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追男人
阮秋色攬了送昭鸞回去的任務,一上馬車便好奇地問她:“云芍方才同你說什么了?”</br> “就是……怎么追男人唄。”昭鸞抿了抿唇,看著窗外道,“云芍姑娘方才告訴我,裴昱這樣的男人不能追,你越追,他跑得越快——得想辦法把他勾過來才行。”</br> “那要怎么勾?”阮秋色眨眨眼睛。</br> “簡而言之,”昭鸞道,“就是讓他心軟。”</br> 按照云芍的說法,今日本來是個極佳的機會。裴昱拒絕了昭鸞的好意,心里多半是有愧的。方才他又那樣逼人道歉,倘若昭鸞真服個軟,哭哭啼啼地把歉給道了,裴昱反而會覺得自己欺負了人家,愧疚心軟之余,也會生出些憐惜來。</br> “可我不但沒抓住機會,還同他硬碰硬,反倒讓他覺得,我們之間扯平了,兩清了。”昭鸞遺憾道,“兩清是不行的,我得讓裴昱覺得愧疚才行。”</br> “聽起來倒是有些道理。”阮秋色點點頭,“那云芍有辦法讓裴昱愧疚嗎?”</br> “云芍姑娘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具體的辦法,還得我自己來想。”昭鸞握了握拳頭給自己鼓勁,“今晚我回去細細研究一番,一定要想出個完整的作戰(zhàn)計劃來!”</br> 阮秋色忍不住笑了。她看著昭鸞亮晶晶的眸子,倒也說不出什么勸阻的話,只好拍拍她的肩膀表達鼓勵。</br> 不多時馬車就到了四方館,昭鸞輕輕巧巧地跳下車去同阮秋色告別。</br> “話說回來……”</br> 阮秋色忽然想起了什么,隔著車窗問昭鸞:“云芍同你說的話也沒什么好遮掩的,她何必那樣神神秘秘的,都不讓我聽見呢?”</br> “她哪里是為了防你?”昭鸞搖頭笑道,“她是為了防寧王那護衛(wèi)啊。”</br> “時大哥?”阮秋色有些訝異,“防他做什么?”</br> “云芍姑娘說,男人都是一樣的。”昭鸞沖她擠擠眼睛,“因為愧疚生出憐惜,再因為憐惜生出喜歡,這是女追男最常見的套路。”</br> “所以?”阮秋色有些不解其意。</br> “你怎么還聽不明白呀?”昭鸞恨鐵不成鋼地輕戳她腦袋一記,“云芍姑娘還要用這法子來勾你那時大哥,自然不能在他面前泄了底的!”</br> “哎?”阮秋色這才明白過來,眼睛頓時睜大了幾分,“可是……”</br> “哪有什么可是,”昭鸞急著回去制定自己的追夫大計,沖她揮了揮手作別,“云芍姑娘那么有經(jīng)驗,一定會拿下時護衛(wèi)的!”</br> 阮秋色愣愣地看著她越走越遠的背影,只好小小聲地自言自語。</br> “可是時大哥耳力那么好,你們說的悄悄話,防不住他的啊……”</br> ***</br> 蒔花閣里,面對步步逼近的云芍,時青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br> “云芍姑娘有什么話要說?我還要回去……”</br> 他話沒說完,就見云芍拿帕子捂住眼睛,嚶嚶地哭了起來。</br> “云芍姑娘……”時青有些無措地看著她,“你這是怎么了?”</br> 云芍捂著臉哭得抽抽噎噎的:“我、我終于明白了……”</br> 時青不解地問她:“明白什么?”</br> “我明白你為什么躲我了……”云芍轉過身去,肩膀哭得一聳一聳的,“你也覺得我出身風塵,一點也不清白對不對?說不準你心里也暗暗覺得,我是個、是個……”</br> “妓·女”兩個字梗在喉間,幾次都沒說出口。不過剛經(jīng)過昭鸞那么一鬧,時青自然明白她想說什么。</br> 他盯著云芍動作夸張的后背,輕輕地嘆了口氣:“云芍姑娘便是要用什么‘套路’來對付我,也不該這么說自己。”</br> 云芍頓時愣住了。</br> 她動作僵硬地轉過身來,面龐上果然一片干燥,半點水痕也無,看得時青有些想笑。</br> “你都聽見了?”是懷疑人生的口氣。</br> 時青無奈地點了點頭:“不是我故意偷聽,只是你方才聲音太大了些。”</br> 她聲音明明很小的好不好!</br> 云芍臉上一陣發(fā)燙,不死心地又確認了一句:“你都聽到什么了?”</br> “全部。”時青老老實實地回答她,“包括你說今日要甕中捉鱉……”</br> 雖然很不想承認自己被當做了鱉,但時青向來有容人之量,并不打算同她計較。</br> 云芍覺得,自己的人生從未有過如此丟人的時刻。</br> 有道是“虱子多了不怕癢”,丟人丟大了,好像也沒想象中難堪。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索性自暴自棄地說了句:“那咱們就明人不說暗話,我堂堂盛京第一花魁,沒什么配不上你的地方吧?”</br> 沒料到她會這樣說,時青頓時愣住了。他定定地看向云芍,良久,才輕嘆了口氣。</br> “是時青配不上姑娘。”他手心下意識地握緊,向著云芍躬了躬身,“云芍姑娘定能覓得良緣,不需把時間……”</br> “你知道配不上,以后就對我好一點。”云芍擺了擺手,直截了當?shù)卮驍嗔怂脑挘拔乙膊幌訔壞悖l讓我眼光不好呢。”</br> “……”</br> 身為一個習武之人,時青難得有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br> ***</br> 天色已晚,阮秋色送走昭鸞,便直接去了大理寺。</br> 兩個時辰前,時青便差人通知了衛(wèi)珩,說是已經(jīng)將秦五爺關在地牢等他回來審問。也不知道今日宮中發(fā)生了什么,衛(wèi)珩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br> 眼下大理寺已過了散職的時辰,只有十多個值守的差役。他們都知道阮秋色與衛(wèi)珩的關系非同尋常,故而對她也是客客氣氣的。先是讓她在議事廳里邊喝茶邊等,到了用晚飯的時間,還特意來問她要不要一起用膳。</br> “不用了。”衛(wèi)珩不在,阮秋色也不好意思蹭飯,只是擺擺手道,“王爺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請問……我能不能先去看看時護衛(wèi)今日帶回來的犯人?聽說就關在地牢里。”</br> 原本是打定了主意與衛(wèi)珩一起的,可真到了大理寺,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比想象中更急切些。阮清池究竟與朱門做了怎樣的交易,又是為什么而死,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問問那秦五爺。</br> 見那差役猶豫,她趕緊補上一句:“王爺與我說好了要一同去審那犯人,你先帶我過去,他定是不會怪罪的。我只是去問幾個問題,要不了一刻鐘的工夫。”</br> “既然如此……那阮畫師便隨我來吧。”差役終是應允道。</br> 夜晚的牢房中只點了些火炬來照明,暗沉沉的,更顯得陰暗詭譎。</br> 阮秋色跟在差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看著周遭的環(huán)境。囚牢里的走道說不上寬敞,見進來的是個女子,暗處窺視的一雙雙眼睛都亮了起來。有死囚湊過來瞧她,腳鐐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穆曧懀钋锷珜ι纤麄兊难劬Γ挥X得后脊上的寒毛都竄了起來。</br> “還有多遠才到?”她忍不住問了一句。</br> “就快到了,”那差役答道,“時護衛(wèi)吩咐過,這名的犯人罪大惡極,讓我們關在最里間的地牢,與旁的犯人都隔開些。”</br> 他見阮秋色輕輕搓著手臂,面上的神情有些畏懼,便出聲安撫道:“阮畫師是第一次來這地牢吧?其實,這里雖說關押了最危險的犯人,可也能算得上整個盛京最安全的地方呢。”</br> “倒也不是第一次。”阮秋色小聲回了句,“以前我也來過的。”</br> 說起來她與衛(wèi)珩真正意義上的初見,便是在這陰濕晦暗的地牢里。不過是幾個月前發(fā)生的事情,現(xiàn)在想來,真是恍如隔世一般。</br> 想到衛(wèi)珩,她心里頓時安定了些。一路行至走道盡頭,那差役以眼神向她示意,就退至一旁候著。</br> 最深處的那間地牢里,秦五爺靠墻坐著,正在閉目養(yǎng)神。</br> 他與阮秋色上次見到時并無多大的差別。他頭發(fā)梳理得齊齊整整,面上也擦得干凈,除了身上的白衣沾滿灰土,整個人并不顯得特別狼狽。</br> 察覺到有人來,秦五爺不緊不慢地抬了眼,看到來人是阮秋色,他面上的詫異一閃而過,而后竟然露出了一絲微笑來:“你怎么來了?”</br> 阮秋色慢慢地挪到牢門前面:“我有話要問你。”</br> 她話剛出口便覺得自己的語氣太溫和了些,畢竟面前這人算得上她的殺父仇人,雖然她此刻仍然沒有多少實感。</br> “我可不一定會答。”秦五爺言畢,輕聲嘆了口氣,“倘若不是因為你這丫頭,我何至于落到如今這個田地。”</br> “你、你少叫得這么親熱!”阮秋色急聲道,“你自己作惡多端,如今只是自食其果罷了!”</br> 秦五爺點了點頭:“這樣說也不錯。只是做惡人還得做到底,當初真不該看在你是故人之女的份上,就那樣將你放回去。”</br> 他不提倒好,一提起“故人”,阮秋色心中的怒火反而燒得更熾:“你殺了我爹,還好意思說我是故人之女?”</br> 秦五爺目光幽幽地看了她半晌,才道:“我當年曾在你祖父手下學藝,與阮兄算是同門,稱一句‘故人’也不算過分。至于后來……各人有各人的苦衷,只能說是時也,命也。”</br> “你也配說這‘同門’二字?”阮秋色憤憤道,“你倒是說說看,你為了什么樣的苦衷,才要致我爹于死地?”</br> “所謂苦衷,自然是不足為外人道也。”秦五爺?shù)拖骂^道,“何況這個答案,你爹定然是不想讓你知道的。”</br> 阮秋色深吸了一口氣:“是不是與沅貴妃的死有關?”</br> “你竟知道這個?”秦五爺訝然地抬眼。</br> “我不光知道這個,”阮秋色盯著他道,“我還知道我爹定是查出了什么,才叫幕后的兇手設法滅了口。”</br> 她這話不過是自己的揣測,是想學著衛(wèi)珩,去詐那秦五爺。倘若真讓她說中了,興許對方會覺得沒什么可瞞,索性將真相和盤托出。</br> 然而秦五爺只是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突然勾唇笑了笑:“不,你什么也不知道。”</br> 阮秋色一愣,正想再問下去,就聽見他又道:“不用白費力氣了,我這個人最重諾了。”</br> 他這話一說,便轉過了身去,端得像油鹽不進的鐵板一塊,任阮秋色如何追問,也是一言不發(fā)了。</br> “你何必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阮秋色白費了半天口舌,有些不耐地去拍牢房的欄桿,“我現(xiàn)在好聲好氣地問你你不說,難道非要鐵面閻王用一百零八樣大刑伺候過,你才肯吐實?”</br> 秦五爺微微側過了身:“真有一百零八種之多?”</br> “當然是真的。”阮秋色言之鑿鑿地威脅道,“他不光有上百種嚴刑拷打的手段,眼睛也毒得很,一眼便能看出你有沒有撒謊。倘若不是他今日沒空來審你,看你瞞得住什么?”</br> 原以為秦五爺會再說些什么,可他只是“唔”了一聲,便又轉頭面向墻壁。無論阮秋色如何疾言厲色地威脅譏諷,也是一個字也不肯多說了。</br> 一刻鐘過得很快,阮秋色手在欄桿上拍得發(fā)紅,一時也無計可施。地牢外面匆匆走來另一名差役,在她身側小聲道:“阮畫師,王爺傳話過來,讓您速速進宮一趟。”</br> “進宮?”阮秋色有些詫異,“王爺有說做什么嗎?”</br> 衛(wèi)珩今日遲遲未歸,許是出了什么事情。</br> 那差役搖了搖頭。</br> 阮秋色回頭看了秦五爺一眼,知道自己今日是問不出什么了,便虛張聲勢地丟下一句:“你等著,明日一早王爺便會來審問你,看你還怎么隱瞞。”</br> 她說完拔腿便走,一連走出七八步,才聽見那秦五爺?shù)穆曇舻偷偷仨懥似饋恚骸把绢^,眾生的苦楚,都在于執(zhí)著二字。你爹就是破不開執(zhí)念,才得了那個下場。你若執(zhí)著不放,恐怕也會招致禍端。”</br> 阮秋色站住腳,回頭冷冷地看著他道:“你這樣的惡人講兩句佛法,以后便不用下地獄了嗎?”</br> 秦五爺也不惱,只搖了搖頭道:“你聽與不聽,這話我也是要說的。我與你爹總歸是師兄弟一場,也算是仁至義盡了。”</br> ***</br> 衛(wèi)珩派了內(nèi)侍在宮門口接應,阮秋色剛下馬車,便被人帶著,徑直去向了清輝殿。</br> 她這一路上都想著方才與秦五爺?shù)膶υ挕2还鉀]得到半點有用的信息,心里還籠上了一層淡淡的不安。這不安讓她有些后悔——倘若是與衛(wèi)珩一同過去,眼下定能審問出更多線索吧。</br> 正想著衛(wèi)珩,便看見院中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對著清輝殿中的蓮池出神。</br> 阮秋色驀地松了口氣。她這一天過得兵荒馬亂的,總覺得好像很久沒見到他似的,竟生出一種久別重逢的歡喜來。</br> “王爺!”她輕快地叫了一聲,三步并做兩步地跳到衛(wèi)珩身后。</br> 衛(wèi)珩回身看她,臉上的面具閃著銀光,遮住了面上的神情。</br> 阮秋色見他半晌不語,正不解地同他對視著,腕上忽然一緊,整個人便被他扯進懷里,用力地抱住了。</br> 鼻端盡是他身上清冽好聞的香氣,阮秋色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覺得心頭毛毛躁躁的思緒都被撫平了一般。</br> 她將胳膊穿過衛(wèi)珩的腰間,兩手在他身后交握住,緊緊地回摟住他,才輕聲問了句:“出什么事了?”</br> “素若一案,終于出了個嫌犯。”衛(wèi)珩貼著她的鬢角輕聲道,“便是那日咱們一同在清輝殿里審問過的宮女,著紅衫的那個。”</br> 那粉衫宮女的面貌頓時落入了阮秋色腦海中:“她穿的是櫻粉色。”</br> 她說完才覺得有些訝異。回想起那宮女當日的表現(xiàn),真沒覺出什么異常:“她竟然會是兇手?王爺怎么查出來的?”</br> “不是本王查的。”衛(wèi)珩環(huán)住她腰身的手緊了緊,“是她自己在遺書中寫的——她方才被人發(fā)現(xiàn),在房中割腕自盡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