌媚軟糯完全不同,此時的她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倒像是一個女先生。“葉大人的家規(guī)大約是小女子聽過最嚴(yán)厲的了。踏入青樓就要打斷腿?如果都按葉家家規(guī),怕是這杭州城里沒有幾個男人的腿能走路了?!比酱貉┭诳谛πΑ?br/>
葉勛臉紅了一下,心里暗罵:這個瀟瀟,大概吧自己祖宗八代的事都告訴她了?!叭焦媚?,找在下有何事要談?”
冉春雪饒有興趣地盯著他,“不著急,我看葉大人還是很拘謹(jǐn),我們先聊些其他的,熟悉一下。葉大人,您對杭州乃至浙江怎么看?”
“江南自古繁榮,這里自有京城不能比擬的精致靈秀之處。冉姑娘……”葉勛還是忍不住說道,“咱們還是言歸正傳吧。有話還請姑娘明言?!?br/>
冉春雪莞爾一笑,“聽林公子說,您跟皇上很有些交情?”
“姑娘,您不要聽瀟瀟胡說,他的話不可信。我們這些做臣子得誰敢跟皇上談交情?那可是天子呀!”葉勛連忙辯白道。
“如果您真像林公子說的那樣,有通天的關(guān)系該多好?”冉春雪還是定定地盯著葉勛。
葉勛不明白她話中的含義,“怎么姑娘是有東西要面呈皇上嗎?
冉春雪輕輕一笑,“這次我還不想聊太深,主要我也怕連累到葉大人。咱們下次約會再細(xì)聊?!?br/>
“下次?”葉勛有些為難地說,“姑娘,您也知道我家家法甚嚴(yán),所以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以后還是不要再約了,約了恕在下也不敢來赴約。”
“連像今天這樣約到外面來也不行嗎?”
葉勛點(diǎn)點(diǎn)頭。
“大人好惜名,是在我這里怕沾染了風(fēng)塵之氣嗎?”冉春雪有些哀怨地說。
“姑娘雖然清麗脫俗,不似其他風(fēng)塵女子,但我們見面還是多有不便?!?br/>
“如果我說我這里包羅萬象,有助于大人了解這座城,了解這里的官。會給大人提供很多官場上和查案的重要信息,大人是否愿意偶爾出來與我一敘嗎?”
葉勛還是搖搖頭,“如果這些消息必須通過這種方法來打探,我寧愿不要。我想姑娘定是聽了林瀟瀟一些不實(shí)之言,才產(chǎn)生一些誤會,現(xiàn)在誤會說開了,在下覺得我們也沒再見面的必要了?!?br/>
“不實(shí)之言?但小女子發(fā)現(xiàn)林公子很多話都所言非虛呀!比如……對葉大人的評價?!比酱貉┎痪o不慢地說。
葉勛勾唇一笑,“他那張嘴?料想也不會說我什么好話!”
冉春雪有些疑惑地盯著他,“你們倆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他在我這里把你說夸得天花亂墜,你簡直就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儼如一個蓋世英雄?!?br/>
“怎么會?”葉勛不敢置信道。
冉春雪輕輕地笑笑,“他說你俊朗不凡、磊落大度,我看不假;他說你迂腐守舊、畏手畏腳也是真的?!?br/>
葉勛抿了抿嘴唇?jīng)]說話。
“葉大人當(dāng)真不再赴春雪的邀約了嗎?”
葉勛點(diǎn)點(diǎn)頭。
“葉大人,您現(xiàn)在住的那所園子怎么樣?住得可好?”冉春雪突然朗聲問。
“姑娘認(rèn)識園子的主人嗎?”葉勛來了興致。
“大人是說楊磊楊大人嗎?”冉春雪表情有幾分邪魅。
葉勛上下打量著她,“姑娘和楊大人是紅顏知己,還是……”
“反正淵源頗深。葉大人只要答應(yīng)我,下次會來赴約,我就會告訴你我和他的關(guān)系。不但如此,我還會說更多您想知道的關(guān)于楊大人的事情。”冉春雪突然冷下臉來說,“今天就到這里了,恕不遠(yuǎn)送。”說著,冉春雪背過臉去。
葉勛知道他再問什么也不會得到回應(yīng),只得深鞠一躬,“姑娘,在下告辭了?!?br/>
回來的路上,葉勛一直在想著冉春雪的話。瀟瀟卻在賭氣,半天沒說一句話。終于瀟瀟忍不住了,沖葉勛喊道,“我越想越窩囊,我林瀟瀟儀表堂堂,風(fēng)流倜儻,為什么在春雪眼里還不及你這個小白臉呢?”
葉勛不敢相信的望著他,“你說什么?咱倆到底誰是小白臉?”葉勛自認(rèn)為自己是錚錚鐵骨的血性男兒,對‘小白臉’這一稱謂頗不能接受。
“就是你!”林瀟瀟手指著葉勛尖著嗓子喊道。
“你敢再說一遍!”葉勛停下來,鐵青著臉怒視著他。
瀟瀟被他瞪得得有些心虛,不由敗下陣來,討好道,“要不,咱倆誰帥誰就是小白臉好不好?”
葉勛終于繃不住笑了……
文度拿了一份公文進(jìn)來,面色有些憂慮,葉勛抬眼看了一下他“怎么了?”
文度小心翼翼地把公文遞給他,“你給皇上寫的關(guān)于杜謙大哥的那份奏章被駁回了?!?br/>
葉勛瞥了一眼那份奏表,強(qiáng)壓心中怒火,深出一口氣,“你幫我備好筆墨,我再寫一份。”
“用不著跟皇上慪氣,犯不著?!蔽亩葎竦馈?br/>
“你說他為什么不答應(yīng)?杜大哥明明就是因公殉職,他連一個封號都不愿意給他!我不知道杜大哥哪里得罪他了,從一開始他就對杜大哥百般不待見。如果不是因?yàn)樗?,杜大哥也不會受這么多苦,最后連命都沒了!”葉勛義憤填膺道。
“可不敢這么說!杜大哥的死怎么能怪皇上呢?我看你是氣糊涂了!他可是皇上呀!讓人聽得可不得了!”文度大驚失色道。
“他是一國之君,是不是更應(yīng)該公平公正呀!杜大哥是他的臣子,他為什么不能對他一視同仁!你去準(zhǔn)備筆墨,他駁回了,我就再寫,他駁回多少次,我就寫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