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偏殿。
    啟元帝訓(xùn)完了杜寧，端起茶盞來喝了一口，氣兒終于喘勻了。只聽杜寧又奏道：“皇上，微臣尚有下情回稟。”
    “講?！?br/>     “此次巡查，微臣遇到一件巧事。在街頭偶遇十六皇子之時，他并不是孤身一人，身邊還有另外一個孩子?！?br/>     “哦？是什么身份？可詳細(xì)調(diào)查過了？”
    “還不曾詳查，但若微臣所料不差，怕是和靖北伯林文有些關(guān)系。”
    “嗯？”啟元帝眉毛一挑，重復(fù)了一遍：“和靖北伯林文有些關(guān)系？你是說……此次刺殺之事……”
    眼見著皇上想得左了，杜寧連忙把話茬兒截了下來：“皇上誤會了，臣經(jīng)過交談得知，那個孩子與十六皇子不過是偶遇，說起來，若是沒有他，微臣只怕難以見到十六皇子了。而且依微臣所見，二人關(guān)系似乎甚為融洽，所以……”
    “哦……”啟元帝聽了便即釋然。要知道靖北伯林文此次征北立下大功，啟元帝論功行賞，加封其為靖北伯，若是者靖北伯與此次截殺事件有牽連，不但林家要被滅了九族，連一向賞識他的啟元帝也會面上無光，少不得有大臣上諫委婉地批評皇上不懂帶眼識人……
    聽到林文與此事無關(guān)，啟元帝放下了心，又問道：“那孩子與林文有何干系？”
    杜寧道：“皇上應(yīng)還記得，林家有四子一女，長女……”杜寧頓了一頓，還是接茬兒說了：“長女便是林貴妃，長子即是林文，次子名叫林武，現(xiàn)為昌寧府知府?！?br/>     “哦……這怎么能不記得?！眴⒃鬯坪跸肫鹆耸裁?，臉上浮現(xiàn)一絲微笑，說道：“說起來，我聽說他們兄弟還傳有一個笑話。當(dāng)時林侍郎家生頭胎，朕的這位岳丈本想讓兒子學(xué)文，是以起名叫做林文，后來生了第二個兒子，便起名叫林武。文武雙全，想來倒也是件樂事。豈料這林文大了以后只喜歡舞槍弄棒，讓他大失所望。反是這林武，對槍棒不感興趣，倒是考了舉子，走了文官之路?！?br/>     “是啊?！倍艑幰蚕肫鹆诉@事兒?！昂髞肀娙私孕α质汤蔀楣偾迕?，對自己的兒子卻沒看準(zhǔn)，哈哈！不過雖然顛了個個兒，但靖北伯兄弟倆也總算沒有辜負(fù)林侍郎的期望，一文一武終成一面之才，想林侍郎九泉之下，也必感欣慰的。”
    啟元帝聞言也點點頭，半晌微微一嘆：“說起來，清兒也很久沒有出過宮了……”杜寧在一旁沒敢接話兒，啟元帝一后四妃，適才口中的“清兒”是其中的一位，便是林文的妹妹林貴妃。林貴妃相貌清麗，品行端淑，很得啟元帝喜歡，這等家事不過是皇上一時感慨，杜寧哪里敢接口？過了一會兒，啟元帝回過神來，道：“嗯，咱們說到哪了？”
    杜寧忙道：“回皇上，說到林武了?！?br/>     “嗯，對，林武怎么了？你繼續(xù)說?！?br/>     “林武配夫人陳氏，生有一子名南，說起來本是一樁喜事，可誰知道此子生下來不到一年，便被家中惡仆抱走，從此不知所蹤?！?br/>     “哎喲！”啟元帝恍然大悟。“這件事朕記得！唉，算一算怕是得有五年了吧，當(dāng)時清兒哭得死去活來，大病了一場……”啟元帝又道：“對了，我記得當(dāng)時那孩子出生的時候，好像還帶著很多胎記？朕記得坊間傳言，說此子是謫仙呢，呵呵！”
    杜寧只尷尬地陪著笑，不敢搭言。有些話皇上說可以，旁人卻是萬萬說不得的。背地里開玩笑可以說說，但當(dāng)著皇上的面，誰敢說！皇上號稱天子，是天帝的兒子，那不就是仙人么？你當(dāng)著皇上的面說另外一個人也是仙人，那不是找死是什么？當(dāng)今皇上雖然大度，但有些忌諱還是要避一避的，沒看皇上剛才自己說起時，都用了一個“謫”字么？
    “咦？杜寧，你是說……那和明德在一起的孩子，就是這個孩子？”
    “微臣不敢十分肯定，但若說身上胎記，則與臣當(dāng)初所見一般無二！”
    “你當(dāng)初見過他？”
    “是，當(dāng)初林武一家曾經(jīng)回京省親，那時候臣還是內(nèi)廷侍衛(wèi)，曾在靖北伯家里見過那孩子?！?br/>     啟元帝回想了一下，好像確有這么回事。想了一會兒，啟元帝不禁啞然失笑：“這……還真是巧事。”啟元帝笑著看了看杜寧，說道：“朕倒是沒有看錯你，你果然身具福澤。呵呵，這一次北巡，不但立了功，還找到了朕的兒子，連林家失蹤了快五年的孩子竟也被你給你撞見了，可真是一員福將?。　?br/>     “微臣惶恐?！?br/>     “你惶恐個屁！”啟元帝沒好氣地踹了杜寧一腳，并且還冒出一句粗口來。但杜寧不但沒有吃驚，反而笑呵呵地挺了一腳。兩人都笑了笑，仿佛找回了舊日的時光一般。
    “皇上，雖是體貌一般，但臣以為，天下之大，體貌相同之人或許真有，萬一那孩子不是林家血脈，臣就弄巧成拙反被人誤會了，所以這一次沒有將他帶來。臣想先通知下林知府，悄悄做了滴血驗證之事，再做安排，您看？”
    “呵呵，你倒是小心。不過天下雖大，巧事雖多，但這么巧的事朕可不信。朕聽說那孩子的胎記可很是特別呢?！眴⒃坌Φ溃骸澳阋膊挥眠@么小心，林知府那邊是要通知的，總得讓他有個準(zhǔn)備。血脈之事，的確也是馬虎不得，就照你說的辦吧。若那孩子是林家的血脈，就皆大歡喜，若真的是事有湊巧，那孩子不是林家骨血，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兒，到時候就留下他，給明德做個伴兒也是好的。”
    “皇上仁善，若真是這樣，不但那個孩子感皇上圣恩，世間百姓也會體念皇上恩德?！?br/>     “行了，朕知道你能說，這會兒就免了吧?！眴⒃鄢烈髁艘幌?，說道：“既然此事和林文有些干系，那你就去他府上走一遭吧。閑著也是閑著，讓他跟你走一趟也好，反正他剛剛從北邊兒回來，對邊情也比較熟悉。另外，今天吏部已經(jīng)發(fā)了調(diào)令，新調(diào)官吏著日就會啟程赴北地上任。”
    “對了，你說的那個小官兒叫田什么來著？”
    “田乾?！?br/>     “哦，田乾，他可真有你說的那么能干？”
    杜寧笑了：“皇上，臣在青州數(shù)日，市井民間聽了不少，后經(jīng)接觸，倒發(fā)現(xiàn)此人確是有些才干，但究竟如何，臣卻不知?！?br/>     啟元帝瞪了杜寧一眼：“我看你又想換身衣服了！罷了，先將他調(diào)到南邊，歷練歷練，若是真有才干，再著日升遷。行了，今日就到這兒吧，你數(shù)日勞乏，先不用著急，回去歇一歇，明日再去林文那里也就是了?！?br/>     杜寧連忙叩謝恩典，隨后推出偏殿，如釋重負(fù)般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