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結(jié)局
段胥卻仿佛來了精神,疲倦的面容染上幾分鮮活氣,他拍拍床邊的位置,對禾枷風(fēng)夷道:“尊上,不妨坐下聊聊啊。”
禾枷風(fēng)夷警惕地看著段胥,磨磨蹭蹭地坐在了他的床邊。
這一年多的時間里賀思慕總是陪在段胥身邊,夜晚雖然她不會入眠,但是也不會離去。前段時間戰(zhàn)事安定下來,段胥好奇他睡著時賀思慕都在干什么,裝睡幾日后就發(fā)現(xiàn)他入睡后,賀思慕便會開始寫日記。
她所用的就是禾枷風(fēng)夷跟他提過的,停滯在三百年前的手札,不知何時她又開始像從前一樣記錄生活瑣事,那些細(xì)碎普通的瑣事,字里行間仔細(xì)地描繪出“段胥”這個人的點點滴滴。
“她想記住我。”段胥同禾枷風(fēng)夷說起這件事,他微微皺眉,很坦誠地說道:“我也知道我的身體很不好,哪里也去不了,日后大概就要天天躺在床上休息。若這樣的話她每天能記些什么呢?我希望那本手札上能有更多美好的回憶。這個世界于我是一份禮物,我想將這個禮物轉(zhuǎn)贈給她。”
禾枷風(fēng)夷沉默地望著段胥,心說這真是個折騰到死亡前一刻的不安生的主兒。
若不是這樣一個人,又怎么會把老祖宗死水一樣的日子攪得天翻地覆呢?
“你原本就時日無多,若真的一次把五感全換給思慕,便只是一個時辰,換完之后你能不能撐過一天都難說。”
段胥仿佛意料之中般點點頭,道:“我知道。”
“這個事兒做是能做,但必須要老祖宗同意了才行。段將軍你是死而無憾了,我還得活著呢。”禾枷風(fēng)夷一攤手,說得很直白。
段胥笑起來,眉眼彎彎帶著些狡黠的意味:“好,我來勸思慕。她近來對我越發(fā)縱容了,她會同意的。”
禾枷風(fēng)夷瞇著眼睛看著段胥,從前在南都的時候段胥還是愛而不得的那個,現(xiàn)在他卻已經(jīng)把老祖宗吃得透透的了。
“段舜息,你就要死去,要離開老祖宗了,你就不難過?”
段胥的眸光閃了閃,他的笑意淡下來,道:“我的這一生里從動情到身死,就喜歡了這么一個姑娘,我覺得很幸運。到了如今,我不希望最后的日子是難過的。”
“不過,或許最后我死的時候,會拽著她哭呢。”
雨聲潺潺,段胥仿佛要被雨打風(fēng)吹去的花,便是在這種時刻,他仍然還是那個說什么都輕飄飄,愛笑的少年。
禾枷風(fēng)夷合上房門,看向守在門外的紫姬。紫姬提著傘安靜地站著,看見他出來便抬起一雙墨黑幽深的眼眸,默默走向他然后撐開傘。
禾枷風(fēng)夷轉(zhuǎn)身走下臺階,走進(jìn)春雨泠泠的庭院中,紫姬手中的傘穩(wěn)穩(wěn)地遮在他的頭頂。
他的手杖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敲擊聲,像是漫不經(jīng)心的心跳,風(fēng)夷突然偏過頭去看向身側(cè)的紫姬。
“待我死的時候,你會難過么,你也會拽著我哭嗎?”
紫姬怔了怔,她輕輕咬著嘴唇,好像不愿意回答。
禾枷風(fēng)夷不由地嗤笑一聲。這么多年過去了,她總是對他的死期避而不談,實在荒唐。
“你在逃避什么呢?熒惑一族的短壽宿命的策劃者,不正是你們嗎?”
頓了頓,他道:“神明大人。”
紫姬的步子頓了頓。
熒惑災(zāi)星一脈天生反骨又是天生奇才,禾枷風(fēng)夷年少時更是叛逆。他自小飽受病痛折磨,又有早逝的預(yù)言糾纏,十五歲便借熒惑血脈及先祖之法,得開天門見神明。
他將那些制定世間種種秩序的神明指著鼻子大罵一通,說他們既不來人間,不知人生疾苦,便不配支配人界。他本是抱著必死的心去的,誰知罵完之后,在那一片炫目的白色光芒中,真有一個聲音說要同他一起下界,體察人情。
此刻禾枷風(fēng)夷看著面前寡言少語,眼眸如幽深夜空的美人,仿佛看見了她從光芒中走出的那天。這么多年里他和這位沉默的神明總是暗地里互相拉扯,卻并沒有誰能說服誰。這一次他又問出了那個問題。
他說道:“你覺得你們錯了嗎?”
紫姬邁過門檻,扶住風(fēng)夷的手。她抬起眼眸看向他:“神明是不會錯的。人間‘對錯’的概念,也是神明制定的。”
風(fēng)夷也邁過門檻,他輕笑一聲,道:“是啊,真是妙啊。那你們創(chuàng)立這一套秩序的初衷又是為何呢?”
“這套秩序維持著天地間的平衡,大多數(shù)生靈的幸福,至今未有錯謬。”
“我們不是生靈么?紫姬,生靈不是輕飄飄的兩個字,是無數(shù)的我們。我們在你們的秩序設(shè)計下維持著世間的平衡,卻別無選擇地要為此而不幸。你們冠冕堂皇地折磨我們,不覺得太過傲慢了嗎?”
紫姬認(rèn)真地望著他,她平靜道:“這便是,我在此地的理由。”
二十年間,她明明已經(jīng)動搖了,卻不肯承認(rèn),亦不肯改變。
禾枷風(fēng)夷望著她片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道:“你若從未覺得自己做錯,又為何不回去?說實話,紫姬,這個游戲我也玩膩了。”
他突然從傘下走出去,走進(jìn)淅淅瀝瀝的雨里,他的頭發(fā)和衣衫迅速被雨水打濕,衣服貼在常年生病的瘦削身體上,越發(fā)形銷骨立。
紫姬的平靜神情轉(zhuǎn)為慌張,她道:“你……你這樣會生病的!”
她幾步想走上前去,卻被禾枷風(fēng)夷抬手制止。他笑著一步步向后退去,而他身后石階的盡頭,便是一道懸崖。
“紫姬,你安排我早死,安排我此生被病痛糾纏無法掙脫。那我今日就要死,這樣從山崖上掉下去,應(yīng)該也不會太痛苦。”
禾枷風(fēng)夷已經(jīng)站在了懸崖的邊緣,地面上生了青苔濕滑得很,他踉蹌了一下,紫姬便立刻丟了傘想向他奔來。
“紫姬!”禾枷風(fēng)夷高聲喝止她,目光灼灼地指著她說道:“你是神明,你是這個千年的神監(jiān),人間之策由你而出由你監(jiān)察。你要想清楚,你若是插手了人間事就沒有后退的道理,若你在此刻救我,就是承認(rèn)你錯了。”
紫姬的腳步一頓,她站在原地,氣憤地說道:“禾枷風(fēng)夷,你不要鬧!”
禾枷風(fēng)夷看著紫姬的神情,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道:“原來你也會生氣啊,我還以為你們這些人飛升成神之后,便再也沒有人的心腸了呢。”
“可我是個人,神監(jiān)大人,我不是你的秩序,我會呼吸,有心跳,會開懷也會難過。我是人,你看著我,我是活生生的。”
禾枷風(fēng)夷又向后退了半步,幾乎是懸在懸崖邊了。他那指向紫姬的手慢慢松開,掌心向上,仿佛是伸出手等她拉住他。
“二十年相伴,至于今日,神監(jiān)大人,你要救我嗎?”
紫姬站在原地握緊了拳頭,雨水把她的秀麗眉目連同衣裙一起打濕,在一片濕氣氤氳中,她低聲說道:“你不要鬧了。”
幾乎是在祈求。
禾枷風(fēng)夷笑了起來,他說:“你也會舍不得你完美秩序里,一根微不足道的釘子嗎?紫姬?”
他看見他喚那一聲“紫姬”后,紫姬緊縮的瞳孔。禾枷風(fēng)夷笑著閉上眼睛向后仰倒,在仰面而來的雨水中,感覺到無法控制住身體,即將下落的自由。
然后他的手被抓住了。
抓住他的手顫抖著,非常用力。只是一瞬間他的身體便被扯了回去,撞在一個飄著丁香花香氣的懷抱里,那個人抱著他的后腦,只是憤然地說著:“禾枷風(fēng)夷!你……你不要逼我。”
禾枷風(fēng)夷抬起頭,雨水侵入他的眼睛里,但他卻眨也不眨眼睛地看著紫姬,微微有些得意地說道:“可是你已經(jīng)抓住我了。”
紫姬的嘴唇顫抖著,她可能太久沒有過這樣波瀾起伏的情緒,以至于無法表達(dá)。她說:“你是……故意的……”
便是他百般故意,若她不動搖,又怎么會抓住他。
禾枷風(fēng)夷望著紫姬,他笑得意味深長,慢慢地說:“神明大人,這世上有熒惑血脈逃離早亡命運,鬼王變成人的辦法么?”
“……沒有。”
“以后,也不會有嗎?”
雨水淅瀝中,紫姬沉默了。
關(guān)于換五感的事情段胥和賀思慕大鬧了一場,禾枷風(fēng)夷聽著弟子們的討論大概也能猜到盛況。但是七日之后,賀思慕還是同意了。
禾枷風(fēng)夷想,這小將軍果然是一輩子沒打過敗仗的。
他們換五感的那日,應(yīng)段胥的要求賀思慕把他帶到了南都。他們相依著坐在玉藻樓的樓頂,賀思慕給段胥穿了厚厚的斗篷,段胥拉著他的手,他們便這樣十指相扣。
太陽從天邊的盡頭升起來,在那一瞬間,整個世界在賀思慕的眼里活了起來。
她看見太陽的顏色,那被稱之為橙紅的顏色,像是一團(tuán)不會燙傷人的火,溫暖又明媚。萬物披上它的光芒,仿佛溫柔地長出了金色的絨毛,連亭臺樓閣仿佛都有了呼吸。
她身邊的人身上非常溫暖,斗篷的絨毛蹭在她的臉上,是有些發(fā)燙的癢。身下的瓦片堅硬而冰冷,正在被她逐漸升高的體溫而溫暖。
玉藻樓里傳來了客人喧鬧的聲音,清脆如珠落的聲音,和悠揚如醇酒般的聲音,熱熱鬧鬧地響在一起。
“這是什么聲音?”賀思慕問道。
“早上一般是琵琶、古箏和笛子。你再等會兒,秋池就要出來唱曲了。”段胥靠著她的肩膀,笑著說道。
果然樓下傳來一個婉轉(zhuǎn)柔美的女聲,咿咿呀呀地唱著聽不清詞的小調(diào),溫柔繾綣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泡化了。
食物的香氣飄上來,賀思慕慢慢地分辨著,哪個屬于東坡肉,哪個屬于羊肉湯,哪個屬于叫花雞,無數(shù)美妙的氣味交纏著飄在空中,或許這樣聞下去也能聞飽。
“要不要喝?”段胥從懷里拿出一壺酒,他的手指蒼白纖細(xì),有暗色的傷口,也被陽光染成了金色。
賀思慕從他的手里接過酒,喝了一口,那辛辣芳香的氣味盈滿肺腑之間。
這是活人的世界。
他們的每一天該有多么奇妙和獨特啊,這樣的日子,過一百年也是幸福罷。
賀思慕的眼眸顫動著,慢慢轉(zhuǎn)過頭來看向段胥。
她的段小將軍,她的段狐貍,有世上最好看的頭骨,眉眼如畫,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干凈澄澈仿佛一塊水玉,總是帶著笑意。
陽光照在他的臉側(cè),沿著他的鼻梁分割光影,他慢慢地吻了她。很輕柔溫暖的吻,她嘗到了他嘴里的苦味,卻不覺得討厭。
從他身上獲得的感知,便是苦也是珍貴的。
“思慕,覺得這世界怎么樣?”他問道。
賀思慕蹭蹭他的額頭,道:“真好,像家。”
便是在少年時,她也是四海為家,入鬼域后就更不要談什么家了。可是在此刻,這樣一個絢爛盛大的世界出現(xiàn)在她面前時,她卻突然感覺像是離鄉(xiāng)多年的人,忽然看見了家。
“段胥,段舜息,你……不要走好不好。”
她到底還是說出來了。
這樣可笑而沒有邏輯的話,活了四百年,見慣了生老病死的鬼王居然也能說出口。但是段胥卻沒有回答,他靠著她的肩膀,沉沉地睡去了,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再醒。
她抱著段胥的肩膀,把頭埋進(jìn)他的頸間,細(xì)細(xì)地顫抖著。
“段胥……段胥……段舜息……段舜息……段舜息!”賀思慕扶著他的肩膀,喊著他的名字,從試探到惶恐,到憤怒和悲切。
她這一生,從沒有大聲地哭過,沒有喊過一個人的名字,到聲嘶力竭。她并不知道如何挽留,也不知道自己能留住什么,她從沒能留住什么。
“賀思慕。”
一個女聲在耳畔響起,賀思慕抬眼看去,便看見了總是跟在禾枷風(fēng)夷身邊,那神秘而寡言的紫姬。她被風(fēng)裹挾著懸在空中,背對著朝陽以至于神情模糊,身上有種強大到讓人透不過氣來的力量,賀思慕一時不能分辨這是什么。
紫姬低眸望著她,說道:“你想好了嗎,他死了之后,你想要做什么?”
“你是……”
“先回答我的問題罷,回答完了,我再回答你的。”
賀思慕低下眼眸,她抱著段胥的肩膀,手臂慢慢收緊。
“做……鬼王該做的事情。”
“還有呢?”
“去找能作為人活一世的方法,時間這么長,終究能找到的。”
活在他曾活過的這個世界里,好好地活著,好好地死去。
段胥最終說服她接受換五感的理由是,他說他很快就要離去,但是這個世界會永遠(yuǎn)地存在。他要把這個世界送給她,在他離去之后,她活在這個世界里,她對這個世界最美好的感受,都是他在對她訴說愛意。
紫姬沉默了片刻,然后輕輕地嘆息一聲:“沒有這個方法。”
“你怎么知道沒有?”
“這個世上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不過以前沒有,以后,會有的。”
紫姬朝賀思慕招了招手,她腰間的鬼王燈就飛入了紫姬的手中,藍(lán)色鬼火閃爍間,賀思慕的那一片魂魄從燈中剝離出來,回到賀思慕的身體里。
這是連同賀思慕在內(nèi)任何一只惡鬼,都沒有辦法輕易做到的事情,紫姬做來卻不費吹灰之力。
“如你所愿,以后你不再是鬼王,而是凡人。”紫姬對賀思慕說完這句話,又轉(zhuǎn)頭看向段胥,平靜道:“他的死期,也并非今日。”
她將鬼王燈收好,然后低眸看著他們,慢慢道:“我以神明的名義,賜予你們新的命運,望你們珍重。”
賀思慕怔了怔,她的目光越過紫姬,落在紫姬身后那個遙遠(yuǎn)的身影上。那個男人穿著青色的宮服,繡著精美的二十八星宿圖,笑容燦爛地向她揮揮手。
就像在他小時候,她去星卿宮接他時那樣,那時他便時常問她,老祖宗,你為什么要這么孤獨地死呢?老祖宗,我們可以有新的命運嗎?
“……思慕”
段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賀思慕愣了愣,她轉(zhuǎn)過頭去,便對上一雙明亮的眼眸。
仿佛是她的錯覺,他好像沒有那么蒼白了,臉上恢復(fù)了一些血色,仿佛從前一般。
段胥睜大了眼睛,他伸出手來,以指背拂過她的面龐,喃喃道:“賀思慕,你……你哭了。”
賀思慕這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滿面淚水,她居然哭了。
惡鬼是沒有眼淚的。
“你是……溫暖的,我能感覺到……”段胥撫摸著她的臉龐,怔怔地說。
賀思慕喉頭梗了梗,她抱住段胥的脊背,慢慢地小聲嗚咽起來,最終一發(fā)不可收拾,演變?yōu)楹窟K路鹨堰@一生未曾流過的淚水,未曾發(fā)泄過的悲傷都哭出來,哭她的父母親人,哭她的段胥,哭她自己。
最后賀思慕留在了世上。
段胥成為了,她生命中第一個留住的人。
兩年后。
“段舜息!段胥!”
夏日的樹林里傳來呼喊聲,但是舉目望去卻只見綠樹掩映,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因為人已經(jīng)掉進(jìn)了地洞里。
賀思慕站在洞底望著高高的洞口,試著跳了兩下但失敗了,于是皺著眉抱起了胳膊。
雖然兩年的時間里她已經(jīng)對凡人的生活非常適應(yīng),但沒到這種時候她還是會懷念她的法力。若她的法力還在,出這個地洞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她就根本不會掉進(jìn)來。
“怎么了?你沒受傷吧?”段胥的身影出現(xiàn)在洞口,蹲下身來觀察賀思慕的情況。他如今又恢復(fù)了那身手敏捷,健康矯健的模樣,穿著一身藍(lán)色束袖圓領(lǐng)袍,就如當(dāng)年涼州府城初見的小將軍沒什么兩樣。
賀思慕伸出手去:“快拉我上去。”
段胥見洞并不太深,且洞底鋪了稻草,便知賀思慕應(yīng)該沒受什么傷。
她做惡鬼時常常附身于人,對人間諸事都還算熟悉,唯獨受傷這件事毫無自覺。還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結(jié)果搞得傷痕累累,有時還顧著面子不肯說。
見她無事,段胥便悠然一笑,蹲在洞口道:“要我拉你上來,先喚我一聲夫君聽聽。”
賀思慕挑挑眉,收回手微笑道:“你說什么?”
段胥把胳膊搭在膝蓋上,嘆道:“當(dāng)初說好了要我做你們賀家的上門女婿,如今卻不見三書六聘、三媒六禮、八抬大轎、十里紅妝。我跟你明年都要第十年了,總不能一直這么沒名沒分的罷?”
說著說著,似乎還挺委屈。
賀思慕悠悠一笑:“你想要的還挺多,可惜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鬼王,沒那么多家底了。”
“但鬼域還是你的娘家,代鬼王是你姨,儲君是你干弟弟。怎么能說沒有家底呢?”段胥笑瞇瞇道:“再說思慕一幅畫便價值千金,要迎我是夠了,難道不迎我還要迎別人嗎?”
“鼎鼎大名的玉面閻羅,曾經(jīng)的段帥,要價這么便宜嗎?”
“那要看人,別人迎我那是天價。若是思慕的話,我可以給點折扣。”段胥微微一笑,朝她伸出手。
“時機(jī)不等人,你拉住我的手就算是成交了。”
賀思慕抬頭看了他半晌,陽光從他的背后傾瀉而來,蓬勃而熱烈。她輕笑一聲,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喚道:“成交,夫君。”
“好嘞,娘子。”
她被這雙溫暖有力的手拉出洞外,陽光迎面而來的時候她想起來許多許多年前,她在某個新年夜把他從地上拉起來的時候。
現(xiàn)在她終于可以跟他說,我愛你。
我永遠(yuǎn)愛你,我將用我的一生愛你,永不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