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查案
清早,時青來接阮秋色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面色青黃,眼下大大的黑眼圈十分醒目。</br> “阮畫師可是沒睡好?”</br> 阮秋色雙目無神,迷迷糊糊地應(yīng)了一聲:“嗯啊。昨晚有你家王爺美貌護體,雖說是睡著了,但是凌晨時分夢到懸尸殺人魔正在拿繩子捆我的腳,嚇了個半死……”</br> 跟著她出來的俞川聽見這話,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怪不得天還沒亮你就鬼吼鬼叫,整個書肆都被你吵醒了。”</br> 阮秋色無奈地扶額:“串串,我那是被噩夢嚇醒了,你有點同情心好不好?”</br> 俞川卻不理她,只打量著牽著馬的時青:“這位官爺是?”</br> 時青早交代過她,有關(guān)兇案的事情一概不可告訴外人知曉,阮秋色雖然只是大理寺的臨時工,又是被趕鴨子上架,卻也有幾分使命感。</br> 她連忙上前牽了另一匹馬,沖著俞川擺擺手:“這是我在酒樓新認識的朋友,今日約好了去郊外春游的。”</br> 說罷翻身上馬,招呼時青跟上,動作頗有幾分熟練。</br> “阮畫師,想不到你騎術(shù)這么好。”因著在城里,兩人騎得慢,時青看著阮秋色穩(wěn)穩(wěn)地坐在馬上,語帶贊賞。</br> 阮秋色回頭沖他一樂,得意都寫在了臉上:“我從小跟著我爹走南闖北,騎馬算不得什么。”</br> 她停了停又道:“我這個人一向隨便,老是喚你時統(tǒng)領(lǐng)也覺得怪生疏的,以后怕是還要打上一陣子交道,不如我叫你一聲時大哥,你愿不愿意?”</br> 時青也甚少與市井之人有來往,聽她這么提議,新鮮之余倒也沒什么不情愿:“阮畫師叫著方便就好。”</br> 阮秋色聽了卻不樂意:“我都叫你時大哥了,你還‘阮畫師’的叫,聽著怪別扭。熟人都叫我阿秋,時大哥你隨意些,叫我阿秋,阿阮都可以的。”</br> 時青禮貌地笑笑,卻沒應(yīng)聲,似乎是覺得有些叫不出口。</br> 阮秋色也不再為難他,只暗暗想,這人真是古板得緊。</br> 她轉(zhuǎn)念又想,也只有這樣古板的人,才能應(yīng)付那挑剔的美人王爺吧。</br> 阮秋色有一搭沒一搭地同時青聊天,說話間就到了青云村。京兆府的林捕頭已經(jīng)等在村口,時青帶阮秋色過去,對林捕頭一拱手道:“這位阮畫師是王爺新招來的助手,王爺命她協(xié)助您辦這懸尸案,就拜托您多照應(yīng)了。”</br> 林捕頭忙拱手回禮,時青轉(zhuǎn)身對阮秋色道:“把你送到,我也得回去幫王爺辦事,你跟著林捕頭,凡事多小心些。”</br> 阮秋色沒想到時青還要走,不禁有些惴惴不安。但他有公務(wù)在身,她也不好攔著,只好揮手與他作別,跟著林捕頭往村子里走。</br> 這樁案子本以為是“吊死鬼”連環(huán)作案,故而接到報案的京兆府直接將案子轉(zhuǎn)給了大理寺。而昨日時青帶阮秋色來查驗案發(fā)現(xiàn)場,因為趕著回去復(fù)命,也就沒有立刻盤問相關(guān)證人。</br> 所以今日她斷案生涯的第一件事,便是與林捕頭一起查問死者陳平的妻子,辛四娘。</br> 案發(fā)當(dāng)晚,辛四娘就住在村口吳寡婦家里。命案發(fā)生后,因著衛(wèi)珩下令要保護現(xiàn)場,她便依然宿在吳寡婦家。</br> 那辛四娘看起來二十出頭,身材纖細。眼下她身披縞素,淚眼盈盈,更顯得溫婉嬌弱,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意。</br> “案發(fā)當(dāng)晚你不在家中,原因為何?”</br> 林捕頭聲如洪鐘地一開口,就嚇得辛四娘身子顫了一顫。</br> “夫君平日在運河上做工,一連兩三日不回也是常有的事。奴家一人在家害怕得很,晚上常去村口吳嬸那里與她同住,前個晚上也是如此。哪知道一早回家,就看到夫君……”</br> 她想起那可怖的場景,眼淚止不住,哭得抽噎了起來。</br> 阮秋色一向憐香惜玉,不忍見姑娘流眼淚,正想上前遞個帕子,就聽見林捕頭重重咳嗽一聲,極有威嚴。辛四娘聽了也強忍住哭聲,等著他繼續(xù)問話。</br> “也就是說,你丈夫原本說了前日晚上不會歸家,卻不知為何又回到家里,還被懸上了房梁,橫死家中?”</br> “不是我夫君說的,是和他一起做工的尤二,前……前日下午放工回來告訴我的。”辛四娘回憶著那日發(fā)生的事,卻微微有些遲疑。</br> 林捕頭對尤二這名字有點印象:“這尤二,就是那日前來報官的人?”</br> “正是的。尤二是我家鄰居,那天奴家駭?shù)么蠼幸宦暎碜颖銍樮浟耍c在地上足有個一時半刻。醒來時已經(jīng)有村里人圍在身邊,他們說尤二聽見喊聲過來看過,已經(jīng)去報官了。”</br> 她猶豫了片刻,又怯怯地說:“夫君離家前說過,尤二去年年關(guān)欠了我家?guī)棕炲X,已經(jīng)拖了一年多,這幾日他便要找個時間討回錢財?shù)模瑓s不知造化弄人……”</br> 阮秋色和林捕頭對視一眼,心里暗想:美人說這案子容易,果不其然,才審問幾句便出現(xiàn)了一個可疑的嫌疑人。林捕頭招呼門口的小捕快進來,讓他去提那尤二過來。</br> 又問了辛四娘幾句,她那日下午便去了吳寡婦家?guī)椭{鞋底子,直到次日早上才回到家中。剛一開門便嚇得暈了過去,說不出什么其他的線索。這一番盤問勾起了她的傷心事,說著說著又嚶嚶地哭了起來。</br> 吳寡婦原本等在門外,聽到哭聲,便端了熱茶上來,為林捕頭和阮秋色各盛了一杯,又給辛四娘遞了一杯在手里。</br> 林捕頭擺擺手,正要謝絕吳寡婦的好意,就見阮秋色已經(jīng)捧起了茶碗,吹吹熱氣,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口。</br> “吳嬸子,您是個講究人。”阮秋色滿意地咂咂嘴,“這茶葉看著像是蜀地的秀芽,嘗起來氣性溫平,應(yīng)當(dāng)是寒露之后的晚秋茶,正適合這寒冷冬日。”</br> 吳寡婦被她夸得一愣一愣:“我們鄉(xiāng)里人哪懂這個,這茶是年前我兒子的同鄉(xiāng)托人捎回來的,本來都舍不得喝,今天正好用來招待貴客。”</br> 林捕頭咳嗽一聲,對阮秋色在查案過程中還不忘風(fēng)花雪月表達了不滿。這一咳嗽也打斷了她們的寒暄,讓盤查進入了正題。</br> 吳寡婦的說法同尤四娘沒什么兩樣,案發(fā)那日傍晚,尤四姐來她家里與她作伴,兩人納了半晌鞋底,拉了拉家常就睡下了。她家里同辛四娘家隔了半個村子,是鄰里喊著死人了她才一起過去,正看到辛四娘昏迷不醒,于是就照顧了她一陣。</br> 說話間,那尤二已經(jīng)被帶到了吳寡婦家門前。他似乎是被人從床上剛揪起來,一臉惺忪的睡意還沒褪去,衣服也穿得歪七扭八,此刻松松垮垮地走過來,沒個正經(jīng)。</br> “青天大老爺,昨日報官的時候,我知道的都說了,你們再要問什么,我也不知道啊!”他兩手揣在袖籠里,聲音油腔滑調(diào)的,聽得阮秋色不太舒服。</br> 林捕頭瞪起眼睛呵斥道:“官府辦案,問你就問你,你啰嗦個什么?”</br> 尤二被他的威嚴鎮(zhèn)住,方才收起了流里流氣的樣子,老老實實地立在一邊候他問話。</br> “前日是你告訴陳夫人,陳平在運河做工,當(dāng)晚不回家了?”</br> 尤二愣了一下,才趕忙答道:“哎呀……草民那天走得早,聽見工頭吩咐陳平再去挑幾擔(dān)石料填一填河堤,料想他干到天黑就會在工地住下了……要說是草民說的,那也算是的……”</br> 林捕頭眉毛一橫,重重拍了下桌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吞吞吐吐做什么!”</br> 尤二身子一震,忙不迭地應(yīng)聲:“草民倒不是說陳平今日指定不回家,只是看見陳娘子一人在家,便……便開了一兩句玩笑話。”</br> 辛四娘面色通紅,滿臉羞憤道:“是你說我夫君今晚回不來了,還說……還說……我晚上一個人寂寞,你要過來……”那尤二定是說了些污言穢語,辛四娘說不出口,只恨恨地瞪著他。</br> 尤二斜著眼小聲嘟囔著:“裝什么正經(jīng),晚上還不是被陳平弄得那么浪,你叫的時候倒是不怕人聽見……”</br> 看著辛四娘羞憤欲死的模樣,阮秋色才算明白她說自己一個人不敢在家,非要去與吳寡婦作伴是為了什么緣故。</br> 阮秋色最看不起滿嘴渾話,輕薄女人的混混,便也學(xué)著林捕頭重重一拍桌子:“你嘴里不干不凈地說什么呢!”</br> 尤二撓撓頭,站在一邊也不敢再說什么。只聽林捕頭又問:“你住在陳平家隔壁,昨晚可有聽見什么聲音?”</br> 尤二想了一想:“那晚我回家之后,吃了點剩飯,喝了幾口酒,早早便睡下了,什么也沒聽到啊。”</br> “那你家可還有別人?你早早睡下可有人作證?”</br> 尤二訕訕地笑了一下:“十里八村誰不知道草民是個混日子的,哪個肯把女兒嫁給我喲……我爹媽也死得早,一直是一個人住的。作證嘛……自然是沒人作證的。”</br> 他說到這里才回過神來:“大人難道是疑心草民殺了陳平?大人明鑒啊!我與陳平一起長大,感情好得穿一條褲子,我就算再不是東西也不會殺他呀!”</br> 林捕頭聽他在那里干嚎,也不多說什么:“陳夫人說你欠了他們家不少銀兩未還,陳平正打算向你討債。你又說不清楚前晚到底發(fā)生了何事,我們只能去你家里搜一搜了。”</br> 尤二一聽要搜他家里,頓時變了臉色:“不是說是那‘吊死鬼’干的嗎?怎么疑心到我頭上?”</br> 林捕頭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你還知道那懸尸殺人魔的事跡,不光有殺人動機,更有偽裝現(xiàn)場的嫌疑。”</br> 尤二郎嚇得軟倒在地,跪著膝行到林捕頭和阮秋色面前,連連磕頭:“大人明察啊!真不是草民殺的人啊!”</br> 林捕頭見多了這樣的場面,臉色都沒變一下。他令左右的捕快架起尤二郎,帶著阮秋色直奔尤家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