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縮在獸皮里面，只露出一雙眼睛。
    比草堆舒服多了，也暖和，還有對方身上的氣息，他滿足的瞇著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謝謝。”
    沒得到回應(yīng)，林一沒再說什么，倦意上來，他打了個哈欠，往暖和的地方擠擠，就這么睡了過去。
    把獸皮往上拉了拉，伏風(fēng)半邊身子微僵。
    “要刷牙，洗臉，洗頭，還要洗澡，這樣我們就可以干干凈凈的……嘿嘿”
    身邊人又嘀嘀咕咕，還在傻笑，偶爾砸嘴。
    伏風(fēng)揉著眉心，把擱在他腰上的手臂拿開，下一刻一條腿就架上來。
    ……
    這晚是林一睡的最踏實的一覺，他感覺自己貼著一個火爐。
    這晚是伏風(fēng)過的最漫長的一晚，他到后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著的。
    冬日午后，陽光并不炙熱，淺淺的暖意。
    坐在樹墩上面，林一蘸了藥汁挨個涂著十指，頭頂被陰影罩住，他嘴角輕微抽搐。
    “伏風(fēng)，你擋著陽光了。”
    彎身拿起一截樹根研究，伏風(fēng)問，“這些樹根是什么？”
    “好東西。”林一笑瞇瞇的說。
    如果他后面有尾巴，肯定翹上天了，那話里的意思就是很得意的“來啊，快來求我啊”
    伏風(fēng)沒搭理，徑自去給一塊石頭鉆孔。
    “你們?nèi)︷B(yǎng)的牛羊不能都宰了，母的可以產(chǎn)奶，還可以配種。”林一自顧自的說，“下次抓到雞，能不能提出留一只？”
    “雞生蛋，蛋孵出小雞，公雞可以吃，母雞留著繼續(xù)生蛋，雞好養(yǎng)活，我以前養(yǎng)活三只……”
    全然忘了對方聽不懂，林一越說越起勁，眼中神采高漲。
    他覺得這事靠譜，帶著熊氏奔小康，實現(xiàn)三步跳躍。
    伏風(fēng)繼續(xù)鉆孔，他聽不懂那人在說什么。
    十指傷成那樣，每天還活蹦亂跳的，哈雷可能都不行。
    嗓子嚎干了，林一才發(fā)現(xiàn)自己白說了，他糾結(jié)的皺眉。
    這么長時間過去，一著急還是不會說這里的語言。
    籬笆左邊的小水坑里面放著一片肥葉子，有兩條小魚游來游去，吐著泡泡。
    “快點長大吧。”林一吞了口口水。
    似乎察覺到了危險，兩條小魚立刻尾巴一抖，藏進了那片葉子里面。
    余光掃到伏風(fēng)腳上的獸皮有多處已經(jīng)磨損泛舊，林一想也不想的回屋拿出德魯送給他的皮毛，用石刀劃開幾塊。
    比第一次熟練，速度也快不少，林一在伏風(fēng)面前蹲下來。
    伏風(fēng)平和的臉上透出清晰的詫異，沒有轉(zhuǎn)瞬即逝，反而沉淀了下去。
    換上新的獸皮，固定好最后一根皮條，林一呆住，他什么時候這么熱心了……
    為了緩解尷尬，林一故作輕松的笑笑，“我手藝怎么樣？”
    伏風(fēng)眼中蘊著幾分笑意，“反了。”
    “……”
    林一默默的重新拆開綁上。
    “我去哈伊家走一趟。”林一把自己的行蹤交代后就出門了。
    前兩天他托哈伊的媽媽幫忙縫制了兩個枕頭，里面填充曬干的草藥，那玩意兒跟茶葉有點接近，帶著淡淡的香味，好聞。
    有幾個女人圍在一起鋪曬黃色小米粒，耳朵捕捉到幾個字，林一腳步頓住了。
    “冬天過去就是天洗，到時候多吉他們都會過來，這次不知道會出現(xiàn)幾對天緣。”
    “多吉看到巫跟林住一起，肯定會憤怒。”
    “林比多吉好看。”
    林一揚起唇角，摸摸自己的臉。
    “多吉有力量。”
    我也有，林一捏捏自己胳膊上的肌肉。
    “多吉還會給巫縫制最好的麻衣。”
    我會中醫(yī)，各種疑難雜癥都可以挑戰(zhàn)，林一撇嘴，還會給伏風(fēng)做穴位指導(dǎo)，終身免費。
    “巫跟多吉四年前就見面了。”
    林一沉默了。
    他跟伏風(fēng)認(rèn)識不到三個月。
    站角落偷聽了會，聽懂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猜了個大概，林一心不在焉的從哈伊家拿了枕頭。
    知道伏風(fēng)留下他不是本意，是一塊龜殼的指示。
    以前沒想過，林一現(xiàn)在才感覺到危機，那個多吉的名字布谷提過幾次，他沒在意，沒想到還有這層糾葛。
    如果伏風(fēng)不要他了，那他該去哪？
    回到樹林繼續(xù)過逃荒的生活，食不果腹，跟野豬賽跑，還要擔(dān)心那些蟲獸的襲擊。
    把自己逼進一個死胡同的林醫(yī)生垂頭喪氣的拖著兩條腿回去，連試用枕頭的心情都沒了。
    拿出已經(jīng)曬干七八分的一根根細(xì)肉條用大葉子包住放石頭上曬，林一扒拉出最小一塊塞嘴里，過了會又塞進嘴里一根 。
    “石頭真漂亮。”半個月前就見對方在打磨了，好像是個兔子形狀。
    林一繼續(xù)瞄，“送人？”
    以為不會得到答案，沒想到伏風(fēng)嗯了聲。
    “老相好吧？”林一沒發(fā)現(xiàn)自己酸溜溜的語氣，活脫脫一個擔(dān)心遭拋棄的小媳婦。
    伏風(fēng)蹙眉，走的時候臉上還掛著笑，怎么回來就不高興了？
    他拿著那塊有一小半被紅色點綴的小石頭，“不喜歡？”
    林一愣住，“給我的？”
    “不是你，還能是誰？”他的話說的理所當(dāng)然，似乎本該如此。
    林一有點暈，一時間竟忘了該說什么，他突然轉(zhuǎn)身跑屋里，出來時拿著自己的工作牌，筆記本，中性筆。
    把手里的東西全遞給伏風(fēng)，林一嘴皮子都在抖，“伏風(fēng)，這是我的所有，你一定要保管好。”
    伸手接住，伏風(fēng)今天第二次詫異，這人竟然把自己的寶貝交給他了。
    怎么有種“在一起”的意思？林一瞇起眼睛，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必須先下手。
    伏風(fēng)忽然覺得毛毛的，左看看，右看看。
    晚上兩人躺床上，枕著新枕頭，鼻息都是清香，林一以為自己會失眠，沒想到連夢都沒做。
    天變冷了，最大的改變就是從一天兩頓變成一天一頓，份量還很少，幾乎人人吃不飽。
    今天出去狩獵的人有一個受傷了，林一沒露一手，他只是把藥草貢獻(xiàn)了出來。
    中午的伙食是鹿頭煮野菜，肉很少，湯特別多。
    “要下雪了。”把自己裹的跟熊一樣，林一發(fā)愁，“冬天要怎么過……”
    這句話讓周圍人都不說話了，就連抱著鹿頭亂啃的哈伊跟布谷都沒那么高興了。
    冬天是最難熬的，會挨餓受凍，到處都是雪。
    他們不喜歡雪。
    林一把碗里的幾根野菜和一塊肉夾到伏風(fēng)那個碗里，討好之意明顯。
    可他下一句的話就非常成功的瓦解了剛好轉(zhuǎn)起來的氣氛。
    “你們真的沒帶走塔木？”他最近打聽到一件事，一般好東西都會獻(xiàn)給德魯，當(dāng)初如果不是伏風(fēng)要了他，估計他的命運會很慘。
    伏風(fēng)撩了一下眼皮，聲音比平時更沉，“不是族人。”
    “這樣啊……”難怪會置之不理，林一一口把碗里的湯喝完了。
    此刻，林一還不懂這里的真正殘酷。
    見碗里多了一塊肉，還不小，林一咬了一口就很自然的夾回伏風(fēng)碗里。
    伏風(fēng)吃掉剩下的肉，包括上面的口水，沒說什么。
    族人已經(jīng)不咋呼了，他們敬畏巫，那種深不可測的智慧不是他們可以了解的。
    所以巫的選擇肯定是正確的。
    早年的經(jīng)歷導(dǎo)致，林一缺少安全感，他怕被丟棄，所以一直努力的讓自己對別人有用。
    自從伏風(fēng)把床給林一睡之后，他就很堅持的想把很多東西給伏風(fēng)。
    第二天一早林一就醒了，他掙扎了會，責(zé)任戰(zhàn)勝了懶惰。
    其實林一并不知道伏風(fēng)一向淺眠，他更不知道自己很搓的壓腿過程都被伏風(fēng)欣賞了。
    做完一套廣播體操，林一神清氣爽的背著筐子出發(fā)了。
    外面冷的讓人太陽穴生疼，霧很大，能見度不遠(yuǎn)，林一跟著狩獵的隊伍離開村子。
    從身上拿出一物，哈雷粗聲說，“林，有危險就吹響它，附近的人會趕過來。”
    “好。”林一感謝的接過來，是竹子做的，放嘴邊一吹，有清脆的聲音。
    跟哈雷他們分開，林一獨自往一個方向走，當(dāng)他站在光禿禿的樹林里，霧氣已經(jīng)散了，附近溜達(dá)后林一不淡定了。
    連根鳥毛都沒有，干凈的讓他以為走錯地方。
    在樹林里四處瞎轉(zhuǎn)了一圈，好不容易挖出東西，以為是山芋，林一摳出一小塊嘗了，很苦。
    一屁股坐在樹底下，林一舔著干澀的唇，手伸進去摸了摸脖子上的小石頭，他在考慮，要不要把范圍擴大一點……
    半人高的草叢出現(xiàn)動靜，林一臉色一變，一手握緊了骨匕，一手攥著石頭。
    下一刻，低吼聲夾雜著女人的笑聲跟著草叢的晃動來了個三重奏。
    林一很糗。
    他走開的時候，姿勢有點不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