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醋了
二月初的風仍然有幾分凜冽,阮秋色渾身瑟縮了一下,目光落在還被衛(wèi)珩攥著的手腕上,一時有些愣住了。</br> 半晌,她才怔怔地問道:“怎么死的?”</br> 衛(wèi)珩沒有立刻回答。他揮手叫來了院內(nèi)當值的差役,沉聲吩咐道:“去叫時統(tǒng)領(lǐng),讓他把秦桂枝身上的證物都帶過來。”</br> 說罷才看向阮秋色,語氣比方才輕快了些:“進去吃飯吧。”</br> 只一盞茶的工夫,時青就帶著一個被封存的小箱屜來到了議事廳。阮秋色與衛(wèi)珩已經(jīng)吃了些菜,只那鍋魚湯在衛(wèi)珩的堅持下,又扣上了蓋子溫著。</br> 秦桂枝身上的證物不過衣裳一套并些女人的釵環(huán)首飾,她身為廚娘,平日里不能如何打扮,但頭上一釵,腕上一鐲,都是成色上佳的金飾,鏤刻成了纏枝并蒂蓮紋,雖然看上去有些年頭,倒也是十分精致的。</br> “王爺就別賣關(guān)子了,”阮秋色看過了證物,也無心再吃下去,急急問道,“秦桂枝一家到底是如何中毒的?”</br> 衛(wèi)珩卻只盯著那鐲子道:“本王記得,這鐲子昨日是戴在秦桂枝右手上?”</br> 阮秋色想了一想:“沒錯,是右手。”</br> “可桌上的筷子,也是放在碗的右邊。”衛(wèi)珩接著道。</br> “那又怎么樣呢?”阮秋色有些不解,“只能說明她慣用右手啊?”</br> “一個慣用右手的廚娘,怎么會把鐲子戴在右邊?做起活來不費事嗎?”</br> 阮秋色細細回想了昨日她看過的尸體,突然意識到自己漏掉了什么:“她左手腕上,有一點點紅痕,很淡,我昨天沒有在意。”</br> 她看著自己方才被燙紅的手腕,恍然大悟:“難道也是燙傷?所以才將鐲子換到了右手?”</br> 衛(wèi)珩凝眸不語,阮秋色接著道:“可這又與她一家被毒殺有什么關(guān)系呢?”</br> “蒸汽。”衛(wèi)珩道。</br> 他讓時青揭開了砂鍋的蓋子,白色的霧氣混合著魚湯的香氣,緩緩升騰到了空中。</br> “秦桂枝一家,就死于做湯時的蒸汽。”</br> 阮秋色似乎明白了一些,又還差那么一點,就聽見衛(wèi)珩說:“兇手把毒淬在這鐲子的縫隙里,做湯時蒸汽升騰,凝在鐲子上,又落進了湯里,就成了毒殺秦桂枝一家三口的元兇。”</br> “原來是這樣!”阮秋色聽明白了前因后果,輕呼出一口氣。</br> 她面上不禁帶了些喜色,晃了晃還有些紅腫的手腕:“看來我這傷沒白受,到底是給了王爺破案的靈感。”</br> 衛(wèi)珩不著痕跡地將視線避開了她手上的傷處。</br> “喝湯吧,”他淡淡道,“剛才不是急成那樣。”</br> 阮秋色看著那砂鍋里燉成乳白色的鮮美魚湯,仍在冒著蒸騰的熱氣。昨晚秦家三口蜷縮在地的慘相突然涌入腦海,她頓時什么胃口都沒有了。</br> 她訕訕地笑了笑,問衛(wèi)珩:“那王爺下一步打算怎么辦?”</br> 案情有所突破,衛(wèi)珩的心情好了許多。他自己動手盛了碗魚湯,才不緊不慢地回答:“查那鐲子。”</br> 阮秋色沒立刻明白,細細想了一回才覺得了然:“秦桂枝珍惜這鐲子,才會忍著做事不便也要戴在右手,必不會讓那兇手把鐲子拿去慢慢下毒。所以兇手必須準備好一個一模一樣的毒鐲子,在她眼皮底下?lián)Q掉。是不是這樣?”</br> 衛(wèi)珩看著她掩飾不住小得意的神情,破天荒沒打擊她,一邊喝湯,一邊點了點頭。</br> 阮秋色長出了一口氣:“這兇手行事還真是小心,若非遇上王爺,興許就真的逃出法網(wǎng)了呢。”</br> “小心?”衛(wèi)珩低笑一聲,“秦桂枝燙傷左手,晚上又做了費事的丸子湯,你覺得這是巧合?”</br> 阮秋色不明就里地點點頭,又覺得不對,連忙搖了搖頭。</br> 衛(wèi)珩淡哂一聲:“這世上沒有那么多巧合,若有人非要促成巧合,就只能露出馬腳。”</br> 他接著道:“從鐲子查起,只是因為這樣比較快。”</br> ***</br> 派去賀蘭府上的暗衛(wèi)很快就來回報,秦桂枝的金簪金鐲果然是當年被發(fā)配出府時的補償。</br> 賀蘭家行事嚴謹,賬目亦是滴水不漏。那鐲子是出自京中老字號鳳翔樓,是賀蘭家的產(chǎn)業(yè)。給秦桂枝的原是一對,前兩年她家中逢喪,便將一只鐲子拿到當鋪當了五十兩。</br> 那當鋪也是賀蘭家的產(chǎn)業(yè),很快就傳回了消息,幾個月前,那鐲子已經(jīng)被人贖買走了。</br> “誰買走的?”衛(wèi)珩問。</br> 暗衛(wèi)垂首道:“是蒔花閣里水芝姑娘的丫鬟。”</br> 去蒔花閣的路上,阮秋色還在感慨:“賀蘭家可真是有錢啊,繞來繞去,都繞不開他們家里的鋪子。”</br> 她不提還好,聽到“賀蘭”二字,衛(wèi)珩又覺得心里一陣不適。</br> 阮秋色渾然不覺他神色有異,回想起自己昨日在車上對衛(wèi)珩慷慨激昂地控訴賀蘭舒,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那賀蘭公子也不像我昨日說得那樣過分,是個……”</br> 她想起賀蘭舒和煦的笑容,也笑了笑道:“挺溫柔的人呢。”</br> 衛(wèi)珩一直閉口不言,阮秋色回過神來,察覺到他嘴角緊繃,眼神不善,隔著面具也能感覺到他滿面陰沉。</br> 她歪頭看他,有些不解:“王爺,這么快就查出了兇手,您不高興嗎?”</br> 他高興什么高興?</br> 衛(wèi)珩覺得胸腔里有一股濁氣奔涌不止,尤其是她方才說那賀蘭舒“溫柔”,他立刻便能想到早上在大理寺院內(nèi),賀蘭舒伸手去摸她臉的樣子。</br> 他真想戳著阮秋色腦門讓她清醒一點:那叫什么溫柔?那才叫輕薄!</br> 他好心好意救她,反被她誤解怪罪,這賀蘭舒行止輕浮,倒成了溫柔?</br> 這是什么道理?</br> 衛(wèi)珩瞟了阮秋色一眼,突然一本正經(jīng)道:“本王的確不悅。”</br> 阮秋色眨了眨眼,不知道又是什么惹到了他。</br> “本王的不悅是阮畫師造成的,”衛(wèi)珩接著道,“阮畫師若是有點良心,就該想辦法讓本王高興起來。”</br> 阮秋色覺得他這話說得好生霸道,但又忍不住好奇地湊上前問了句:“如何就是我造成的?”</br> 衛(wèi)珩沒答,她想了想又問了句:“那如何能讓您高興呢?”</br> 衛(wèi)珩凝眸看著眼前那張白凈的小臉,突然向她伸出了手。</br> 阮秋色愣住了,一時也忘了躲。</br> 在她驚愕的目光里,衛(wèi)珩摸上了她半邊臉頰。</br> 阮秋色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她感覺到他手指微涼,劃過她面頰,是像玉石般溫潤的觸感。</br> 她臉頰上那方寸的皮膚簡直要失去知覺,和麻酥酥的心臟一起,不聽使喚。</br> 直到頰上的軟肉被人捏住,她都沒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br> 那人捏著她的臉,還往外扯了一寸。</br> 衛(wèi)珩滿意地看著阮秋色暈紅的小臉被拉到變型,突然笑了。</br> “如此,本王便高興了。”</br> 衛(wèi)珩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嘴角卻一本正經(jīng)地繃了回去:“阮畫師,做人要公平。”</br> ***</br> 蒔花閣三樓,云芍房間對面,便是水芝姑娘的廂房。</br> 房內(nèi)裝飾著煙羅軟紗,燈影迷離,氤氳成一派情意綿綿的氛圍。</br> 水芝姑娘屈膝跪坐在屏風一側(cè),輕撫瑤琴,醉人的樂聲和著她玲瓏有致的剪影,倒是說不出的秀雅動人。</br> 屏風另一側(cè),清貴的公子端坐在椅上,目光落在眼前的地面,神思似是跟著樂曲游走了去,曲終半晌,才撫掌贊道:“水芝姑娘真是彈得一手好琴。”</br> “賀蘭公子謬贊。”屏風后面?zhèn)鞒龅穆曇翥鲢鋈缢温湓谟袷希肮涌v著我的任性,允許我在屏風后面接待,實在是善解人意。”</br> 賀蘭舒輕笑一聲:“我喜歡姑娘的琴聲,見不見你的人,倒也沒什么所謂的。”</br> 水芝姑娘發(fā)出了一聲感激的喟嘆,正想說什么,卻聽見房門驟然被人推開的聲音。</br> 有雜亂的腳步走進了房間,接著來人便開了口。</br> “賀蘭公子是個溫柔的人,”那聲音森冷中帶著點戲謔,“可本王不是。”</br> 面前的屏風被身穿黑衣的侍衛(wèi)移開,銀面半覆的頎長身形落入她眼簾。</br> “水芝姑娘,本王需要見見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