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回家
    幾人在遼城只逗留了一日,第二天便坐火車專列趕回連城。</br>  坐在火車鄰窗的座位上,沐晚伸手拿了一只蘋果來吃,她那時候吵著要吃青蘋果,這次來北地,正是青蘋果成熟的季節(jié),所以凌慎行就讓人買了好幾箱。</br>  沐晚坐了一會兒便有些發(fā)困,軍靴的聲音傳來她才睜開眼睛,一抹暗綠色的身影在面前坐了下來,凌慎行將溫好的牛乳遞給她:“少吃幾個,小心酸掉牙。”</br>  窗外掠過一排排白楊樹,再往遠(yuǎn)處是綠油油的田野,北地的黑土地生機(jī)勃勃。</br>  雖然是在回連城的路上,可她卻知道,想要重新回到凌府并非易事,哪怕有凌慎行在,這條路也是布滿了荊棘,想要趟過去,不付出點代價是不可能的。</br>  似乎知道她所想,一只修長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溫?zé)岬恼菩淖屗参苛瞬簧佟?lt;/br>  火車還沒有進(jìn)入連城,車窗外已經(jīng)是大雨連綿,北地不常下雨,但連城到了這個季節(jié)卻是三天兩頭的陰雨天氣,有時候這雨一下就是十多天,空氣中滿是潮濕的味道。</br>  今年的雨似格外的大。</br>  兩天后到了火車站,雨已經(jīng)停了,火車外有警衛(wèi)打著傘站在車前等候。</br>  沐晚上了車,看到四周熟悉的街道樹木,嘴角不由浮出一抹久違般的笑容,回家的感覺真好。</br>  只是回家的路卻不是真的好走。</br>  凌家的大門緊閉,朱漆的紅門上掛著兩只綠油獸面的錫環(huán)。</br>  沐晚和凌慎行對視一眼,彼此都明白對方心里所想。</br>  他們從北地回來,凌家不可能沒有接到消息,但這緊閉的大門便是凌家的態(tài)度,他們不歡迎沐晚回到凌家。</br>  對于凌家這種豪門,最重的就是名聲,沐晚被楚南風(fēng)帶去吉城的事早在連城傳開,對于一個失貞的少夫人,凌家也絕對不會再接納了,更何況督軍又存了別的心思,若是讓沐晚回來,他的處境就變得無比尷尬,而且這個聰明過人的兒媳婦一直在左右著凌慎行的言談舉止,他本來就對這個兒子難以掌控,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更讓他捉摸不定的兒媳婦,雙劍合璧,他哪有半點招架之功。</br>  李和北上前叫門,卻是半天沒人答應(yīng)。</br>  沐晚要下車,凌慎行攥住她的手搖頭。</br>  沐晚道:“這件事外人不知道實情,若是我一直保持這樣的高姿態(tài),還不知道被旁人怎么編排,這個家門是要回的,但坐著怎么也回不去。”</br>  她拿開他的手:“是非曲直總有一個說法,若是凌家鐵了心不讓我再進(jìn)這個大門,我也不是無處可去。”</br>  “你要去哪?”凌慎行一下子緊張起來,腦子里就開始胡思亂想。</br>  “回娘家呀。”</br>  “你敢。”男人咬了咬牙,“你就在我身邊,哪也不準(zhǔn)去。”</br>  見他認(rèn)真起來,沐晚也撲哧一聲笑了,拍拍他的手背道:“放心吧,我想現(xiàn)在不讓我進(jìn)門只是督軍的意思,奶奶雖然也好面子重名聲,但到底還有一些情份在。”</br>  凌慎行定定看了她一會兒:“跟他們講明白就成,若是還不開門,以后我也不回來了。”</br>  凌家的院內(nèi),督軍和老太太坐在上首的位置,下面凌家的人也都到齊了,包括凌家外嫁的兩個女兒和女婿都在。</br>  屋子里這么多人也沒人開口說話,氣氛無端的壓抑。</br>  劉管家匆匆的從門外進(jìn)來,看了一眼督軍和老太太,低聲道:“少夫人在大門口跪著呢。”</br>  “她想跪就跪。”督軍一臉的蠻不在乎,“這是想給我們施壓呢,凌家豈是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在楚南風(fēng)那里過得不快活了就想回來,我們凌家是開收容所的嗎?更何況這樣失了貞潔的女子也不配再做我們凌家的少夫人,回頭就讓希堯?qū)懠埿輹鴮⑺莼劂寮摇!?lt;/br>  沐錦柔聽到這話,心中暗暗高興,她沒想到督軍的態(tài)度竟然如此強(qiáng)硬,看來沐晚想回來沒那容易。</br>  老太太沒有吭聲,手里捏著佛珠不知道在想什么。</br>  反倒是雪秋擔(dān)心的說道:“剛下過大雨,門前還是一片泥濘,嫂嫂這樣跪著受了涼怎么辦,更何況嫂嫂還懷著大哥的骨肉。”</br>  凌雪蔓和凌雪麗也想開口求情,但是她們不比雪秋在督軍心目中的地位,看了看臉色鐵青的督軍,張了張嘴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br>  這個時候還是不要給自己找不痛快了。</br>  督軍瞪了雪秋一眼,聲音嚴(yán)厲:“一個做了他人婦的女子,肚子里的孩子凌家也是不會承認(rèn)的。”</br>  “嫂嫂和楚南風(fēng)并沒有成親,更何況嫂嫂去了吉城一定有什么難言之隱,為何父親不仔細(xì)的查清楚再做定奪。”</br>  一屋子人唯有雪秋敢忤逆他,督軍下不來臺,只得轉(zhuǎn)向老太太:“母親,都是你把她給慣壞了,你瞧瞧她現(xiàn)在說得什么話?沐晚心甘情愿的跟著楚南風(fēng)離開不止是我一個人看見,那么多人作證難道還能冤枉了她?”</br>  督軍就是咬著當(dāng)時的事情不放,別人只用眼睛看到而沒用耳朵聽到,任誰都責(zé)怪不到他的頭上。</br>  “當(dāng)時形勢緊迫,我已經(jīng)極力挽留了,但她似乎覺得凌軍大勢已去,這才跟著楚南風(fēng)走了。”</br>  老太太抬起眼皮:“她既然如此怕死,為何當(dāng)初還要去邊界,若是她不過去,希堯這條命還在嗎?”</br>  面對老太太的疑問,督軍挺著胸膛說道:“她怎么想的,我哪里知道。只是這連城里的老老少少都知道這件事,我們凌家若是還允許她進(jìn)門,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在后面戳我們的脊梁,我倒是沒什么,只是希堯以后出門的時候,腦袋上就要扣著一頂綠油油的帽子,將來他做了這六省的大帥又有何顏面在全軍面前立威。”</br>  “父親說得極是,軍中最近一直有些不好的傳言,這對少帥來說非常不利。”二女婿康玉堂毫不猶豫跟岳父站在一個陣營,他現(xiàn)在就任軍中,將來的仕途還要靠著岳父,果然這句話說完便惹來督軍贊賞的點頭。</br>  凌雪麗左右為難,現(xiàn)下這個形勢不明朗,一直中立也不是辦法,于是暗地里捅了一下坐在身邊的景文山,景文山仿佛神游天外,被她捅了一下不免一驚,詫異的看過來。</br>  凌雪麗沖他使了個眼色,二妹夫都站隊了,他也要趕緊站隊才是。</br>  哪知景文山點了下頭,卻是一言不發(fā),他本來就是商人,而且跟少夫人也無冤無仇,再加上沐晚又十分喜歡芊芊,他沒替沐晚說話就很內(nèi)疚了,更不會站到督軍那面去。</br>  凌雪麗知道自己丈夫這個死性子,又急又氣卻又無可奈何。</br>  老太太垂目半晌,吩咐道:“讓她先起來吧,這連城的天氣多變,說不定什么時候又要下起雨來,有身孕的人還是要躲避著好。”</br>  老太太身邊的竹兒剛要出去傳話,忽然一道淺藍(lán)色的身影從斜地里沖出來,差點就與竹兒撞在了一起。</br>  竹兒驚訝的看向來人,“映春姑娘?你怎么到這來了。”</br>  映春來不及解釋,而是直接奔著廳堂而來,然后在老太太面前跪了下去。</br>  “老夫人,映春知道少夫人為何會去北地,這其中真的有大家所不知道的隱情。”</br>  督軍眼皮一跳,這丫頭選在這個時候沖出來,是不是沐晚當(dāng)初叮囑過什么,若是她將事情的真相說出來,他哪還有臉面在這個家里立威。</br>  “母親,這丫頭是沐晚的貼身丫頭,她說的話都是護(hù)著主子的,萬萬不能聽她胡說八道。”督軍臉色一肅,“來人啊,把這個胡亂闖進(jìn)來的丫頭拉下去關(guān)起來。”</br>  關(guān)起來再悄悄的處置了。</br>  立刻就有警衛(wèi)上來要拉映春,映春拼盡力氣抱住了老太太的腿,聲音凄厲的喊道:“老夫人為少夫人做主,少夫人去邊界……”</br>  “還不把她拉下去。”督軍憤然的指過來。</br>  警衛(wèi)一聽,用力去拖拽映春,映春力氣有限,很快就被那警衛(wèi)捂住了嘴巴往外拖。</br>  “慢著。”老太太放下手中的佛珠,看了一眼督軍:“她想說什么就讓她說,督軍何必跟一個丫頭過不去,她說得對,我們聽著就是,她若是胡說八道再把她拉下去處置也不遲。”</br>  “可是,母親……”</br>  “行了。”老太太揮揮手:“你們先把她放開。”</br>  警衛(wèi)看著督軍,督軍感覺到所有的目光都在注視著他,有些不太情愿的揮了揮手。</br>  映春重新跪到老太太面前,抬起頭,聲音哽咽的說道:“少夫人當(dāng)時看了督軍捎回來的信件,知道少帥重傷,身邊又沒有大夫,于是毫不猶豫的去了邊界,少夫人是為了少帥才去的,根本不是因為那個楚南風(fēng)。”</br>  “可她后來為何要跟著楚南風(fēng)離開,據(jù)說當(dāng)時我們援軍已到,真要是打起來也不一定會輸給楚南風(fēng)。”老太太一直疑惑的就是沐晚離開的原因,若是沒有緣由,她為何不跟在凌慎行的身邊,凌軍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境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