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羅如霏也沒想到她一個擁抱帶來的求和效應(yīng)這么徹底。
但她意識還尚存一絲清醒,雖然天色陰沉,仍然是光天化日之下。
“要不要找東西擋一下玻璃”
陸諢的聲音里盡是急迫的意味。
“不用”
他攀到前面座位去,調(diào)高了暖氣,又把風(fēng)口對著玻璃。
很快,車內(nèi)的溫度節(jié)節(jié)攀升,羅如霏被陸諢吻得暈暈乎乎透不過氣來,她再一睜眼,所有的玻璃因為室內(nèi)外巨大的溫差,已經(jīng)蒙了一層茫茫白霧。
羅如霏有些茫然,好像偌大的一方天地,突然就為他們辟了一片空間。
她反應(yīng)了一小會兒,才撅著嘴不滿地揪住陸諢的衣領(lǐng)。
“你怎么這么熟練”
只是陸諢根本沒回答她的話,甚至把她這句話的尾音也卷入唇舌。
羅如霏被溺在他這樣繾綣的目光中,漸漸忘了自己最初的問題。只是在最后看著玻璃上的白霧,在顫動中把自己的手印在上面,被陸諢發(fā)現(xiàn)了,抓了她的手?jǐn)Q在身后。
“專心點”
羅如霏在一波一波的沖擊中想的是,就這樣吧。
索性就幾天的相處,就算她再放縱又能如何。在自我情緒上,她從來不鉆牛角尖,當(dāng)年母親拋棄家庭她尚沒有怨恨,左右不過是一段露水情緣,既然已相遇了,何不讓自己痛痛快快一場。
事實上,人世間很多的意難平,都來自于被迫的斷舍離罷。
因為在那樣的時刻,內(nèi)心的感受被無限放大,已經(jīng)掩住雙眼,再看不見他處,過后也只會將那時的苦楚銘刻在心難以忘懷,而全然忘卻所得的好處。
當(dāng)羅如霏在貝爾法斯特的街頭酒吧里的時候,這樣的感受尤為強(qiáng)烈。
這么順其自然地過了這些天,每天都玩得很盡興。到了最后一晚,她已經(jīng)沒了患得患失的心情,更沒有戛然而止的遺憾感,反倒是旅途的疲憊感讓她有些想明日的歸途了。
這是他們這些天的最后一站了,陸諢早說過的終點,北愛爾蘭的貝爾法斯特。
這里有玄武巖的奇特景觀,也是泰坦尼克號的出生地。
甚至連羅如霏現(xiàn)在手里的酒,也有極其浪漫的名字,Gin & Titanic。
她主動舉杯碰了碰陸諢的酒杯。
“謝謝你帶我玩了這么多地方,我都沒來過”
她說的是真心話,來英國這些年,她還真未好好游玩過。只象征性地去了倫敦,去了伯明翰的游樂場和朝圣了哈利波特拍攝地。
陸諢嘲笑她“你平時得多無趣”
羅如霏挑了挑眉,眼波流轉(zhuǎn)“總?cè)グ屠璨艧o趣吧”
“就你識趣”
羅如霏得意洋洋地邀功“那你可找不到像我這么識趣的人”
說實話,陸諢走的路線的確太過小眾,她以前甚至不知道英國這些國家公園也能當(dāng)作景點,哪怕還算景點的北愛爾蘭,交通都極其不方便,他們坐了渡輪才過來的,極少有人愿意浪費(fèi)這么久時間,還不如去歐洲掃蕩德意法。
但羅如霏玩得挺高興,尤其是和陸諢相處起來確實愉快。這一路不算特別辛苦,一路都是陸諢在開車,免得跟團(tuán)奔波之苦,而且吃住她也全不用操心,陸諢攻略做得極好。
她只管敞開了放飛地玩,那天在尼斯湖,碰到有帶團(tuán)的導(dǎo)游穿著特色的蘇格蘭裙,她還逼陸諢穿了也蘇格蘭裙給他拍了好幾張照片,羅如霏最后蹲在地上笑成一團(tuán)。
雖然是最后一天晚上,他們也不著急回去。
在陌生的街道,羅如霏挽著他的胳膊,他摟著她的腰,他們就像普通的情侶只為壓馬路一樣從一條巷子從頭走到尾。
當(dāng)經(jīng)過了一輛紅色的雙層巴士的時候,羅如霏突然眼前一亮,去晃他的胳膊。
“我還沒坐過觀光巴士,我們?nèi)プ幌潞貌缓谩D憧催@個上面還是露天的。”
陸諢吐槽“冷死了”
羅如霏搖頭“我不怕”
陸諢還是拗不過她,上了車,這個時間點,乘客寥寥無幾,更別說愿意在上面那層迎著冷風(fēng)瑟瑟發(fā)抖的人了。
只有他們兩個人坐在上面一層。
既沒有燈,凳子還涼颼颼的。
但陸諢看她趴在擋到胸口那么高的玻璃上,認(rèn)認(rèn)真真地往下看城市風(fēng)景,還是耐心陪她,看她凍得吸了吸鼻子,陸諢從她背后把自己外套敞開,把她整個裹了進(jìn)去,又抓了她的手捂在自己手里。
羅如霏笑嘻嘻地回頭夸他“我發(fā)現(xiàn),你有時候還挺有人性的嘛”
陸諢不滿“你這話說的,我什么時候沒有人性”
誰知羅如霏只是咬了咬唇,那雙杏眼帶著促狹的笑看他。
但她就是不回答。
陸諢沒想到自己也有被她開葷腔的一天,有些哭笑不得。
其實她一直待在他懷里,陸諢的下巴輕輕擱在她的發(fā)頂,淡淡的幽香不停地往他鼻子里鉆,陸諢哪能不蠢蠢欲動。
他把兩人貼近的地方用了用勁,把她被風(fēng)吹起來的一縷頭發(fā)別到耳后,順便捏了捏她小巧柔嫩的耳垂,壓低了聲音。
“你這么勾我,不想看夜景了?”
羅如霏咯咯地笑,臉紅撲撲地,也不知道是被風(fēng)吹的還是因為先前那杯松子酒。
“我想,換一輛車看夜景”
陸諢想不到她在夜色中這般大膽撩人,哪怕身邊呼嘯的是肆意刮骨的寒風(fēng),他仍覺得渾身燥熱,仿佛懷里抱著滾燙的火爐。
車正好穩(wěn)穩(wěn)地停下到了站,他們瘋狂地從窄小的樓梯上一路跌跌撞撞拉著手奔下來,一邊對司機(jī)大喊“”
在的士車上,羅如霏仰頭看他,她的眼睛里劃過一盞盞經(jīng)過的路燈,顯得流光溢彩,她的臉上光影一明一暗交錯跳動,是比往日更甚幾分的嫵媚和艷麗。
陸諢已經(jīng)忍不住把她壓到車窗上熱吻,他的手也在摩挲不止。
司機(jī)大概是見慣不慣,甚至吹了一聲口哨。
陸諢幾乎是把她一把扛到肩上回到的酒店房間,他把她摔在床上的時候只有一個念頭,今晚不管怎么樣,也不能輸給突然開了竅以后像個妖精一樣的羅如霏。
然而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是沒有道理的。
從貝爾法斯特回英國南部,足足要十幾個小時,中間還要倒幾次車。
他們之前說好了要早起,掙扎地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陸諢一陣腰酸,他瞇著眼睛想了想,自食髓知味以后,他多久沒被掏得這么空了。
羅如霏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眼底盡是淡淡的青色,她彎腰去撿地上皺巴巴的那條紅裙的時候,幾乎腿酸地要栽到地上。
她埋怨地瞪了一眼陸諢“都是你,我就剩這一條裙子,其他都是臟衣服,還這么皺”
這還是他們前幾天在商場買的,羅如霏根本就沒帶衣服,陸諢一眼就看中這條天鵝絨的酒紅色裙子,羅如霏本來嫌顏色太鮮艷了,穿上以后又舍不得脫下來,照相也很好看。但總是有些冷,再臭美她也套了加絨的襪子穿。
現(xiàn)在在鏡子前看這樣皺巴巴的裙子,明顯沒有之前好看,羅如霏皺了皺眉,雖然她也疑心自己的臉色也給裙子起了減分作用。
陸諢本來想勸她不著急,大不了再在格拉斯哥中轉(zhuǎn)時候,住上一晚。
羅如霏卻接個了個電話,她前段時間申請的兼職總算下來了,學(xué)校通知她這兩天趕緊把護(hù)照和銀行卡復(fù)印件交一下。
她搖了搖頭,跟陸諢說“我老板催我回去”
陸諢只能揉了揉蓬亂的頭發(fā),一邊套上了褲子。
英國的火車,大概是從來沒有搶票的說法。
他們到了火車站才從從容容地買票,陸諢跟她在窗口前排隊時候就問她“你回Taunton?”
羅如霏點了點頭。
她這會兒心里無比慶幸當(dāng)時說的是Taunton,到了Taunton只要再補(bǔ)兩站票就回去了。
陸諢拿手機(jī)查了查路線,這會兒后悔不已,怎么就說了自己在南安普頓,如果去南安普頓,到了一個叫Wolverhampton的地方他就要轉(zhuǎn)車去其他地方,和他要回的地方完全是不同路線。
反倒是羅如霏的Taunton,回他在的地方還算順路。
他想了想,跟羅如霏說“我正好去那邊有點事,大概是要跟你同路一段了”
正好排到他們,陸諢就遞了自己的on card,直接說兩張去Taunton的票。
羅如霏有點目瞪口呆地看他拿著兩張橙白相間的票出來,問他“你到底是去哪兒啊,怎么也買Taunton的票”
“你看,到了都快晚上十點了。我起碼把你安全送到家吧,然后我再坐車去找我一哥們兒,反正我一男的也不危險。”
羅如霏:“……”
陸諢看著羅如霏一臉驚訝和欲言又止,心里卻有惡作劇的爽快。他想,到時候她要真不讓他送下車,他也不強(qiáng)求,畢竟他是真的順路也不耽誤他。
但他心有逗弄之意,偏不現(xiàn)在告訴羅如霏。
羅如霏上火車前,隨手從架子上抄了一份報紙。
上了火車,就趴在桌子上做報紙中版的數(shù)獨(dú)。
“你還有這個愛好呢”
“你沒發(fā)現(xiàn)這些英國人很喜歡這樣嗎?手機(jī)信號太差了好嗎”
陸諢點頭,這倒是很地道的當(dāng)?shù)亓?xí)慣,周圍的人幾乎也都拿著書和報紙。
他想起來問她“你看了東方列車謀殺案嗎”
羅如霏又填了兩個空,頭也不抬“當(dāng)然了,不過那個偵探比利時口音聽得超費(fèi)勁”
陸諢給她指了指“這里填7”
羅如霏并沒有理他,明顯打算自己做完,說實話她做的速度挺快的,幾乎十秒就填一個空,陸諢感覺要是由自己做速度不如她。
陸諢笑了笑“你知道我看的時候什么感受嗎?”他也不管羅如霏有沒有專心聽他講,自顧自地說“這居然是前往倫敦的火車,簡直太假了。”
羅如霏噗嗤一聲。
“的確啊,要是這破火車也有那么漂亮,就算慢我也忍了”
雖說電影里看的復(fù)古的蒸汽火車很有情懷,當(dāng)英國火車的發(fā)展速度停滯不前的時候,又會痛恨這里交通的不便。
而且也完全沒有蒸汽火車的漂亮和精致。
所以當(dāng)這樣的火車開起來以后,搖搖晃晃,無法不讓人昏昏欲睡。
陸諢看羅如霏還在填第三個高級難度的數(shù)獨(dú),他自己先瞌睡起來。過了一會迷迷糊糊中感覺到羅如霏也靠到他懷里來了,她還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兩個人昨天都累極了,互相靠著睡得昏昏沉沉。
到了轉(zhuǎn)車的地方,還是羅如霏先醒了,聽到廣播把他也晃醒,兩個人飛奔著下了車去其他站臺中轉(zhuǎn),而且中轉(zhuǎn)時間還很短暫。
陸諢自己拿了個箱子,羅如霏前幾天嫌她的東西亂,干脆去商場買了個比較大的雙肩包背著,這會兒被陸諢拉著跑也不覺得費(fèi)勁。
在格拉斯哥中轉(zhuǎn)以后,還要坐三四個小時才到下一個中轉(zhuǎn)站,他們隨便在火車上買了些東西吃,就又一個哈欠接著一個。
陸諢為了讓她睡得舒服些,自己坐得倍兒直,把她摟在懷里,讓她的頭枕著自己的肩,他的頭也靠著她發(fā)頂。
只是陸諢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羅如霏不見了,懷里空空如也,火車也停了。
陸諢想了想,他記得先前羅如霏還晃醒過他,去過洗手間,后來她回來之后就坐在外側(cè)了。
這是又去洗手間了?
陸諢看了看時間,睡了將近兩個小時。
這次醒來也沒這么困了,索性看了看窗外,他這才察覺出來不對。
車上的人幾乎少了一大半,而站臺上站了一堆人。
過去好幾分鐘,火車也不開動。
陸諢猜,大概是火車故障了,畢竟這種情況在英國挺常見的,包括地鐵也經(jīng)常臨時檢修。
陸諢看對面坐了個英國女人,干脆問了問她怎么回事。
英國女人十分有耐心地給他解釋了一下,剛才廣播播過,蘇格蘭為了獨(dú)立,開始了罷工運(yùn)動,這一會兒正好在罷工時間表上,大概過一個小時,火車就能重新開了。
陸諢點了點頭,英國人就是這么有意思,他以前也遇上過英國老師為了漲養(yǎng)老金罷課,非常有組織,說是罷課吧,人家嚴(yán)格遵守時間表來罷課,不在罷課時間表上的時候居然還正常工作。
陸諢又拿出手機(jī)查了查,發(fā)現(xiàn)新聞里的確也有說這回事,再說蘇格蘭鬧獨(dú)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主要也不是什么恐怖事件,陸諢放下心來。
陸諢放下手機(jī)以后覺得不對勁,這么久過去,羅如霏還不回來?
他睡了一路,身子都僵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聽見脊椎骨一節(jié)一節(jié)地發(fā)出輕響。
他又甩了甩胳膊,才往洗手間走。
然而車廂前后兩頭的廁所,全是沒人的。
陸諢皺著眉回到座位,試探地問了一下那個英國女人。
那個女人說,他女朋友好像下車去轉(zhuǎn)轉(zhuǎn)了,問他要不要下去找女朋友。
陸諢愣住了。
羅如霏怎么自己下去了沒有跟他說一聲?
陸諢一邊往車窗外張望一邊給羅如霏撥了語音,沒人接。
陸諢心里就預(yù)感不好。
他這會兒是再也坐不住了,下了車把這一趟火車所在的站臺從頭到尾走了一遍,也沒看見。
他安慰自己,沒準(zhǔn)羅如霏嫌這里擠,去其他站臺轉(zhuǎn)了轉(zhuǎn),畢竟只有兩三趟開往英格蘭的列車停了,其他站臺的人并沒有這么多。
其實這個站并不大,總共就6個站臺,其中2和3,4和5都是連起來的,分成了兩邊而已。
所以總共就只有四個平臺,陸諢挨個找遍了,都是沿著站臺頭走到尾,看到亞洲面孔他都要多看幾眼,甚至把車站里的咖啡店和小超市都去過了。
也沒看到羅如霏的身影。
掏出來手機(jī)羅如霏還是沒有任何回復(fù)。
陸諢抱著最后的希望,安慰自己,可能她又回去火車上也不一定。
看著還是空空如也座位,陸諢低罵了一聲操。
又煩躁地踢了踢椅背。
他這個粗暴的舉動,惹來對面那個原本一臉優(yōu)雅的英國女人的白眼,陸諢告訴自己,最后再去洗手間看一次。
從洗手間出來,陸諢干脆站在兩節(jié)車廂中間。
他身后靠著狹窄的過道墻,陸諢摸了一根煙出來,想了想這是車廂里,又沒有點燃,只咬在嘴里。
一邊心不在焉地去按兩節(jié)車廂中間的門。
一會兒按open一會兒按close,陸諢腦子里跟團(tuán)漿糊一樣,羅如霏為什么好端端地下了車,她這是不告而別了嗎。
陸諢顯然沒注意到正在往過道走的乘務(wù)人員。
一按close差點夾到穿綠色工作服的人,乘務(wù)人員多看了他幾眼。
警告他不能亂按開門破壞車廂秩序,車廂里也不允許抽煙。
陸諢一臉不爽,他媽的都罷工了還有什么狗屁秩序。
站臺上已經(jīng)沒有座位了,人們幾乎都是站著的,還有人坐在行李箱上。
或許是因為車廂里太悶了,多數(shù)都是車?yán)锍鰜硗笟獾摹?br/>
陸諢最后只能半蹲著在電線桿下把煙點燃了,深吸了一口。
聞到新鮮空氣,陸諢這會兒腦子也清楚了些,隱隱冒出來一個剛才一直不愿意相信的猜測,羅如霏是真跑了。
如果不是出了站臺,就是坐了其他沒有罷工的列車走了。
至于原因,陸諢想起來羅如霏看他也買到去Taunton的火車票時候的表情,心中幾分了然。
有可能羅如霏根本就不在Taunton,當(dāng)初和他一樣,隨意搪塞了一個地方。又或者她真在Taunton,怕他跟著去,知道她真實的地址,就趁著這站跑了。
畢竟她所有的東西,就只有隨身的一個雙肩包。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她只不過是,早跑和晚跑的問題吧。
這趟開往英格蘭的火車正好罷工一個小時,她可能不想浪費(fèi)時間在這里等待。
他看了看表,離罷工結(jié)束還有不到二十分鐘。
要是她真的沒有回來。
陸諢又深吸了一口煙,只覺得煙味到嘴里都苦得發(fā)悶。
他看著熙熙攘攘的站臺,心里一片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