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不安
沐老爺在河圃還有事情,婉拒了老太太留他吃午飯的邀請,行色匆匆的就要離開。</br> 他臨行前,找了個機會同沐晚單獨說話,畢竟是他從小寵到大的女兒,他做什么都會考慮她的感受。</br> 雖然沐晚沒表現(xiàn)出什么異樣,但沐老爺還是覺得她有些不開心,大概是為了他想把三姨太扶正的事。</br> 他想,自己這個女兒自從嫁了人,真是越發(fā)的內(nèi)斂矜持了,如果換做以前,聽了這樣的事情還不得鬧翻天?她從小就跟她母親親近,總是粘在她母親后面,他娶了幾房姨太太,她都不喜歡,就怕她們威脅到她娘的地位,明里暗里總是給那些姨太太使絆子,偏偏沐老爺寵她,姨太太們敢怒不敢言。</br> 沐老爺想了半天才決定怎樣開口,目光不覺有些躲閃:“你母親去世也有十年了,父親這些年其實一直在想念她。”</br> 當初母親不顧家人反對嫁給了只是一個小掌柜的父親,用所有的嫁妝和精力幫著他把生意越做越大,最后才有了沐家的繁榮,他們是糟糠之情,感情自然不是那些露水情緣能比的。</br> 沐晚此時也委屈起來,她從來都不喜歡哭,可不得不說,眼淚這東西就是女人的重磅殺傷性武器,一個男人看了女人的眼淚,多硬的心都是會軟的,她沐錦柔會在父親面前裝哭裝柔弱,難道她就不會嗎,而且她的眼淚在父親眼中比沐錦柔要值錢多了。</br> 沐老爺見女兒就要哭出來了,一顆心都跟著疼了,急忙安撫道:“晚兒,你別哭,你可千萬別哭啊。”</br> 沐晚抽抽泣泣的道:“其實女兒心中有個秘密,這么多年一直不敢跟父親說。”</br> 她抬起淚眼看著沐老爺,樣子更委屈了幾分:“父親知道我為什么不喜歡三姨娘嗎?并不是因為她搶了您對母親的寵愛,而是因為……”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就像是不情愿又怕被人聽到一樣:“因為……母親掉進荷花池的那天,我看到三姨娘的裙角也濕了,父親,您說,為什么會這么巧呢?”</br> 沐老爺也十分震驚,“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br> 沐晚道:“我那時候還小,哪里懂得這其中的關聯(lián),我只是看見三姨娘匆匆的從假山后面的甬道離開,她經(jīng)過我的身邊時,我還聞到她的身上有荷花的味道。”</br> 沐老爺知道她的鼻子從小就比一般的孩子靈幾倍,他也經(jīng)常因為這件事逗她,去了養(yǎng)馬房回來讓她猜,她就嫌棄的一捂鼻子“父親,真臭,馬糞的臭味兒”,他聽了便把她抱在膝上哈哈大笑。</br> 她說三姨太的身上有荷花的味道,而她的母親又是掉進荷花池淹死的,這些不得不讓沐老爺產(chǎn)生了懷疑。</br> 沐晚繼續(xù)說道:“畢竟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父親也不必過多在意,我只是今天想起母親才會說起這件事,并非有意要針對三姨娘。”</br> 沐老爺點點頭,嘆道:“我知道了。”</br> 他嘴上多說什么,又叮囑了沐晚幾句才離開。</br> 沐老爺走的時候,老太太也親自出來送了,自然也少不了沐錦柔和沐文柏,就連凌慎行也出現(xiàn)在了門口。</br> 沐晚站在凌慎行的背后,看到他高大挺拔的背影,穿著最簡單的玄色長衫,整個人如同傲松寒雪,既偉岸又透著疏離。</br> 她以前不太注意他,不得不看的時候,目光也是懶散的,今天他站在秋日的太陽底下,周身都似裹著燦燦的輝茫,她想起才來的時候,在書房看過的那些亂糟糟的紙張,上面寫滿了他的名字,那字寫得很好,她是自嘆不如。</br> 一個女人該有多傾心一個男人才會用他的名字練字。</br>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想到這些,甩了甩腦袋去跟沐老爺告別了。</br> 看到沐老爺上了車,關上了車門,沐錦柔和沐文柏還在揮手,臉上帶著恭敬的笑容。</br> 他們一定在想,這次三姨太扶已經(jīng)八九不離十了,可他們卻不知道,沐老爺正想著沐晚說過的話,就算不想懷疑也開始猜忌了,扶正哪有那么容易。</br> 沐晚不著痕跡的笑了一下,他們想得過于簡單了,有她在,怎么會讓他們稱心如意。</br> 他們想讓她死,她又怎么會讓他們好過。</br> 桂香還是沒有找到,據(jù)凌慎行派出去的人匯報,有人曾經(jīng)在火車站見過形似的女子,但連城是江南六省的交通要道,每天從這里往返的火車不計其數(shù),如果想查下去,只能是依著當天的車次往下查,可是沿途又有無數(shù)車站,車站又通向無數(shù)縣城村落,想找一個人何其之難。</br> 凌慎行并沒有放棄這條線索,又讓人繼續(xù)查找,并派人去了桂香的老家,不管她去了哪里,總有念家回家的一日,就算不回去,多半也會寫信報平安,守株待兔也未必是笨辦法。</br> 映春已經(jīng)能夠行走靈活的服侍了,只是那天受到了驚訝,看到明火就會臉色蒼白,就連晚上也不敢點燈。</br> 凌府里除了夫人太太的臥房可以用電,丫頭的住處還只點著煤油燈。</br> 沐晚要把那盞綠臺燈送給她,她也執(zhí)意不要,怕壞了規(guī)矩。</br> 沐晚無奈,只能由著她了,心想也是自己害了她,將來要是嫁了人,這怕火的習慣可不好,上不了灶臺,怎么能留住丈夫的胃呢。</br> 映春把晚餐端了進來,一一擺在桌子上。</br> 她把桂香的事情說給沐晚聽,沐晚拿起勺子攪了攪面前的蓮子粥:“如果第一時間就去找這個人倒也好找,可惜我猜出來的時候還被困在蘭心苑,錯過了最佳時機。”</br> 這個年代也沒有天眼沒有監(jiān)控的,通信更是不發(fā)達,找一個普通人無疑于大海撈針,但她相信,凌慎行應該會有辦法。</br> “劉管家還在蘭心苑門口跪著呢。”映春望了一眼窗外,“這天陰沉沉的,恐怕要有一場大雨了。”</br> 劉管家畢竟是督軍身邊的人,隨軍南征北戰(zhàn),又在凌家服侍,這府里頭上上下下,誰不得給他幾分薄面,凌慎行這樣罰他,算是狠狠的駁了督軍的面子,督軍知道必然會惱怒。</br> “少夫人,少帥對你真是好呢,連劉管家都罰了,聽說還跟督軍大吵了一架。”映春看得出來,在沒有確切的證據(jù)下,凌慎行選擇相信沐晚,不僅如此,還以儆效尤,最后,連老太太都不再過問此事了。</br> 沐晚的手里只有那個針管,這件證據(jù)根本不足以指證兇手,雖然她知道這事跟沐錦柔那對姐弟有關,但也僅限于她自己心知肚明。</br> 無論如何,沐文柏都不能繼續(xù)留在凌府助紂為虐,她必須要把他趕回河圃去。</br> 沐晚喝了幾口粥,嘆息道:“他這樣信任我,我是感激他的,可這卻不是什么好事,雖然老太太對于四姨太小產(chǎn)的事情絕口不提,可她心里早就認定我是兇手了,以后在凌府上下也難免會遭人非議,行事更要謹慎才行,特別是四姨太那里,估計已記恨上我了。”</br> 映春憤憤的道:“是誰這么壞,少夫人已經(jīng)深居簡出,跟誰都不怎么來往,礙著誰的事了?這些人真是狠心。”</br> 沐晚笑了笑:“我不想與人爭,但別人卻認為我是個障礙,少帥現(xiàn)在又經(jīng)常來桂花苑,難免會惹人嫉恨的。”</br> 她以前不習慣凌慎行來她這里,每次都讓她坐立不安,可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自從他常常來這里休息吃飯,她竟然慢慢適應了他的出現(xiàn),如果他哪天沒過來,她反倒會覺得少了點什么。</br> 難道怪沐錦柔會恨她了,如果換做古代,她這算是“專寵了”。</br> 沐晚重重嘆了口氣,算了,順其自然吧。</br> “對了,紅袖回來了嗎?”</br> 映春道:“還沒有。”</br> 她只知道紅袖姐是去少夫人的老家河圃辦事了,可具體辦的什么事她卻不清楚。</br> 沐晚點點頭,沒回來也是正常,那事也不是輕易就能辦成的。</br> 她又從首飾匣里找了兩副珍珠手串:“你讓彩雪和彩雨進來。”</br> 她早就發(fā)現(xiàn)那兩個丫頭手上的玉鐲子不見了,那東西是她賞給她們的,兩個丫頭寶貝的不得了,時時刻刻都戴在身上。</br> 沐晚猜想自己這次出事,兩個丫頭大概是用身上的鐲子去打通關系了,才得以輕易的進出凌府。</br> 彩雪和彩雨自然是不肯要的,少夫人平時就沒少賞給她們東西。</br> 沐晚強硬了口氣,兩人才收了下來。</br> 快到中午時,老太太差了人來叫她過去說話,沐晚知道不會是什么好事,老太太心里可始終是憋著一口氣呢。</br> 她這次能夠僥幸脫險,一是因為凌慎行的強硬態(tài)度,二是因為沐老爺?shù)挠H自登門,老太太不想把局面弄得太僵才不得不忍氣吞聲。</br> 沐晚到的時候,老太太的客廳里還坐著一位僧人,身著褐黃色袈裟,腳上登著一雙僧鞋,手中捏著串黑得發(fā)亮的檀木佛珠,看上去五十多歲的年紀。</br> 老太太對這位僧人很是恭敬,還叫他敬安大師。</br> “奶奶。”沐晚進來后問了好。</br>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目光極是冷淡,像是極不愿意看到她似的。</br> “坐吧。”她指了指一旁的紅木椅,同時介紹:“這位是敬安大師。”</br> 敬安面目慈祥,沖著她雙掌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沐晚是不信佛的,不過見到出家人自然也要回禮。</br> 老太太道:“敬安大師是同濟寺的西堂首座,修為頗高。”</br> 沐晚知道這個同濟寺,座落在連城的連山上,據(jù)說宋朝時就有了這個寺廟,一直繁盛至今,老太太每逢佛誕日都會去同濟寺燒香拜佛,四姨太懷孕的時候,老太太一高興還去同濟寺為佛祖供奉了金身。</br> 她不知道老太太為什么要跟她說起同濟寺,心中隱隱覺得不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