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夢是假的
容毓伸手接過了玉盤,薄唇緊抿,面無表情地看了大祭司一眼,攬著南曦的肩膀轉(zhuǎn)身往外走去。</br> 滿殿文武大臣沉默無聲,呆呆地看著這一幕。</br> 祭司殿手握金色權(quán)杖,靜靜看著容毓峭拔瘦削的身軀,眼底掠過一抹鋒銳冷峭的光澤。</br> “大祭司隨朕到大正宮一趟。”皇帝陛下抬頭揉了揉眉心,目光掠過滿殿大臣,視線落在軒轅琰身上時定格一瞬,“琰兒也來一下,其他人散了吧。”</br> 群臣這才如夢初醒,呼啦啦跪下恭送:“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br> 南曦走到殿外,銀月和銀霜隨身跟上,瞧著自家王爺臉色僵白,心頭驟然一沉,不由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南曦。</br> 怎么了?</br> 冊立儲君時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自家王爺?shù)哪樕雌饋砣绱穗y看?</br> 立儲不順?</br> 還是……</br> 玉輦停在殿階前,容毓沉默地把南曦抱起來走下殿階,薄唇始終抿得緊緊的,臉色僵硬蒼白,直到把南曦放在玉輦上,宮人抬起了輦轎,他還是沒說話。</br> 甚至沒有抬眸看南曦一眼。</br> 南曦斜倚在輦轎上,偏著頭,一路安靜無聲地注視著他。</br> 仿佛有一種從所未有過的沉寂氣息縈繞在兩人中間,那句被及時叫停的言語中所隱藏的秘密帶著某種咆哮而來的肅殺之氣,以席卷一切的姿態(tài),似要不顧一切地摧毀兩人這段時間好不容易精心維護(hù)起來的感情和信任。</br> 若問南曦此時心里有什么想法,她倒也沒什么特別的想法。</br> 只是腦子里忽然浮現(xiàn)一句話。</br> 不破不立。</br> 輦轎一路行到東宮,沒有人說話,跟隨在身后的宮人們顯然也敏感地察覺到了一股山雨欲來的不安氣息,個個低眉垂眼,連呼吸的聲音都盡可能地放輕。</br> 到了東宮,輦轎落地,容毓不發(fā)一語地抱起南曦走進(jìn)鳳華殿,偎依在他懷里的南曦抬眸就能看到那雙僵滯的眸子,不若往常在外人面前的淡漠疏離,也不是以往在她面前的溫柔情深,而是一片沒有焦距的死寂。</br> 俊美的臉上也是一片蒼白僵硬的色澤。</br> 把她放到內(nèi)殿床上,容毓如木偶般僵立了片刻,低聲道:“你先休息一會兒,我……”</br> “肩膀有點(diǎn)疼。”南曦蹙眉,抬手輕揉著右側(cè)肩胛,“剛才被你掐的。”</br> 容毓臉色煞白,下意識地想伸手:“我看看——”</br> “容毓,你今天失控了。”南曦斜倚在床頭,漫不經(jīng)心地抬眸看他,“他是不是透露了你內(nèi)心不愿讓人知道的秘密?”</br> 容毓動作一僵,伸出去的手再也無法動彈一下。</br> “或者說,是不愿讓我知道的秘密?”南曦唇角微挑,“方才坐在輦轎上我想了一些事情,之前來東陵的路上,我就說過我仿佛跟夢境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當(dāng)初在攝政王府也做過一場大夢,我想告訴我突然間愿意嫁給你的原因,結(jié)果你不愿聽,再三強(qiáng)調(diào)夢是假的……容毓,你現(xiàn)在能不能告訴我,大祭司是如何知道那場夢的?”</br> 容毓低垂著眸子,垂在兩側(cè)的手不自覺地攥緊。</br> “你是否知道我夢見了什么?”南曦接著問,“我曾以為那場夢是自己親身經(jīng)歷過的人生——一個短暫而愚蠢悲慘的人生,然而如果那是真實(shí)的經(jīng)歷,夢中又委實(shí)有太多無法解釋的地方,如今想來,這場夢是否本就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玄機(jī)?”</br> 比如她的母親既然有著如此尊貴的身份,為什么眼睜睜看著她作死卻始終不曾出手相救,也不曾說出她的身份?</br> 為什么浮塵明明一直待在大周,卻任由她害死了容毓,陪著容毓一起慘死而不曾出面說清一切。</br> 夢中的確有許多今生不曾出現(xiàn)過的事情。</br> 那時候她不知道容毓還是九霄閣閣主,不知她母親是東陵長公主,沒有見過蜀國的葉傾城,不知道北疆和南越也曾有使臣來到大周,當(dāng)然,她更不知道自己是所謂的兩百年宿命女皇。</br> 什么都不知道,就這么死了。</br> 南曦輕輕嘆了口氣:“容毓,我想聽真相。”</br> 容毓臉色白得透徹,幾乎比方才她看見的重傷未愈的軒轅曜臉色還白,這讓南曦感到心疼。</br> 然而心疼被壓在心底,她語氣淡淡:“我只給你這一次機(jī)會,你要是不想說,以后就不用說了。”</br> 容毓唇角越發(fā)抿緊,“我……”</br> 南曦安靜地等著,也不催促。</br> “夢……”容毓終于開口,聲音嘶啞發(fā)澀,“夢是假的。”</br> 南曦挑眉:“怎么做到的?”</br> 她不相信有人能操控夢境。</br> 人可以殺人,可以制造障眼法,可以使毒讓人產(chǎn)生幻覺,也可以演戲,但夢境里出現(xiàn)的那些人,那些畫面,應(yīng)該不是可以人可以隨意制造的吧。</br> 容毓又不說話了,整個人看起來無比的脆弱,哪還有半分平日的冷峻強(qiáng)悍?</br> “你要是不想說就算了吧。”南曦斂下眸子,語氣異常平靜,“我看大祭司似乎很想告訴我一些什么,等有時間我去問他也行,他也許知道得比你還多。”</br> 容毓臉色猝變,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她。</br> 南曦疲憊地抬手揉了揉眉心,正要彎腰脫鞋,卻見頎長挺拔的男子比她先一步跪了下來,單膝跪在地上,垂眸握住她的腳踝,把她的腳搭在他膝蓋上,低頭沉默片刻,緩緩替她把鞋子脫了下來,然后就沒有再起身,而是僵跪了良久,才低聲說道:“我不是故意要騙你,我只是……”</br> 聲音發(fā)澀,充滿著蒼白無助:“我只是實(shí)在沒辦法了……”</br> 南曦心頭一痛。</br> 實(shí)在沒辦法了。</br> 多簡單的一句話,可這句話卻是從這個無堅不摧的男人口中說出來,卻是多么讓人難以置信。</br> 能讓他說出“實(shí)在沒辦法”這幾個字,那大抵就真的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了吧。</br> 南曦心尖微微擰著,又疼又酸,伸手把他從地上扶起來:“容毓,我不怪你欺騙我或者隱瞞我,但這些事情埋藏在你心頭一天,你就會時刻感覺到一根刺扎在那里,會讓你疼,讓你害怕,讓你日夜惶恐不安……既然如此,索性一切都說出來,我們一起來解決,好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