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陸諢打算去商場,并不是真的只為了買某些用品。這個國家森林公園他也沒去過,不知道買東西方不方便,反正有車,多少買些水和吃食再進山比較好。
他把車停到購物中心附近,看了看地圖,有家Boots不遠,羅如霏想買的隱形也能買得到。
推了推在這一小會兒功夫就睡著的羅如霏。
羅如霏沒反應(yīng)。
羅如霏睡著時候樣子還挺嬌憨的,臉紅撲撲的,他伸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
羅如霏終于有點反應(yīng)了,睜眼睛看了看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到了午睡時間,她一副困得睜不開眼睛的樣子,發(fā)出小貓一樣的哼哼“我好困”
居然還撒起嬌來,抓住他伸過去的手,一頭歪靠在他手臂上。
陸諢知道她是真的累了。索性給她把座椅調(diào)低,去后備箱給她拿了件外套蓋著。又把窗戶欠了一條小縫。
再度把她晃醒“一會醒了給我發(fā)微信,知道嗎?我把車鎖了”
羅如霏趁他沒下車,迅速在他臉頰上啄了一口。
“記得幫我買隱形”
陸諢心里想她倒是會討好,也沒放過她,把她按住吮了一通才下了車。
陸諢除了買些吃的,到了Boots給她買完隱形,又想起來她沒有洗漱用品和換洗衣服,她現(xiàn)在身上穿得還是陸諢的衛(wèi)衣和褲子,不僅不合身,還可能稍微有點薄。
陸諢又折回商場里轉(zhuǎn),臨走時候看到Dior也出了夾心唇膏在宣傳,想起來她今早全素顏時候的不自在,以及她昨晚那刷了一邊睫毛像小扇子一樣,手里又拎多了幾個袋子。
這一通下來,饒是男人逛街的速度快,也花了不少時間。
陸諢還奇怪羅如霏這么久不給他發(fā)微信。
等回到車里一看,羅如霏還睡得正酣,整個人都幾乎側(cè)躺在調(diào)低的背倚上。
陸諢把她撈過來的時候感覺不對,再一探,她的額頭滾燙燙的,臉頰也是不正常的紅暈。
陸諢有點無奈,想把她拉近貼著她額頭比對。
這一番動作吵醒了羅如霏,一睜眼看見陸諢放大的臉在湊近,一把把他推開“你干嘛”
陸諢緊鎖著眉“你發(fā)燒了自己不知道嗎?”
羅如霏睜大了眼睛“啊?”
這回她倒是主動湊過來,和陸諢額頭貼額頭。
果然比陸諢高了不少。
羅如霏嚇了一跳“天哪,怪不得我越睡越冷”
陸諢嘆了口氣“走吧,去醫(yī)院,等我查一下地圖”說著他一邊把手機拿出來。
羅如霏搖頭“不要,我沒什么事,幫我買點藥就好了”
其實陸諢也不愿意去醫(yī)院,人在外國誰愿意往醫(yī)院跑,語言障礙解釋不清楚病情,預(yù)約麻煩,效率又極低,聽羅如霏這么說,問她“你確定沒事嗎?”
羅如霏又搖了搖頭“沒事的。我大概是昨晚著了涼,而且頭發(fā)都沒吹就跑出來了”
陸諢想了想剛見她的模樣,的確也是“那你先吃點我?guī)У膽?yīng)急藥吧。我再去Boots給你買點退燒藥”
等陸諢再回車里,看羅如霏抱著幾個購物袋,見他上車,把購物袋扔到后座,就爬到他腿上坐著,摟著他的脖子,“你對我也太好了吧,我收回那句話,要是當(dāng)你女朋友還是挺幸福的”
說實話,羅如霏看到那幾個明顯是給她買的袋子,都驚呆了。雖然早看出來他家庭條件相當(dāng)優(yōu)渥,昨天借她穿得夾克都是Burberry,她今天身上穿得也是他的Balenciaga,但是陸諢居然對她一個半路撿來的女人這么大方,她還是很驚訝。
而且看陸諢買的東西,就知道他是在女人堆里混出來的經(jīng)驗,非常了解女人喜歡什么。給她買的隱形還有護理水,知道她沒衣服穿給她買了一套Maxmara的衣服,維密的內(nèi)衣,還有Dior的妝盒和新發(fā)售的夾心唇膏。
陸諢看她還有精力蹦跶,倒是沒那么擔(dān)心她的發(fā)燒,她跨坐在他腿上,他十分順手地把手放在她挺翹的臀部一邊揉捏一邊說“要排隊”
羅如霏多少也有些燒糊涂了,聽他這話好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
是當(dāng)他女朋友還要排隊?
這是有多大臉。
她看著那幾袋東西的份上,只語氣嬌軟地說“我只是打個比方嘛”
陸諢把國家森林公園的訂房取消,又在Booking上臨時找了家市內(nèi)的酒店。
其實每個在異國他鄉(xiāng)的人,都挺害怕自己生病的。
尤其是在英國,不去醫(yī)院,處方藥就開不了。尋常藥店也就能買到些撲熱息痛和布洛芬這樣的退燒兼感冒藥。
像阿莫西林這樣的消炎藥,每個人都是吃國內(nèi)帶來的囤貨,不到萬不得已不敢輕易動用。
可以說是非常病不起了。
羅如霏也是這樣,所以她每周都有堅持跑跑步。平時有個小病小痛,早早就一片藥下去扼殺在萌芽中,哪怕真感起冒來睡一覺起來也就什么都不耽誤了。
但可能真是從來沒試過在寒風(fēng)瑟瑟的三月末夜晚里就裹著浴袍呆了那么久,頭發(fā)也沒吹,又被陸諢翻來覆去地折騰了一晚。今天早上整個人松懈下來,就病來如山倒了,病去也如抽絲。
羅如霏反復(fù)燒了幾次,雖然陸諢每次有跟她額頭貼額頭比溫度,都不算特別熱。但她燒真正退下去,已經(jīng)過了兩天了,他們從野營地出來是周一,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周三晚上了。
可能是平時身體素質(zhì)還不錯,陸諢也照顧地不錯,羅如霏自燒退下去,整個人就精神了,雖然臉色還有些憔悴,但狀態(tài)還挺好。
羅如霏想起來這兩天來的點點滴滴,又覺得陸諢并不是她想那么壞。
她很明顯耽誤了他的旅途,一個萍水相逢的男人,羅如霏原先想的是他能照顧她一晚上就不錯了,她也跟陸諢說過讓他走吧不用管她。
但是陸諢不僅沒有丟下她,這兩天還一直照顧她。
她也不知道陸諢是叫的外賣還是自己出去打包的,陸諢到了飯點就給她把好幾樣吃的端到床邊,知道她是南方人,給她點的都是些粥,小餛飩,甚至還有湯和各樣蛋撻一類的小點心,哄她多吃點。
也會給她燒好熱水,催她吃藥喝水。
也會給她掖被子,替她擦汗。
羅如霏晚上睡覺時候因為發(fā)燒渾身發(fā)冷,他察覺到了,把她攬到懷里給她取暖,時不時和她靠一靠額頭看看她有沒有燒得過高。她燒得難受在他懷里發(fā)出不輕不重的哼唧,他竟然溫柔地哄她,吻著她額頭跟她說,寶貝,我在呢,寶貝我心疼你,我真想替你難受。
最后讓羅如霏一滴淚悄悄劃進枕巾的,是陸諢在她睡著時候,輕柔地給她在不算嚴重的鞭痕上涂藥的手。
她之前所經(jīng)歷的那些疼痛,好像隨著這幾條痕跡,一起慢慢好了些許。
就連她原本以為回去以后會做好幾天的噩夢,也在陸諢懷里酣得一夜好眠,她甚至習(xí)慣了陸諢隨時從后面摟住她,也沒了讓她應(yīng)激反應(yīng)的恐慌。
羅如霏看了看外面。
英國一旦入了夜,總是很黑沉沉地,城市燈火吝嗇,卡迪夫在海邊,時常有烏云,除了一輪慘淡的圓月從烏云間半遮半露地映出來,再看不見其他。
此時她坐在窗前,看著一片漆黑,竟然有種他們情人般耳鬢廝磨了到昏天黑地的錯覺。
在那同樣漆黑的夜晚里,她分不清是她的額頭更滾燙還是他的唇更滾燙,也分不清他的話里到底有幾分真心實意。
但她的心確實是淪陷了幾分。
羅如霏有了這個認知,被自己的嚇了一跳。陸諢和她的理想型相差甚遠,她自幼敬愛父親那樣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前男友也是這般霽月清風(fēng)的類型。
恐怕是因為自來了英國,她從未有像這兩天這般全然依賴于人的時候。
羅如霏心想,這場生了兩天的病,倒是成就了兩天似恩愛情侶的他們。
陸諢洗完澡看她在床邊癡癡地發(fā)呆,病剛好卻只穿了單薄的一件他的t恤。走到側(cè)面,雙手繞到她身后去抱住了她,懷里的觸感柔軟美好。
“怎么,病好了卻燒傻了?怎么穿這么少?”羅如霏感覺到陸諢的靠近,也下意識往他身上靠了靠。
不知道是不是她這兩天病瘦了,陸諢的下巴正好抵在她光裸的沒被衣服遮蓋住的肩上,她感覺到他可能因為這兩天不怎么出門,下巴已經(jīng)長了一圈胡茬,在她的肩上,像硬一點的羽毛輕輕刮她,她也往那個方向蹭過去。
陸諢看她也不說話,環(huán)住她腰部的手開始上下動作“發(fā)什么呆呢”陸諢笑了笑,他的氣息也盡數(shù)噴在羅如霏脖頸上,羅如霏癢得瑟縮了一下。
她低頭看見他放在她身前的手,亂七八糟的戒指,他的手也在她身上的柔軟處不輕不重地肆意撫弄,明顯是知道她病好了,暗示意味十足。
原來,他存了的,不過就是這種心思,從一開始就是。
只是恐怕是個男人,都愿意看見女人的示弱。一旦她展示出來她的柔弱,希望能得到攀附和照顧,男人多半在心里就有了別樣的成就感,以為自己贏了,也促使他們會做些自己本不耐心地事情。
更何況,陸諢本就是個很懂怎么照顧女人的人,對他來說,這些柔情,不過爾爾。
只救了她又照顧她,他就是個好人了么。
她忽然就想笑了。
香港的陷落是成全了白流蘇,只可惜她的陷落,只成全了她一個人的兩天春日臆想。城市還是那個城市,人們也都還行色匆匆,沒有咿咿呀呀的胡琴更沒有燈火萬盞。
甚至連一輪完整的月亮也不曾照亮她。
她看著還在云翳中徘徊的那輪圓月,似有感而發(fā)。
“沒什么,我有點想家了”
陸諢聽到她說的話,驀地也停了手上的動作。
順著她的目光,他居然也嘆了口氣“居然是滿月”
親了親她的耳垂,陸諢是極喜歡她柔嫩的耳垂,干干凈凈,一個眼兒都沒有,不像很多女生,總有礙人的耳針。
跟她說“你等我一下”
陸諢去廳里拎了兩罐啤酒回來,“說到想家”
他笑了笑,是羅如霏所不熟悉的帶著些許落寞的笑容“我們是不是得喝一個”
地上是柔軟的地毯,把落地窗的窗簾都打開,他們就靠著落地窗前抵足而坐。
外面是異國異鄉(xiāng)的風(fēng)情。
安靜的街角走過一個打傘的男人,他走過去,路燈才亮起來。狹窄的街道里即使沒有車,他也在路口等了等,才過了對面,進了低矮柵欄的小院,扣了扣門上的鐵環(huán),他的女人給他開了門。
再無人經(jīng)過。
然而看此情此景的,正是兩個在異鄉(xiāng)的中國人。
在這樣狹窄而古老的街道,沒有一個是他們的家。
只有落地窗里,是他們倆的影,他們背后,是無數(shù)在中國的男男女女,在喧鬧的夜晚,推杯換盞,或互訴衷腸或爾虞我詐。
再那么定睛一瞧,還是只有兩個人坐著,那般的熱鬧,都漸漸往身后那鉛灰的的窗簾潮水般退去,藏到厚重的簾兒里竟一個水花也不打,就這么不見蹤影。
只有兩個人也是好的。
倘若是一個人身在此處,那更不知道更是何等的冷清。
他們似乎都意識到了這一點,把手里的啤酒舉了起來碰了碰。
“Che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