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九九章
蘇晉自宮里出來后,將幾名證人安置在了京師衙門,等回到府里已是亥時了。</br> 這是化雪的天,白日里僅存的熱氣都被積雪吸了去,到了夜里更寒涼三分。</br> 她沒有回屋,批了件衣裳在廊前坐下,想起方才在正午門那名來迎她的內侍所說的話——“眼下這宮里是柳大人在做主了”。</br> 宦官最是機靈,知道她與柳朝明交情匪淺,細細長長的音線聽起來就像是報喜。</br> 但喜從何來呢?</br> 蘇晉想,其實她一直知道柳朝明與自己的信念是有出入的,但當他在老御史的故居問她可愿暗夜行舟之時,當她跪在他面前許下一生之志時,她以為那稍許的不同只是殊途同歸。</br> 可如今他奪下這江山一半大權是何故?</br> 僅僅為了制衡朱沢微嗎?</br> 若是如此,他何須設局被刺,煞有介事地病一場?他早知內情,只是秘而不宣,但他苦心經營的又是什么?</br> 蘇晉自一旁拾了根枯枝,想學著沈奚的樣子在地上縱橫幾筆,可是心中紛亂如煙雨,不自覺手下用力,枯枝“喀嚓”一聲折斷,在這暗夜聽來格外心驚。</br> 她有些頹然地將斷枝扔在地上,一時又想起沈奚,想起他提的登聞鼓稅糧貪墨案。</br> 蘇晉放心不下,翌日早早起身,去錢三兒府上拜訪,來應門的小廝說:“錢大人稱自己近日干了樁缺德事,去廟里燒香念經了,等十五開朝了才回來。”</br> 蘇晉碰了個軟釘子,思來想去也只有去宮里,還沒到都察院,就看到柳朝明從六部衙司里出來,似是有什么要緊事,前頭是一行引路的內侍,后來是一眾畢恭畢敬的朝臣。</br> 蘇晉忙退到一旁行禮,不妨柳朝明在她身前頓住腳,冷冷喚了聲:“蘇晉。”</br> 不是蘇時雨。</br> “下官在。”</br> 柳朝明目光平視前路,語氣是生冷的:“身為僉都御史,宮里的規(guī)矩也不懂嗎?”</br> 蘇晉不知他提的是哪門子規(guī)矩,只好抿唇不語。</br> 一旁便有禮部的人提點道:“稟蘇大人,太子新喪,自今日起,當著青衣皂帶來上值了。”</br> 太子新喪,正午報喪,但她今日來此不過是有事尋趙衍,問問便走的。</br> 然而她也未多解釋,只“嗯”著道:“記得了。”</br> 柳朝明道:“明日再來記得換一身,開朝后,自去趙大人處領罰。”</br> 蘇晉看他前簇后擁的樣子,一時抑不住心中失望與疑慮,不知怎么就回了句:“多謝大人教誨,下官這就回府換一身行頭。”</br> 柳朝明聲音更冷了三分:“那還杵在這干什么。”</br> 說來可笑,蘇晉的一身青衣原還是為朱景元備的,覃照林的媳婦兒前兩日才為她制好,沒想到今日穿來竟是為了朱憫達。</br> 蘇晉換好衣裳就已近午時了,一路再往宮里去,還未到承天門,就聽到門樓上遙遙傳來號角悲鳴,三長一短,來來回回吹了三回。</br> 一行官兵身著喪衣自承天門御馬而出,將素紙傘擱于京師各宅院府前。</br> 這是秦淮一帶的傳統(tǒng),人們看到這樣的紙傘,便知道宮中有皇嗣薨殞,會去承天門前看白榜。</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