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番外 29
兩國征戰(zhàn)十多年, 有再多的兵馬也早已耗盡,倒想不到慕容離尚有余力!他怎地還會有兵馬十萬?難道塞外幾個小國都與北燕結(jié)盟了么?
蕭鈞天驚怒交集, 召人速到太和殿議事,明日便派援軍前往天關(guān)。但召見外臣絕非易事, 于是又傳喚了宮人伺候。
他更了衣,才飲了一盞茶,想起秦霜海陳之玨遠在沙場,殿前文武雖有可用之才,卻難出奇謀,數(shù)年苦戰(zhàn)在所難免。如今尚有一人,可解燃眉之急。
但這個人……
忽然想到龍靖羽方才的古怪行徑, 乃是在聽到戰(zhàn)事有變后而為, 燕軍南下,怕是已在他預料之中。但他方才為何不直言而諫?卻只是欲言又止。
蕭鈞天冷笑一聲,將手中茶杯隨手一擲,摔得粉碎。宮人盡皆變色, 匍匐于地, 蕭鈞天卻渾然未覺,心中暗道:龍靖羽是擔心他惱怒之下倒行逆施,于是以退為進,溫言撫慰幾句,而他如今遇到難事,必然會不計前嫌,轉(zhuǎn)求于他。
難道除了龍靖羽, 再無人可用不成?
他神情扭曲了一陣,緊緊抓著軟榻,像要將那扶手擰碎,卻很快冷靜下來。龍靖羽斷然不可再用,老臣若是庸碌無能,自可啟用年輕臣子。新科舉試中,不乏才智絕頂之輩。
他早該忘了這個人。
與大臣商議到了半夜,仍然毫無頭緒。自借兵云間國三萬后,若是再遣援兵出城,南朝兵力不足,京城空虛,若有人犯上作亂,定是十分危險,而且路途遙遠,遠水難救近火,到了天關(guān),兵疲馬倦之下,又如何再戰(zhàn)?
幾個大臣相顧默然,除了建議出兵攻打賀城之外,也無良策。甚至還有人提出與北燕和談,但見蕭鈞天神色立變,一塊研了一半的墨砸了過去,那人臉上登時一片烏黑,再也無人敢提。
此時已到三更,于是君臣用了膳,直接上殿早朝。
退朝已是未時,仍然未能決定是否出兵天關(guān)。蕭鈞天心中焦躁,午時只吃了一些,再也吃不下。晚上看到案前一疊奏章,更覺煩悶,最上面那一本卻是極厚,翻開看時,不由頓住,緩緩吐出一口長氣,向身邊的宮人道:“這奏折是幾時送來的?”
那宮人行禮說道:“這是適才過了太子殿下之手的奏本,太子讓人立時呈上,請陛下親閱?!?br/>
“傳旨,讓太子和趙莼趙大人立刻進宮覲見?!?br/>
那宮人見他眉頭舒展,登時也眉開眼笑,笑吟吟地領(lǐng)旨退下,蕭鈞天仍然翻著那本奏折沉吟。趙莼在奏折中說,北燕兵力實不足十萬,此乃奇襲誘敵之計,并且列了幾點原因佐證,慕容離不惜傾盡全力攻占賀城,是想震懾南朝,迫得南朝不得不與北燕和談。奏折對北燕境況了如指掌,便如常年住在北燕的人做寫,而且目光銳利,端是令人驚嘆。朝中之前雖然有人提出這一疑點,但卻毫無實據(jù),彼時人心惶惶,還有人對三個月前借兵云間國之舉頗有怨懟,若非前一夜朝中重臣都已知道皇帝的心意,只怕早有人建議和談了。
蕭鈞天當時尚在為龍靖羽的事心煩意亂,未曾想到這一點,如今想來,慕容離故意到龍靖羽面前搬弄是非,必是想讓他震怒之下殺了龍靖羽,出兵征燕,那時便正中了慕容離的下懷。
蕭棠在東宮,自然比趙莼來得快些,一刻鐘后已奉召進殿,向他行了君臣之禮。
“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蕭棠脆生生地道。太子衣冠果然使得蕭棠看起來成器許多。蕭鈞天露出一絲笑意,說道:“棠兒免禮?!?br/>
蕭棠謝恩后便垂首站到一旁。
“北燕如此無禮,我朝自不可再姑息。依棠兒之見,該當如何?”
蕭棠徐徐說道:“兒臣以為,北燕進犯天關(guān)之意,趙大人所言極是。北燕既然意在和談,想必很快就會提出條款,不如照趙大人的意思,按兵不動。既然北燕兵力不足十萬,秦將軍棄賀城不顧,但兵力尚未折損,想必是暫避其鋒銳,緩而圖之。
蕭棠問對時必稱趙大人所言如何,可謂謹慎謙虛之極。蕭鈞天微微頷首,說道:“棠兒可知,北燕所圖為何?”
蕭棠欠身說道:“兒臣不敢妄言?!?br/>
蕭鈞天凝視著蕭棠半晌。他說不敢妄言,可見在心里自然也是想過的,只是“不敢妄言”而已。慕容離的心思雖然詭譎,所思所謀實是令人防不勝防,但無非是為了北燕江山,如今攻城,想必也是覬覦南朝沃土。
正在沉吟時,已有黃門宣趙莼進宮了。于是兩人之間又開始靜默,直到趙莼進來。
趙莼比蕭棠大了幾歲,雖然平時恭敬有禮,但侃侃而談時神情飛揚灑脫,但蕭棠卻一直是沉默的,若不問話,他便絕不回答。
以前未曾覺得,如今兩個少年站在一起,單看神情,反倒像是蕭棠大了幾歲一般。蕭鈞天雖覺奇怪,但想到奏折之事,便將此念放到一旁,開始詢問趙莼奏折中所議之事。
一陣涼風吹來,星夜下,樹影婆娑,搖落千百瓣花雨。美人長袖輕卷,香風熏人欲醉。
秋桂坊的后院里,笙簫樂聲中,慕容離側(cè)身躺在榻上,端起一杯酒,星眸半閉,長睫微垂,悠然說道:“何方高人大駕光臨,不妨下來一敘?”
樂聲驟然停止。枝繁葉茂的樹上一陣輕微顫動,一個矮小人影飄然而落,背負長劍,卻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眾女子看到有人忽然出現(xiàn),已有人小聲驚叫起來。
殷九落在慕容離的榻前,神情有些被人發(fā)現(xiàn)的尷尬,目光不敢與幾乎半裸的女子對視,只看著桌前盛著美酒的玉壺上,輕聲說道:“南朝懸賞捉拿的刺客,想不到竟然還敢留在京城?!?br/>
慕容離哂然道:“還在懸賞捉拿么?現(xiàn)在到多少兩銀子了?”
殷九微微一怔,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老實回答道:“一萬兩黃金?!?br/>
“一萬兩黃金折合不過七萬多兩紋銀……他也未免太小氣了點……”慕容離喃喃自語,“虧了啊……”
“……”
慕容離看著沉默的殷九,微微一笑:“九公子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要事?”
“沒什么。”殷九臉上微紅,“只是想來看看你?!?br/>
慕容離朗聲大笑:“好!我也正想與你喝幾杯!”他命人取了碗筷,為殷九和自己各斟了一杯。殷九也不說話,端起來便一飲而盡。
兩人連飲了數(shù)杯,慕容離不由笑道:“你可比你哥哥爽快多了,而且一言九鼎,實是不折不扣的君子。答應從此不見蕭鈞天,便再也不見,實在令我這種小人佩服至極!來,再敬你一杯!”
殷九吃了一驚:“你怎知道的?”
慕容離但笑不語,看著殷九面前剛斟滿的酒杯,殷九只得將酒喝了。他酒量尚淺,多喝了幾杯便咳嗽起來。
“我還知道你來這里,是想知道我為何聯(lián)合諸盟攻打天關(guān)?!?br/>
“不錯。你既然心里愛著他,便不該讓他氣惱才對?!?br/>
慕容離微微一笑,道:“誰告訴你我愛著他?”
殷九漲紅了面孔,說不出話來。對付慕容離這種人,似乎也只有哥哥和龍哥哥才可以。盡管知道慕容離身上有傷,自己手中有劍,卻委實拿這個人毫無辦法。
“小孩子,還是聽你哥哥的話,回家去罷!少陪了?!蹦饺蓦x輕聲一笑,離座而起,負著雙手,施施然進了門。
殷九看著他的背影,大聲道:“你是不是想迫得他不得不放下家國,隨你而去?他是不會答應你的!”
慕容離腳步一頓,卻是頭也不回,命人把門關(guān)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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