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
溫疏像一條涸轍之魚般張開口,用力呼吸,卻無法得到一絲空氣。她死扣這須景的手一松,掙扎著伸手在夢魘的男人身上砸,無奈氣力綿軟,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窗外狂風暴雨,一場雨下得轟轟烈烈,了無盡頭。
她要死了。
她恐怕是千百年來第一個被夢中的丈夫掐死的女人。
死前是個千古罪人,死后倒是為那《世間奇聞錄》做了貢獻。
胸腔最后的幾樓氣慢慢吐出,溫疏絕望地以為自己大限將至時,頸上的禁錮倏地消失,大股的新鮮空氣猛地涌入心肺,嗆得她劇烈咳嗽,同時因為身子綿軟,一下子便從須景身上倒下來,好死不死還望外倒,直接狼狽地栽到了床下。
“咳咳咳……”溫疏顧不得什么,用力按著胸口咳嗽,貪婪地呼吸這空氣,與此同時,她不忘警惕地抬頭去看看須景的情況。
只見須景此時已經(jīng)睜開了雙眼,似乎是感受到她的視線,扭過頭來,四目相對。
溫疏突兀的咳嗽聲一下便停了,她對上他略微迷茫的眸子,興許是打下來的閃電襯的,她覺得里頭還殘留著猩紅的殺氣。肩膀一縮。
須景顯然不明所以,而且有些不知所措,他看著床下的溫疏,眼尖地看到她脖子上鮮明的……掐痕。
瞳孔狠狠一縮,身體先大腦反應的坐了起來,須景伸手要去碰她。
溫疏瞪大眼睛,下意識地拍掉他的手,然后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遠離他。
須景眼睜睜看著溫疏一骨碌地起來,然后像看見鬼一樣退后,直直退到了兩尺多遠的櫥柜前,他額角突突地跳,額頭的汗心上的急促律動使他隱約意識到剛剛他夢魘的。
那么他剛剛做了什么??
須景起身朝溫疏走去,聲音低低啞啞“疏兒……你受傷了?”
溫疏張了張嘴,可是喉嚨深處火辣辣的疼,一時發(fā)不出聲音,她只好不停地搖頭,擺著手示意他不要過來。
須景看到她的舉動,心緊了緊,腳步未停,他進一步 ,她就退一步,直到她背靠到了柜子上,無路可退。
“疏兒,這是不是我造成的?”
溫疏點頭。
“我很抱歉。”
溫疏搖頭――她不接受。
若她真的被掐死了,道歉有用么。
她承認,她小氣。
沒有辦法,就算須景無辜,但他掐了她,險些要了她的命,她心里有陰影。
須景道:“讓我看看你的傷。”
溫疏皺起眉,又一次拍掉他伸過來的手,動了動唇,做出兩個口型――大夫。
“這個時辰這種天氣大夫來不了。”須景看懂了,耐著性子道。
然而他伸一次手她就拍掉一次,他始終不能看到她的傷處,須景失去耐性,索性將她的兩只手腕一起握住,壓在她身后,然后用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于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她的脖子。
深紅的指痕烙在白皙的皮膚上,痕跡盡頭還有淤青,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力氣。
溫疏仰著頭,無比拒絕,勉勉強強發(fā)出點聲音,須景忙伸出食指抵著她的唇“不許出聲。”
溫疏瞪他,須景放開她,道:“你先回床上,我給你拿藥。”
溫疏沒動,倪著他,這么大個人擋在他前面,她怎么回去,而且,那點兒反逆心里突然上來了,她真是一點不想如他意。
上藥么,哪里不可以上。
下一秒,溫疏恢復從容的臉色一變,差點又要出聲,因為這廝竟然直接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須景低頭看著溫疏憋屈的臉色,突然發(fā)現(xiàn),溫疏雖然吃軟不吃硬,但她硬的時候他得比她更硬。
他將溫疏放到床上,隨意穿上外袍便出去了,不一會兒,拿進來一盒藥膏。
溫疏想要拿過那藥膏給自己上藥,卻被他拒絕了:“你看不見,我來。”
細細地給人上著藥,須景道:“我夢魘了。”
“每到夏季的暴雨天,睡覺時我十有八九都回夢魘。”他淡淡道:“困住我的夢里只有一個內(nèi)容,就是滿地殘骸,血浪猩起的戰(zhàn)場,我舉著長矛,殺死了我的兄弟,他死時,正值夏季,天降瓢潑大雨,千千萬萬將士的血混著水,在邊境的土地上淌了幾天幾夜。”
溫疏呆了呆,突然想起,五年前,剛剛及冠的先帝十一子昭王爺率兵親征,打贏了朝國建國來與外來入侵者的最大一場戰(zhàn)役,這場戰(zhàn)爭打了整整一年,參軍者數(shù)十萬人,生還者不過幾百人。處在邊境的百姓描述起這場戰(zhàn)爭,其慘烈狀況用這十字可勉強描述――千里無雞鳴,白骨露于野。
只是她不明白。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須景淡淡解釋到:“因為他當時投奔了敵軍,做了軍中的間諜,以至于我方平白損失了好幾千將士。”
“至于他為何當了走狗,大抵是當時我方處于絕對的弱勢。”
溫疏靜靜地看著他,安靜平和的注視給了須景極大的安慰和溫暖。
他很久,沒有跟別人提起這件事了。
“說起戰(zhàn)爭,我記得戰(zhàn)爭結束那一年,正好是大朝前皇后嫁入宮之時,我因為傷勢嚴重,沒有參加皇帝的大婚。”
溫疏點點頭,若你參加,便沒有今日的昭王妃了。
上完藥后,須景道:“你再睡一會。”
溫疏沒有回應,自顧自起身走到櫥柜邊取下來一套衣裙,然后看著他。
須景無奈的嘆了口氣,轉身出到小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