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喜歡的人(新增2000 )
時青將云芍送回了蒔花閣,剛剛解了她的穴道,就被她一陣拳打腳踢,險些撓花了臉。</br> “你們仗勢欺人,臭不要臉!”云芍憋了一路,早就按捺不住地跳腳,“那鐵面閻王到底想對阿秋做什么!”</br> 時青被她撓得無法,只好一手把云芍兩只手腕制在了背后:“云芍姑娘,我們王爺一向守禮,不會對阮畫師如何的。”</br> 云芍兩手不能動彈,便用腳去踢他的小腿:“阿秋是個姑娘,以后還要嫁人的,這孤男寡女在一塊兒叫怎么回事?”</br> 時青只好又點了她的穴道,見她不再亂動,才抱歉地沖她笑笑:“我們王爺難得對女子上了心,阮畫師怕是……很難嫁給別人了。”</br> “那怎么行!”云芍身子雖然不能動彈,卻還是能說話的,“阿秋有喜歡的人,而且賀蘭公子……”</br> 時青了然地笑笑,才道:“阮畫師對王爺也并非無意,云芍姑娘無需擔心。”</br> 云芍眼睛瞪得溜圓:“阿秋喜歡的明明是大豬蹄子……”</br> 她看見時青面上尷尬的神色,更加難以置信了:“你們王爺難道就是……”</br> 時青禮貌地點點頭:“常聽阮畫師這樣稱呼王爺。”</br> “完了完了,”云芍頓時愁眉苦臉,“那丫頭平日里便是個直腸子,喝醉了酒更是藏不住,肯定什么話都往外說。”</br> 她沒好氣地瞪了時青一眼:“你們王爺慣會玩弄女人感情,指不定以后要怎么欺負我們阿秋。”</br> 時青嘴角一抽,很想為王爺辯解,但張了張嘴,實在不知要從何辯起。</br> 畢竟,玩弄女人的浪蕩子和從未經(jīng)歷人事的小處男,站在王爺?shù)慕嵌龋膊恢滥膫€更丟人些。</br> ***</br> 衛(wèi)珩過去二十三年的人生里,腦海里一片空白的瞬間,只有寥寥幾次。</br> 第一次是從藏身的衣櫥里出來,滿心歡喜地以為可以同母妃一起過夜,卻看見她了無生機地躺在那里,鮮血流了半床。</br> 第二次是被送到了鎮(zhèn)北將軍身邊,初次踏上已經(jīng)偃旗息鼓的戰(zhàn)場,看到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br> 那一次他抽搐昏迷,高燒了整整三日。</br> 說到底,腦海里一片空白的滋味,總是相連著巨大的痛苦。所幸經(jīng)歷得多了,漸漸也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不被自己的情感所動搖。</br> 但這次不一樣。</br> 女孩子聲音溫軟,眼睛里像藏了星星。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的時候,他腦中是空的,胸腔卻感到鼓脹,有什么東西充盈了心臟,又涌上頭頂,讓他覺得有些暈眩。</br> 他看著阮秋色近在咫尺的臉,突然疑心起來,今天到底是誰喝了酒?</br> 阮秋色雙眼迷蒙,紅唇微張,一點一點地往他唇上湊過去。</br> 衛(wèi)珩屏住了呼吸。</br> 下一個瞬間,卻見她懊惱地皺起了眉頭,飛快地伸手把嘴巴緊緊捂住,又退了回去。</br> “不行,”阮秋色一臉愁容地勸誡自己,“不能親他的……”</br> 她忍不住偷看了一眼衛(wèi)珩弧度優(yōu)美的唇線,喉間滾了滾。似乎是對自己的自制力沒什么信心,她輕輕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板著臉訓斥道:“管好你的嘴呀!”</br> 很兇的口氣,用軟糯的聲音說出來,半點威懾力也沒有。</br> 衛(wèi)珩聽見自己聲音低啞地問她:“……為什么不行?”</br> 阮秋色捂著嘴眨了眨眼睛:“不能讓他知道我喜歡他的……”</br> 她喝醉了酒,問一句答一句,倒是很乖的樣子。衛(wèi)珩心里有些密密麻麻的癢,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循循善誘:“知道了又如何?”</br> 阮秋色想了一會兒,毫無防心地小聲告訴他原因:“他很壞很壞的,是個高手呢……要是讓他知道我喜歡他,就要……就要欺負我了。”</br> 衛(wèi)珩的眸子危險地瞇了起來:“他是誰?”</br> 阮秋色渾然不覺,還對著他懵懵懂懂地笑了一下,才用手去摸他的臉:“他啊,跟你一樣,長得很好看的……”</br> 衛(wèi)珩按住了她的手,原是想拿開,卻不知道為什么沒有動作,任她將手貼在他臉上。</br> 阮秋色難得找到了傾吐的對象,便絮絮地說了起來:“他雖然好看,可是脾氣很差的,對我也兇……”</br> “我畫了他的像,很好看很好看的……可是他都不喜歡……”</br> 阮秋色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音含糊,有時前言不搭后語,衛(wèi)珩初時聽得不耐,細細地聽了一會兒,緊皺的眉頭卻漸漸松了。</br> 阮秋色說著說著,突然長長地嘆了口氣:“他看上去光鮮,其實過得很辛苦的……”</br> “你看,有這么辛苦,”阮秋色煞有介事地用胳膊比劃了一個大大的圓,給衛(wèi)珩看,“我很想幫他,可是我只能幫到一點點忙。”</br> 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出一點點距離,有些頹喪:“你看,就這么一點點。我很沒用的……”</br> 衛(wèi)珩輕笑了一聲,眼神忽然變得很軟。</br> “你幫了很多忙。”</br> 他將兩根手指探進阮秋色捏出來的小半寸空間里,擴張開一掌寬的距離:“至少有這么多。”</br> 阮秋色看著自己被撐開的手指,甜甜地笑了起來。</br> 笑著笑著,她又想起了什么,揚起的嘴角瞬間垮了下來。她默默地看著衛(wèi)珩,眼里多了些委屈,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br> 衛(wèi)珩聽見她可憐巴巴地說:“可是……他、他喜歡男人的……”</br> ***</br> 次日清晨,時青走進書房之前,猶豫了片刻。</br> 昨夜他回到王府,本想進去與王爺稟報一聲,走到門口,卻見房內(nèi)空空如也。再探頭一望,只看到屏風上曖昧交疊的人影。</br> 時青匆忙退開,突然覺得自己以前對王爺怕是有什么誤解。雖然他之前不近女色,可一旦開了竅,到底是比旁人手腳利索。</br> 爭氣,太爭氣了。</br> 時青站在門邊,清了清嗓子,為的是讓里面的人聽見,好有個準備。</br> 沒有聽見預想中匆匆忙忙的動靜,時青好奇地探頭一瞧,只見衛(wèi)珩端坐在桌案前,手里拿著本冊子看。他面色并不像時青想象得那般春風得意,仍是沉沉如水的樣子,看上去……很有幾分不悅。</br> “王爺?”時青試探著叫了一聲。</br> 衛(wèi)珩的視線卻沒離開書頁,像是入了神。</br> 時青走到近前一瞧,才發(fā)現(xiàn)衛(wèi)珩手里正是昨日阮秋色送來的冊子。她細細看過,里面沒記載關(guān)于蠱毒的信息,那冊子便一直放在桌上無人問津。</br> 此刻衛(wèi)珩正在思考,時青也不打擾他,只端著手里的托盤走到屏風前。隔著屏風能看到影影綽綽的人影,看樣子正睡得酣甜。</br> 時青清了清嗓子,叫了她一句:“阮畫師,起來喝醒酒湯吧。”</br> 這醒酒湯還是昨日王爺吩咐下的,軍營里流傳的土方子,效果甚好,只是需要趁熱飲用。</br> 阮秋色做了一個饜足的美夢。夢里衛(wèi)珩的臉近在咫尺之間,還被她強拉著為所欲為了一番。幸好是在夢里,不然羞都要羞死了。</br> 她在夢里好像很想親他來著,最后親上了嗎?有些記不分明了。</br> 朦朧間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阮秋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頓時被眼前的景象嚇得一激靈坐了起來。</br> 她只記得昨天為了套賀蘭舒的話,喝了將近兩壇的九醞春。老林頭的館子是知根知底的,喝醉了也會叫二酉書肆的人來接,所以她放心地讓自己醉到了人事不省。</br> 可為什么醒來的時候就躺在寧王府的書房了?</br> 她低頭一看,身上穿的也不是昨日的差役服,而是一身淡青短衫并杏黃色的襦裙。鼻端還能聞到淡淡的香氣,和衛(wèi)珩身上的很有幾分相似。</br> 衣服換了,似乎還洗了澡?什么情況???</br> 阮秋色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她很少醉成這樣,斷片更是從未有過,細細想來,多少能回憶出零散的畫面。</br> 她先想起來賀蘭舒輕晃她的肩膀跟她說話,接著是衛(wèi)珩好看的下巴,在她面前一晃一晃的,似乎是抱著她在走。后來他皺著眉望著自己,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為什么?</br> ……再后來是云芍,給她洗澡的時候嫌她亂動,手拍在水面上濺起了不小的水花來。可是再后來呢?</br> 再后來她應該就睡著了……吧?</br> “阮畫師?”時青見她坐起來后便沒有動靜,又喚了一聲。</br> “哦哦,我馬上來。”阮秋色回過神來,低頭理了理衣服,便從屏風后走了出來。</br> 她還沒來得及去看衛(wèi)珩,就被時青塞過來一碗醒酒湯:“阮畫師,快趁熱喝了,不然要頭疼的。”</br> 阮秋色這才覺出一點宿醉的不適感。她接過那碗湯,感激地沖時青笑了笑,一邊喝一邊偷瞄衛(wèi)珩。</br> 他手里拿著本書兀自看得專注,眉眼里隱約有一絲冷峻,但還是好看得勾魂奪魄。</br> 阮秋色想起昨日是他抱著自己回來,心里又涌出點羞意,臉也跟著紅了幾分,忍不住偷笑起來。</br> 又細細地打量他一眼,這才看清衛(wèi)珩手里拿著的是什么書。</br> 阮秋色嘴里的醒酒湯一口噴了出來。</br> 是那本從秘府里搶出來的,上面記載著“情絲繞”的冊子!</br> 無怪她這么大反應,昨夜的夢她記得雖然不全,但最后這一段是清晰可見的。</br> 那時她不知說了什么,衛(wèi)珩的臉色已經(jīng)變得有些不好看,手撐著榻邊就要離開。她哪里肯讓他走?兩手一圈,勾住他的脖子就將他拉倒在了自己身上。</br> 然后貼著他的耳朵,自以為神秘地說:“你別走,不然……不然我就把小蟲子放進你的耳朵里,你就再也走不了啦。”</br> 衛(wèi)珩還沒作答,阮秋色見他白玉似的耳垂幾乎貼著她的唇,此刻隱隱泛著微紅,便覺得可愛得很,鬼使神差地,就忍不住……咬了一口。</br> 她咬得很輕,只勾起了一片潮濕酥麻。衛(wèi)珩輕嘶了一口氣,咬牙問道:“什么蟲子?”</br> 香香的美人在懷,阮秋色心滿意足地用唇蹭蹭他的側(cè)臉,毫不藏私地講給他聽:“就是含光國女王啊……她有金色的小蟲子,放在男人身體里,他們就不能變心了,不然……死得很慘很慘的……”</br> 她想起書中的記載,心有戚戚,頓時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威脅衛(wèi)珩,便安撫地摸摸他的臉,軟綿綿地哄他:“我不會放小蟲子在你身上的,我才舍不得呢……我這么喜歡你,會對你好的。”</br> 衛(wèi)珩的肌膚上像是被她點起了火,心里卻冰涼一片。一想到她此刻的軟語溫存是對著不知道哪個野男人,他就氣得無法自持。</br> 何況那人還是個斷袖。</br> 衛(wèi)珩按捺住搖醒她的沖動,只撐著身子強行坐了起來。阮秋色迷迷瞪瞪地望著他,還努力伸手去夠他的臉:“你生氣了嗎?”</br> 按住她亂動的小手,衛(wèi)珩深吸了一口氣:“這蟲子的事,你在哪里看到的?”</br> 阮秋色半天摸不著他,便打了個哈欠,覺得有些困了。她含含糊糊地答:“就是……書里嘛……”</br> 回憶到這里戛然而止,阮秋色呆滯地望著拿著那本冊子正看的衛(wèi)珩,腦中警鈴大作。</br> 無緣無故他為何去看這本書?</br> 難道……</br> 阮秋色不敢再想下去。</br> 她三步并做兩步,沖上前便去奪那冊子,急道:“王爺,這書不能看!”</br> 她只覺得熱血轟地涌上了頭頂,嘴里慌亂地說著:“這書里是胡說的,我我我也是胡說的,您就當什么也沒聽見,別跟我一般見識啊……”</br> 衛(wèi)珩身子一錯,讓她撲了個空,這才好整以暇地看她:“一大早發(fā)什么瘋?”</br> 阮秋色愣了愣。他面上平靜無波,不像是昨夜被自己肆意輕薄了的樣子。</br> 她只好訕訕地收回手,小心翼翼地試探:“王爺怎么想起看這個了?”</br> “不行嗎?”衛(wèi)珩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若真信了你,恐怕要錯過重要的線索了。”</br> 阮秋色一臉茫然:“什么線索?”</br> 衛(wèi)珩把那冊子攤開在桌面上,時青也走過來看。</br> “你自己看,中了情絲繞的男子,有何表現(xiàn)?”</br> 阮秋色記得的,那男子若是變了心,便會被那小蟲嚙盡五內(nèi)心血,痛不欲生地死去。</br> 書里的描寫還要更詳細些,但大體就是這個意思。</br> “又是小蟲,又是心血,還這樣折磨人。不覺得像什么嗎?”衛(wèi)珩道。</br> 阮秋色覺得一道靈光劈進了混沌的腦海,與時青對視一眼,她恍然大悟:“……蠱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