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人情(新增1000字)
衛(wèi)珩說罷,徑自下了馬車,大步流星地往內院走去。</br> 他話說了一半,成功地勾起了阮秋色的好奇心,卻和說書先生一樣,要“且聽下回分解”。</br> 阮秋色嘆了口氣,也跳下了車,眼見衛(wèi)珩已經走出了十幾步,趕緊一溜小跑去追他。</br> “王爺王爺,你就別賣關子了,”她說得又快又急,微微有些喘,“兇手到底是誰?”</br> 衛(wèi)珩云淡風輕地看了阮秋色一眼,只說了一聲:“審案時你就知道了。”</br> “什么時候審案?”阮秋色問。</br> 衛(wèi)珩淡聲道:“那要看裴昱他們什么時候醒。”</br> “啊?”聽了一半的秘密最是折磨人,阮秋色鼓起腮幫子,可憐巴巴的:“這樣只聽一半,真的很心癢啊……”</br> 言談間已經行至了衛(wèi)珩辦公的梅花廳,他走到門口,突然轉過了身。</br> 阮秋色沒剎住腳,鼻子正撞在他胸前,疼得輕嘶了一聲。</br> 她捂著鼻子抬起頭,正想問他為什么突然停下,就聽見衛(wèi)珩輕咳一聲道:“本王要換衣服。”</br> 阮秋色臉上一紅,飛快地點點頭,向后退了兩步,突然想起了什么:“還有您臉上的黃粉也要快些洗掉,藤黃多少有些毒性,接觸皮膚雖然無礙,總歸是不好的。”</br> 她話音剛落,時青捧著一身官服過來,后頭跟著端著水盆的差役。</br> “王爺,大理寺內不方便沐浴,您先擦擦臉,”時青指揮那人將水盆放在桌上,“解藥已經給世子與端王府二公子送去了,送藥的差役就留在府上,等他們醒來便可將人帶來大理寺審問。”</br> “嗯。”衛(wèi)珩低聲應道。</br> 時青將官服放下,便準備往外走。沒走出兩步卻被衛(wèi)珩叫住了:“你留下,本王還有話說。”</br> “王爺請說。”時青將門關好,恭敬地立在一旁。</br> 衛(wèi)珩用巾帕沾了水,擦洗著臉上和頸上的粉膏。半晌才冷哼一聲,開口道:“阮秋色……沒什么看男人的眼光。”</br> 他著實不覺得那清風館的宿月公子是什么值得心悅的對象。</br> “嗯?”時青心下為難,不知該說是還是不是。他猶豫了一會兒才道:“阮畫師喜歡,自然有她的道理。”</br> 衛(wèi)珩滿臉不悅地將巾帕扔進了盆里,濺起了“啪”的一聲響:“什么道理。”</br> 時青在他陰惻惻的目光里,感到頭皮有些發(fā)麻。</br> “興許是因為那人姿容出眾,或者才華過人……”時青搜腸刮肚地想著自家王爺的優(yōu)點,除了這兩樣,也想不出別的,“阮畫師性情豁達爽直,應該不是為了錢財或權勢。”</br> “不對。”衛(wèi)珩篤定地搖了搖頭,“一定還有別的原因。”</br> 若是為了容貌才華,阮秋色沒有理由退而求其次,去喜歡那清風館的小倌。若是說到錢財權勢,那就更不可能了。</br> 衛(wèi)珩冷哼一聲,對時青下達了命令:“你想辦法,把原因問出來。”</br> 與此同時,阮秋色站在院內,陷入了另一種糾結。</br> 方才在清風館里,衛(wèi)珩雖然言明了自己出現在宿月房間里,還要為他贖身的原因,可這件事怎么想怎么不對勁。</br> 雖說他的計劃確實奏效,成功地讓紅藥露出了馬腳。可是平常的男子,能馬上想到去小倌館里搬救兵嗎?她前腳離開大理寺,不過一時半刻,衛(wèi)珩后腳就到了清風館,怎么看都是熟門熟路的樣子。</br> 更何況,為宿月贖身的代價著實太大了些。就連方才在清風館,宿月自己也說:“若只是這樣的小事,我可不敢承您贖身的恩,全當是您欠我一個人情吧。”</br> 阮秋色想起宿月方才說話時,眼睛直直地看向衛(wèi)珩的樣子,頓時覺得他話里意味深長。</br> 欠了人情便要還,這一來二去,可不就勾搭上了?</br> 阮秋色突然充滿了危機感。</br> 正胡思亂想著,緊閉的房門打開,時青拿著衛(wèi)珩換下來的衣服,走了出來。</br> 阮秋色連忙上前問道:“時大哥,這衣服你準備怎么處理?”</br> 時青愣了愣,道:“準備帶回王府,讓侍從清洗過,再還到清風館去。”</br> “那給我吧,”阮秋色忙不迭地自告奮勇,“我與宿月公子相熟,我?guī)湍氵€。”</br> 她心里算盤打得響亮,若宿月真對衛(wèi)珩起了什么心思,這借借還還的便容易還出事情來。還不如由她經手,順便探探宿月的口風,將奸情扼殺在搖籃里最好。</br> 她說著便將時青手里的衣服接過來,往懷里一抱,這才如釋重負地笑了,轉過身想繼續(xù)去問衛(wèi)珩,關于那蠱毒案的事。</br> 衛(wèi)珩看著她懷抱那人的衣服,便笑得心滿意足的樣子,胸口的氣頓時又不順了。</br> “本王需要你多管閑事?”他眼神寒涼,語氣也是冷冰冰的,凜得阮秋色渾身一顫,當即愣在了門口。</br> 她張了張嘴,半天才擠出一句:“我……我只是想幫忙……”</br> “呵,”衛(wèi)珩冷笑了一聲,“你是想幫本王的忙,還是幫你自己的忙?”</br> ***</br> 裴昱與衛(wèi)朗直到第二日才醒轉過來。等到可以下床走動,已經又過了一日。</br> “阮畫師,”時青站在二酉書肆的門口,臉上笑容和煦,“今日申時在大理寺審理那蠱毒案,你不來旁聽嗎?”</br> 阮秋色臉上的神色猶疑不定。她當然很好奇此案的真相究竟為何,但是那日被衛(wèi)珩戳破了心思,一時間又是窘迫又是汗顏,所以一急之下,干脆扔下衣服,落荒而逃。</br> 回來也是越想越尷尬,隱隱地還覺得有幾分委屈。她再怎么臉皮厚,也畢竟是個女孩子,喜歡的人冷言冷語一番,心里怎么會不難受。</br> “時大哥,我……還是不去了吧。”她猶豫了一會兒,悶悶地說道,“你們王爺見了我,沒準又要生氣。”</br> 時青輕嘆了口氣,才道:“這兩日大理寺的差役和王府里的侍從,走路的時候都不敢抬頭。”</br> 那日氣跑了阮秋色之后,衛(wèi)珩臉上的陰云與日俱增,周身的寒意更是迫人。周圍的人像是怕被凍到,遠遠看見他都想繞道走。</br> 阮秋色沒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茫然地眨了眨眼。</br> 時青輕笑一聲,搖了搖頭道:“沒什么。只是阮畫師請務必來旁聽此案的審理,畢竟你也是關鍵的證人。”</br> 大理寺寬敞的刑堂內,三百余人的旁聽席上只坐了寥寥十數人,更顯得空曠冷寂。</br> 這起案子牽涉皇親,是以審理時并不對百姓開放。除了阮秋色,其余的旁聽者都是這起蠱毒案里中毒者的至親。</br> 裴昱與衛(wèi)朗身體還未痊愈,便在堂下給他們設了座位。阮秋色仔細地瞧了瞧,那衛(wèi)朗與衛(wèi)珩雖是堂兄弟,長相卻無半分相似。他面色蒼白,坐在椅子上很是局促的樣子,肩膀有些畏縮地微微聳著,一雙眼里滿是驚惶,四處亂瞟。</br> 再看裴昱,他抿唇靜坐,神情容貌都與阮秋色記憶中那個高坐在駿馬上的英氣少年判若兩人。</br> 阮秋色還記得,他皮膚曬成健康的麥色,寬肩猿背,將貼身的甲胄撐得氣勢凜然。然而四年過去,他皮膚呈現出一種病弱的蒼白,體格也不復健壯。若不是他坐姿仍保有兵士的挺拔,看上去真和尋常的公子哥沒什么區(qū)別。</br> 更明顯的變化是眼里的神采。裴昱目光里曾有的昂揚之色,如今全被淡漠取代,就像是什么也不在乎一般。</br> 也難怪衛(wèi)珩每每提到這個表弟,語氣里總是滿滿的譏誚。曾經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變成如今模樣,總是更讓人難以釋懷。</br> 申時一到,衛(wèi)珩便在鼓聲里走上了高堂。他的視線先是落在大堂兩側的旁聽席上,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才不動聲色地坐下,沉聲道:“六日前,葉之誠,齊晟,趙倫,衛(wèi)朗,裴昱五人,在鎮(zhèn)北侯府赴宴之后身中奇毒,前三人已于三日前陸續(xù)毒發(fā)身亡。”</br> “本王曾答應過要給幾位大人此案的說法,那便從頭說起吧。”衛(wèi)珩一拍手里的驚堂木,朗聲道,“帶人犯高彬。”</br> 一名差役押著遍體鱗傷的高彬進來,讓他跪在了堂前。裴昱目光復雜地盯著他看了許久,高彬卻只垂首看著地面,并不與他對視。</br> “事情要從五年前,中毒的四位公子在太學院之時說起。”衛(wèi)珩慢條斯理地開了口,“四位公子對讀書不甚用心,卻以欺凌同窗為樂,甚至將這位出身寒微的同窗推入水中,致使他重病,抑郁而終。”</br> “這位同窗,便是堂下這位高彬之弟,高禮。”</br> 此言一出,旁聽席上簡直炸開了鍋,幾位王公大臣面面相覷,議論紛紛。</br> “犬子怎么會做欺凌他人的丑事?王爺怕是弄錯了吧?”端王先開了口。其余幾位公子已然離世,自家兒子卻還活著。若是落得欺凌他人的名聲,</br> “皇叔稍安勿躁,”衛(wèi)珩淺淡地笑了笑,“此事已有三人佐證,俱是那一屆太學院的同窗。本王不會公開這三位的身份,如果各位有疑議,可與本王一起去找陛下做個論斷。”</br> “而且衛(wèi)朗是個爭氣的,犯下的罪行不止這一樁。”</br> 衛(wèi)珩頓了頓,才朗聲道:“帶人犯林婉知。”</br> 端王聽到這個名字,面色陡然一變,雙手也在膝上緊握成拳。衛(wèi)朗更是止不住地驚慌失措,在椅子上有些坐不穩(wěn)。</br> 兩名差役一左一右,架著頭上纏滿紗布的水芝進了大堂。</br> 水芝的眼神一片木然,阮秋色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不禁有些擔心她會不會配合衛(wèi)珩,說出幾年前發(fā)生的一切。</br> “林婉知,你看看面前這個人,”衛(wèi)珩語氣還是一貫的冰冷肅然,“本王只問一句,四年前,他是否伙同另外三人,奸污于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