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番外 26
江妃一系已盡數(shù)緝拿歸案, 由于大赦天下,江妃等人未叛凌遲, 而改判棄市。
婚期定在一個月后。因此藺妃仍然有幸侍寢多日。藺妃并非不聰明,她雖然覺得江妃本來不必死, 若不是江妃有把握將權(quán)力緊緊握在手中,定然會是潛伏不出。但她終于知道原因。
皇帝有一夜與她纏綿時失言,告訴她早知江妃等人心懷不軌,但在查湯成墨受賄一案時未殺此人,讓江妃失去戒心,以便將所有不臣之人一舉格殺。
藺妃始知皇帝殺心之重,比往日更甚。她雖然溫柔如故, 但步步小心, 時時在意,在皇帝面前噤若寒蟬,唯恐行差踏錯。慶幸的是,皇帝似乎看出她的懼怕, 沒多為難她, 冊立后也不再常常到她宮里臨幸。
大婚過了三天,皇帝重臨朝政,朝臣?xì)g欣鼓舞,上的奏折多半是歌功頌德之類,也有讓皇帝與新后出宮祭天的,偏是龍靖羽上奏說是有本要奏,只盼與皇帝私下議論。事關(guān)重要, 不可延誤。
蕭鈞天不動聲色,讓群臣退了朝,只留龍靖羽下來?;实勖嬉娝钠烦及蠢豁毱鹁由崛嗽谂?,他二人以前說的都是私密之事,此時自然不比往常。蕭鈞天也沒屏退左右,仍舊坐在龍椅上,沉聲道:“龍愛卿,你有什么要奏的速速奏來?!?br/>
他為免意外,大婚之前就不再上朝,所有朝事交予太子監(jiān)國,自己一概不理,即使有人反對冊立藺昭容為后也是不能了。聽蕭棠所言,龍靖羽的確是上奏三次,說是藺昭容出身低微,冊立為后會有損皇室尊嚴(yán)。他當(dāng)時只是一笑,并未多言。若論有損皇室尊嚴(yán),為了這個人,他早已不知損了多少次。這三次奏本倒像是在諷刺。
龍靖羽跪下說道:“當(dāng)日微臣失約未至,罪該萬死,請陛下降罪!”
“此乃欺君,按律當(dāng)斬。但你今日要見朕,想必是想好了說辭?!笔掆x天冷笑一聲,“朕也并非不講理之人,若是愛卿情有可原,朕自然不會降罪。”
龍靖羽苦笑一陣,說道:“微臣無從辯駁,懇請皇帝降罪!”
蕭鈞天一怔,沒想到他竟會這般回話,看著跪伏在地的男子,冷冷道:“你當(dāng)真想死?”
“斯世已無留戀,活著卻又為何?”他頭也未抬起,聲音極低,卻又宛轉(zhuǎn)纏綿,仿佛腸斷。
蕭鈞天看了他半晌,只覺這個男子熟悉而又陌生,他像是從沒見過這個人,但這個人的一舉一動,眼角眉梢,偏偏刻在心里。他恍惚了一陣,聽得自己喝道:“你若當(dāng)真想死,方才在群臣面前,怎地不提此事?事到如今,朕實是對你厭倦之極!你居心為何,仍然不肯說么?”
龍靖羽猛地抬起頭,死死盯著他,瞳孔中妖異的火光在燃燒:“在群臣面前說么?”他干澀地笑了一聲,“微臣若是在群臣面前說,微臣深愛陛下,陛下又當(dāng)如何?”
他忽然站起來,一步踏上臺階,隨即有侍衛(wèi)擋住去路:“大膽!”
他恍若未聞,伸手推開左右侍衛(wèi),幾步踏到蕭鈞天面前。蕭鈞天勃然變色,站起身就要叫人護駕,卻被他上前一步,緊緊抱住。
蕭鈞天的武功雖然再練,卻與一般人相差無幾,自然掙扎不脫,倒也毫不畏懼,只是沒想到龍靖羽素來冷靜,竟會做出如此之事,竟稍稍慌亂,大喝道:“來人!還不速速將逆臣龍靖羽拖下去,斬了!”
“陛下當(dāng)真好狠!”龍靖羽低低地耳語,“臣九族只得一人,縱是誅九族也不怕,但臣此時只需一掌,便能讓我們共赴黃泉,陛下也不怕么?”
“你敢!”聽到他冰冷的聲音仍然絕情至斯,蕭鈞天渾身發(fā)顫,氣勢卻不肯絲毫退讓。
“左右不過一死,又有何不敢?”龍靖羽輕聲一笑,“只是微臣性命低賤,萬萬及不上陛下尊貴?!?br/>
此時無數(shù)御林軍涌入大殿,在階下列陣而立,看到兩人貼身擁抱,無人敢近前一步。
“陛下……陛下……你是當(dāng)真愛上了當(dāng)今皇后,所以才會在鳳皇后尸骨未寒之時就要立后,是也不是?”
蕭鈞天森然道:“朕要立誰為后,與你何干?”
“原來……你說的此情不渝,竟然是假的……”他輕聲一笑,神情竟似恍惚,“你說的對,此事與我何干?可我怎地……竟然放不下?”
蕭鈞天聞著他的氣息,聽著他的低語,只覺心口也有些無法克制的劇痛,原先的堅定決絕,直到此時,竟有一絲動搖。但這個男子,將真心送到他手上,也可被他當(dāng)作棋子,他的話又有哪一句可信?
“你待如何?”
他這一句話讓龍靖羽忽然鎮(zhèn)定下來,直直看著他道:“你讓他們退下?!?br/>
蕭鈞天被他緊緊抱著,渾身仿佛氣力已失,聲音猶自沉靜,慢慢道:“退下罷?!?br/>
眾侍衛(wèi)紋絲不動,大殿之中,鴉雀無聲。
龍靖羽喝道:“陛下叫你們退下,沒聽到么?”
蕭鈞天神情冷峻,慢慢揮了揮手。大殿之中,侍衛(wèi)如潮水般退了出去,轉(zhuǎn)瞬之間,除了他二人之外,大殿上再無一人。
“如今已無人能威脅到你的性命,可以不必抱這么緊了。”蕭鈞天輕描淡寫地道。
龍靖羽愕然松手,只覺蕭鈞天后退一步,坐在椅上靠著,雖然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腦海中卻清晰地映出他睥睨天下的姿態(tài),聽到他緩緩說道:“半年前,你假意傾慕于朕,是為了將朕騙到星峰水峽。如今,朕可否問一句,你又是為何?”
“當(dāng)日若是陛下不去星峰水峽,也會落到先師手中,到時微臣也保不住陛下,還請陛下明鑒?!?br/>
“若是如此,你當(dāng)時可照實啟奏,為何隱瞞?”
“微臣并非欺瞞,所作所為,均是發(fā)乎于情,出乎于心?!?br/>
“住口!你還敢說沒有欺瞞朕?”蕭鈞天怒不可遏,只氣得渾身發(fā)顫。
“微臣句句實言?!饼埦赣鹁従徴f道。早知此人任性自私,又多疑驕傲,而適合自己的,不過只是一個安于平凡的妻子,兩人實非良配,他也早就為雙方都安排好退路,若他仍舊愛戀自己,兩人自可好生相處,共度一生,誰知他立后竟會如此之快!
若不是蕭鈞天反復(fù)無常,逼他到這一地步,他自也不會一時沖動做出這種事。如今既然下了手,再反悔也是不能。
他上前一步,俯視著蕭鈞天,他雙目失明,只能聽風(fēng)辨物,蕭鈞天臉上的表情他自然看不到,只能從他一手忽然抓住龍椅的扶手的動作,推測他是大怒或是驚恐。
要他驚恐自然是極難,或許慕容離可以辦到。龍靖羽不自覺地,眉峰稍稍一攏,左膝跪上了寬大的龍椅,俯身靠近,鼻端依稀能聞到他身上干凈的熏香,感到他隨著自己的靠近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龍靖羽自熱仍然地,右手放到了他耳側(cè)的椅背一角,阻擋他躲避的動作。
若是別人,只怕已驚惶失措了。龍靖羽在心里苦笑了一陣,果然聽到蕭鈞天忍著怒氣道:“你想造反么?”
龍靖羽抿了抿唇,輕聲說道:“微臣覺著,似乎要做的事比造反更罪大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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