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恩斷
他的目光依然那樣溫柔,用最呵護(hù)般的語調(diào)關(guān)心著她,可她只覺得陣陣發(fā)寒。</br> “肚子難受。”華裳往自己蓋著被子的小腹看了眼。</br> 陸天遙果然隨著她的目光轉(zhuǎn)動了視線,在他低下頭的那一瞬間,華裳從被子下面抽出匕首,朝著他的頸間刺了下去。</br> 刀尖剛剛末入皮肉,她的手腕就被人攥住,陸天遙抬起頭,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她的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的偽裝,只剩下狂溢而出的仇恨。</br> “裳兒,為什么?”其實在看到她揚(yáng)起刀子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知道了,她恐怕是全部想起來了,想起那些血淋淋的事實,想起他是她的殺母殺父仇人。</br> 華裳的手腕被她攥著,眼見著刀子就在他的頸間卻無法插入,只要再用力一點,只要割破他的動脈……</br> 她咬著牙,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可結(jié)果卻撼動不了他分毫,她終于體力盡失,額頭和身上幾乎被汗水打濕,最后癱軟在床頭,捂著臉嗚嗚的大哭起來。</br> 陸天遙拿下她手中的刀子,這把小巧的匕首本是他送給她的防身之物,現(xiàn)在卻成了她用來取他性命的利器,冰冷的刀身反射著諷刺的寒光。</br> 他與她之間的關(guān)系就像懸浮在云端,云端之上過得逍遙自在,一旦跌下云頭,必然是粉身碎骨,再無還原的可能。</br> 陸天遙靜靜的看著哭泣中的女孩,好像這天地之間只剩下她凄厲的哭聲,那哭聲撕裂了他的五臟六腑,硬生生的將它們扯落在地,任意的踐踏。</br> 他感覺有什么東西從靈魂中漸漸抽離,就像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就像信仰中的神丟棄了他,支持著他世界的繁華瞬間分崩離析。</br> “裳兒……”</br> “不要叫我的名字。”華裳瞪著她:“不要用這種惡心的語氣叫我的名字,陸天遙,你這個儈子手,你不但殺了你的親生父親,你連八個月的胎兒都不肯放過,你這個禽獸,畜生。”</br> 禽獸?畜生?</br> 陸天遙怔怔的看著她,她那滿臉的恨意,恨不得殺他而后快的絕然,讓他有種想要逃離的沖動。</br> 不,這不是他的裳兒,他的裳兒答應(yīng)過他,會一直一直的陪著他。</br> 她是他唯一的親人,是他繼續(xù)活下去的信念。</br> 陸天遙站起身往外走,華裳的聲音在身后響起:“陸天遙,從此以后,你最好時時刻刻提心吊膽,我一定會殺了你替父母和弟弟報仇,當(dāng)然,你大可以不過這種日子,殺了我,讓我去陪父親母親,你繼續(xù)過你逍遙自在的人生。”</br> 陸天遙像是沒聽見她的話,很快消失在了雨幕之中。</br> “小姐,你剛才是真的要?dú)⑺郎贍攩幔俊北姆诖睬埃荒槗?dān)心的問。</br> 天吶,真的是好險,幸虧少爺反應(yīng)夠快,不然此時大概連命都沒有了。</br> 不過,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少爺?shù)纳硎炙m然沒有見識過,但他十七歲的時候進(jìn)入青幫,只用了三年時間就坐上了青幫二把手的位置,實力與野心并存,自然不是個小角色。</br> “冰夏,有什么辦法可以在不知不覺中要了一個人的命?”華裳淡淡的望著窗外連綿的雨絲,心,不是不痛的,十年來,與她相依為命的人,對她最好的人,她不可能對他毫無感情,相反,她視他為珍視之人,也是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可是血海深仇,她不可能當(dāng)做一無所知,相反,在這份濃烈的恨意之下,這十年的恩情早已化成落下的雨水,不知流向了何處。</br> “這個……”冰夏想了想:“下毒?”</br> “你能弄到毒藥嗎?”</br> 冰夏點頭:“我試試看。”</br> 在十八歲之前,生在溫室中的花朵不必經(jīng)歷風(fēng)吹雨打,更沒有接觸過打打殺殺,他的世界又黑又暗,卻從未讓她踏入半分,她甚至對他的事業(yè)一無所知。</br> 現(xiàn)在,她卻要想方設(shè)法的去殺一個人,一個對她來說最親的人。</br> “小姐,你為什么要?dú)⒘松贍敚贍攲δ隳敲春谩!?lt;/br>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br> 冰夏十分驚訝:“小姐,少爺他,他竟然殺死了你的母親。</br> “他不但殺了我的母親,還有父親,還有弟弟。”</br> “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能讓少爺痛下殺手?可少爺既然把全家都?xì)⒘耍瑸槭裁磿糁〗隳兀慷疫€對小姐這么好,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隱情。”</br> “什么隱情都不重要了,我現(xiàn)在只想殺了他。”</br> 沒有記憶的時候感覺不到痛苦,一旦那些記憶洶涌而來,她只要閉上眼睛就能看到父母血肉模糊的樣子,母親用一雙血紅的眼睛瞪著她:“裳兒,你竟然和仇人共顏歡笑,裳兒,你的心呢,你的心呢。”</br> 華裳在床上躺下來:“冰夏,你先出去吧。”</br> 一連幾天,華裳躺在床上沒動,一日三餐都由冰夏送進(jìn)來,而她同樣也沒有看見陸天遙。</br> 陸公館依然繁華鼎盛,下人們依舊秩序井然,但是公館上空卻罩著一層撕不開的黑霧。</br> 陸天遙幾天后回到陸公館,下人照例是擺了一桌的飯菜。</br> “小姐那邊怎么樣了?”陸天遙將外套掛好,挽了下袖子準(zhǔn)備吃飯。</br> 陳媽擺上碗筷:“幾天沒出門了,飯菜都是下人送進(jìn)去的。”</br> 陸天遙沉默了一下,盯著面前剛剛盛好的芙蓉酸筍湯。</br> 廚房的所有下人都知道這個湯是他的最愛。</br> 其實他以前并不喜歡吃酸筍,但是因為華裳愛吃,他便努力迎合她的口味,久而久之,他也愛上了酸筍的味道,尤其是這道芙蓉酸筍湯,是華裳從朋友那里學(xué)來的,在生日的時候做給他的驚喜。</br> “少爺,用飯吧。”陳媽見他一直在出神,不由出聲提醒:“這湯涼了就不好喝了。”</br> “嗯。”陸天遙拿起勺子,正準(zhǔn)備送到嘴邊,忽然在門被人推開,冰夏慌慌張張的說道:“少爺,不能喝。”</br> 陸天遙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面前的湯,似乎明白了什么。</br> 冰夏焦急的上前,一把將湯打翻在地:“小姐在湯里下了毒,只需要幾口就可以送命。”</br> 陳媽大驚失色:“什么,小姐下的毒?小姐要害少爺,這,這怎么會?”</br> 陸天遙神色平靜,放下了手中的勺子:“你們先下去吧。”</br> 冰夏垂下頭,暗中握緊了拳頭,少爺明知道小姐要害他,竟然還是一副無動于衰的樣子,到底要怎樣做,才能讓少爺徹底的討厭小姐?</br> 她突然想到小姐以前喜歡過的男生,因為少爺?shù)淖柚篃o疾而終。</br> 但在小姐心里,大概還喜歡著那個男生吧。</br> 冰夏心念一轉(zhuǎn)便有了主意,對于少爺來說,最讓他憤怒的不是小姐要?dú)⑺切〗阈南祫e的男人。</br> 只有小姐傻才會看不出來,少爺對她根本就不是兄妹之情。</br> 華裳的計劃再一次落空,不過她并沒有就此消沉,在床上躺了幾天,她越發(fā)堅定了自己報仇的信念,無論有多艱難,哪怕要為此付出代價,她都不會放過那個人面獸心的男人。</br> “小姐,你的一個同學(xué)來看你了。”</br> “同學(xué)?”華裳這幾天狀態(tài)不好,聽到同學(xué)兩個字還有些迷糊,“什么同學(xué)?”</br> “他說叫張遠(yuǎn)。”</br> 是張遠(yuǎn)?</br> 情竇初開的年紀(jì),她的確是對張遠(yuǎn)有絲好感,但僅是有好感而已,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份好感也漸漸變成了朋友之間的純友誼。</br> “請他進(jìn)來吧。”</br> 張遠(yuǎn)穿著一身灰色的中山裝,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接到華裳的信約他見面,他激動的一夜沒睡。</br> 他喜歡華裳,只是礙于她有錢有勢的哥哥,一直不敢張口表白,沒想到佳人邀約,他自然是歡喜非常。</br> 兩人坐下后,冰夏沏了茶水,給他們斟好后就關(guān)上門退了出去。</br> 華裳本來想說不用關(guān)門的,可是抬起手又覺得沒必要,她跟張遠(yuǎn)清清白白的,也不會有什么,而且,她現(xiàn)在是怕誰誤會呢,她的哥哥?</br> 開玩笑,那樣的禽獸已經(jīng)不是她的哥哥了,就算誤會又能怎樣?</br> “華裳,聽說你身體不好。”張遠(yuǎn)有些緊張,捧著手里的茶杯,不停的喝水。</br> “沒什么大礙,已經(jīng)好了。”華裳淡淡一笑,“張遠(yuǎn),你找我有事嗎?”</br> 張遠(yuǎn)心想,明明是你約我來的啊,可是轉(zhuǎn)念一想,對于這種事情,女孩子大概都很矜持,不好意思承認(rèn),于是笑道:“其實也沒什么事,就是聽說你病了,過來看看你。”</br> “那謝謝你啊。”華裳也不知道說什么了,只能和他一樣,拿起杯子喝水,用來掩飾尷尬。</br> “華裳,你覺得熱不熱?”張遠(yuǎn)喝了一杯水,立刻就覺得口干舌燥,“我怎么感覺這么熱。”</br> “是有些熱,我去把窗戶打開吧。”華裳起身去開窗,走到張遠(yuǎn)面前時,突然腿下一軟,張遠(yuǎn)下意識的伸手扶住了她。</br> 女孩的身體又柔又軟,讓他突然產(chǎn)生一種難以扼制的玉望。</br> 他相信自己對華裳的感情一直都是純潔的,但此時身體中燃燒的火焰卻在一點點侵吞他的理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