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請旨
第四十九章 請旨
玉兔高升,漸上中天。
壽康宮大殿上,依舊燈火通明,人頭攢動。自太子明仁以降,連續(xù)四位皇子輪番下場賦詩。雖說與大建朝風(fēng)流名士所作相比,這些詩詞并不見得有什么高明之處,但也都值得一觀,何況是出自四位皇子之手,其中眾星捧月一般的太子明仁,在不久的將來還很可能接替當(dāng)今皇上,成為大建朝的新帝君!因此這場中秋詩會時至此刻產(chǎn)生的四首詩詞,無一例外被在場的諸位王公大臣致以褒揚之詞,氣氛頗為熱烈。
面對諸多贊揚,明智依舊淡然如水,從下場到退開,整個過程都表現(xiàn)出與所作詩詞風(fēng)格相一致的風(fēng)范來,宛如山林間的一泓清泉,給人分外舒服的感覺。
明智之后,五皇子明信,六皇子明忠也相繼出來賦了兩首詩。明信和明忠二人不善詩詞,所作并不出彩,但也中規(guī)中矩,對仗工整。林南借機(jī)仔細(xì)觀察這兩位以前沒有見過的皇子,心下暗嘆一樣米養(yǎng)百樣人,果真不假。同樣是皇上的兒子,拋開容貌不論,但說五皇子明信和六皇子明忠的個頭,大概也是眾成年的皇子之中最矮的兩個人了。別看十六殿下明德現(xiàn)下還未成年,但也比六殿下明忠高上半頭。這兩人之中,明信至少還是五官端正,明忠卻是一臉丑惡之相。一副吊梢眉,豹子眼,嘴唇頗厚,頭發(fā)粗而硬,不類常人。
不知道是因為二人詩詞平淡無奇還是因為天生容貌所致,做完詩詞,氣氛并不如先前四位皇子那般熱烈,便是連紈绔之名的三皇子明禮都有所不如,只有大學(xué)士李東路和王元、趙光、向河等寥寥幾人叫了聲好,便草草過去了。
明信明忠之后,便是明孝明廉和明勇,再之后便是明溫、明良、明恭、明儉、明謙、明恪等諸位皇子,既然說了是年輕一輩賦詩,那便大大小小誰也跑不了。詩詞一首首誦出來,蠟燭一點點燃下去,夜便已深了。雖然后續(xù)諸位皇子也不乏佳作,但比起先前四位皇子的風(fēng)采來,便多多少少顯得有些不及。明恪誦完詩之后,眼角余光看了看父皇,面上不期然流露出一絲慌亂之色,好在啟元帝也沒多說什么,當(dāng)下連忙站到一邊,緊挨著明恭。明恪下去了,接下來便是十六皇子明德了。
作為一國之君,啟元帝并不風(fēng)流,可再不風(fēng)流畢竟“家”大……
身為一個有后宮的男人,即便自身能夠有所節(jié)制,兒女眾多也是不可避免的,何況這個時候一國之君子嗣眾多還是國家之福、百姓之福呢?
但不管在什么時代,兒女眾多都隨之帶來一個問題,那就是分寵。只要不是生一個,就必然或多或少地有些偏愛,生得越多,這種偏愛就表現(xiàn)得越發(fā)明顯。啟元帝光兒子就近二十個,女兒還不算,不可能所有皇子公主都一視同仁。立明仁為太子,一方面是明仁自幼聰穎,惹人喜愛,另一方面也是祖制,但除了明仁之外的皇子公主們,若是啟元帝平日贊一句,那都是了不得的圣恩了,是真心喜歡。
朝野上下都知道,除了太子明仁,在皇上眼前得寵的皇子有幾個,一個是二殿下明義,四殿下明智,十六殿下明德,至于公主只有一個,便是最古靈精怪的公主寧馨了。而在這些人中,十六殿下明德因為年紀(jì)關(guān)系,似乎是最得寵的一個,上到太后下到宮里服侍的宮女,對這位皇子都是另眼相看。雖說現(xiàn)在年紀(jì)漸長,后頭也有更小的皇子分寵了,可礙于兒時發(fā)生過的某些事情,這位殿下一直是太后心中最牽掛的皇孫。
有了這些因素,今日詩會十六殿下明德一下場,頓時便受到無數(shù)目光的注視。
別看平時明德性子張揚跳脫,今日面上卻沒有半點的嬉笑之色,反倒看著有些不自在,連出來的步子都有些緩慢,似乎不大情愿一般。林南在旁見了不免有些納悶,這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十六殿下啊,莫非是所作詩詞差強(qiáng)人意么?想到這里,林南便偷眼朝著幾位學(xué)士那邊看過去。因為若是詩詞的問題,那李東路和范宣等評判那邊一定知道些什么了。豈知一望之下,林南心下一涼,只見李東路為首的幾個人面色都不太好看。雖然沒有表現(xiàn)得特別明顯,但即便是詩詞做的平常,以這些人的臉面工夫,又怎么會表現(xiàn)出如此顏色?莫非是……林南心下琢磨,眼神也自然而然地轉(zhuǎn)向了啟元帝。
此時啟元帝和一眾大臣也發(fā)現(xiàn)有點不對,但他們卻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只有李東路和范宣等評判才知道內(nèi)中情由。啟元帝放下了酒杯,看了看明德,溫言說道:“怎么,往日這般場合只見你爭著出來,莫非今日轉(zhuǎn)了性子?今日詩會年輕俊彥濟(jì)濟(jì)一堂,何必這么扭捏作態(tài),有什么詩作念出來就是了?!?br/>
明德聞言面色似乎更難看了幾分,微一低頭,壓低了聲音說道:“父皇恕罪,兒臣……兒臣才疏學(xué)淺,陋作一首,怕……怕有污父皇和諸位大人視聽,兒臣……兒臣還是不念了……”說罷,竟轉(zhuǎn)了身子,看樣子是要退下去。
這下王公大臣們便都心里頭犯了嘀咕,啟元帝更是心中惱怒:“什么?!你……”唉!明德啊明德,你怎么這么不給父皇爭氣呢?大庭廣眾,身為皇子,居然臨陣脫逃,真是……虧得朕一直另眼看待你?。⒃垭m怒,但深吸一口氣仍舊緩和下來,說道:“什么樣的詩作,居然會有污視聽?念來聽聽?!边@邊是下了圣旨了,若是別個,此時便是再沒有辦法也只得硬著頭皮上了,可明德依舊苦著一張臉,似乎仍舊不想當(dāng)庭朗誦詩作。
這一下啟元帝真火了,明德一見父皇臉上怒氣上升,忽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也不抬頭,只說道:“父皇,兒臣此詩確實有污視聽,但若父皇仍要兒臣當(dāng)庭誦讀,還請……請父皇赦兒臣無罪……”
喲嗬!明德此言一出,不但一眾王公大臣們都心頭一驚,連啟元帝也是一愣。啟元帝面露詫異之色,不能置信地看看眼前這個最疼愛的小兒子,猶豫了一下,轉(zhuǎn)頭朝幾位學(xué)士那邊看過去,想看出些端倪來。卻見大學(xué)士李東路正在仰首看天,似乎對著虛空皓月琢磨詩詞;大學(xué)士范宣則俯首拈須,似乎正在審閱面前其余諸位的詩詞墨寶;那位楊自和楊大人倒是既沒有看天也沒有看地,只是這個時候喝酒嗆到了,一個勁兒地喉嘍喉嘍地咳嗽,氣都喘不勻了……
啟元帝這下心里犯迷糊了,這到底是為了什么呢?他媽的!啟元帝心中暗罵了一句,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一甩袖子說道:“好,朕倒要看看,你究竟寫了什么東西,還要朕赦你無罪!起來吧,朕就破例,赦你無罪!”
話一出口,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吊起來了,不光是一眾王公大臣,連太子明仁、二殿下明義和四殿下明智都心頭疑惑,不知道這位小弟弟到底寫了什么,居然還要提前請一道旨來!
不管別人如何想,啟元帝免罪的旨意一下,明德便覺得身上一輕,從地上站了起來,抖了抖身上袍服,隨后從旁邊案幾上拿起一幅字來。
眾人目光之中,明德雙手平執(zhí)素紙,朗聲誦道:“
云山無語月空高,
關(guān)河風(fēng)嘯撫塵刀;
若得漢旗能北顧,
何惜醉臥馬鞍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